第二十一章一曲千貌

第二十一章一曲千貌

素衣人這才發現,自己跟著這孩子到了鬧市,頓時有些不適。

擁擠的人群嘈雜的話語,無序而紛亂。素衣人稍嫌髒地讓了讓,退到角落。剛退,卻見輕雅也走了過來。正要喚他,又見他越過自己,拐到了後麵的無人小巷。

原來這邊還有路。

素衣人驚奇著跟著穿了過去,這邊,人就少多了。

“你為何要跟著我?”輕雅微微皺眉,道,“不許跟著我。”

素衣人笑笑,道:“你家在那邊?”

“你想做什麽?”輕雅警惕地問道。

素衣人笑道:“別怕,我不是壞人。我認為你很有天賦,想跟你好好聊聊。”

“難道壞人還會在自己腦門上寫著壞人嗎?”輕雅加快了腳步,道,“我才不信你,不跟你說了。”

輕雅加快速度跑掉。

素衣人笑了笑,緩步繼續跟在他後麵。孩子就是孩子,自己一步的距離抵他幾步,緩緩跟著,也不怕丟。一路行至無人處,有大片空房,遙遙聽到人聲。走近,素衣人一愣。

沒想到,她也在這裏。

“笨蛋,你跑到哪裏去了。”夏泠芊小委屈地湊過來,道,“出去了都不說聲。”

輕雅微笑,一遞糖畫,道:“給你的。”

夏泠芊笑著接過,看看糖畫,猶豫著說道:“我聽夏姨說了,你為了給我買這個,錢都花光了。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就別買了,費時費力。不過你放心,我會打起精神來,咱們繼續練習。”

輕雅微笑,到:“那就好。”

夏泠芊笑了,道:“好!那咱們今天繼續練習。我已經把舞都練好了,你幫我伴奏。”

“好。”輕雅應聲。

“走,我們去空地……”夏泠芊一把拖住輕雅的手,呆了呆,發現後麵有人,道,“你是誰啊?”

素衣人一怔,笑然道:“我是師玨。”

呃……

夏泠芊瞬間呆住,他是師玨?真的假的?

輕雅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你以前……沒見過他?”

夏泠芊呆然搖頭。

人家是大司樂好吧,她一個私生女,怎麽可能會見過大司樂。再說了,她母親也不過是中領舞,見過大司樂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她了。

“你真的是師玨?”輕雅疑惑地問道。

“如假包換。”師玨一笑。

兩個孩子麵麵相覷,不知真假。

“你是師玨,那你剛剛怎麽沒有說。”輕雅奇怪道,“我還以為你是什麽怪大叔。”

“笨蛋!注意你的語氣!”夏泠芊連忙拉住他,道,“要尊稱玨大師。”

“起了名字不就是為了叫的麽。”輕雅呆然道。

師玨笑笑,道:“不錯,名字就是為了叫的。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輕雅,叫我小雅就好了。”輕雅呆然說了。

“哦,小雅。”師玨又轉向夏泠芊,道,“你呢?”

“我叫……”夏泠芊呆然開口,急忙刹住。

等下,他這是試探還是怎樣?雖說她們是沒見過師玨的,但不代表師玨不知道她們。師玨可是大司樂,掌管聖樂坊所有事務。何況還有嬛姨在,難說他是不是知道。

夏泠芊嚇了一跳,趕忙跑回房間,找夏氏去了。

師玨笑了一下,道:“女孩子,還害羞了。”

“不是,是你長得太嚇人,把她嚇跑了。”輕雅直接繞過他,去了空地準備練習。

師玨揚眉。

還是第二次見,聽到他的名號不為所動的人。

跟著輕雅走到空地,花香怡人。師玨隨意坐在旁邊的石礅子上,輕輕嗬氣。這裏的環境不錯,挺舒服的。就是沒有樹來乘涼,等到盛夏的時候,就熱了。

輕雅見他跟過來,皺眉道:“我不會去聖樂坊的。”

師玨輕笑,道:“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芊芊說了,你就是要找有天賦的苗子,帶回去聖樂坊養。”輕雅皺眉道,“我不知道你看中我了什麽,反正我是不會去聖樂坊的。”

師玨笑然,道:“這件事先不提,我想再聽一次你的蝶戀花。”

輕雅看了他一眼,道:“不要。”

師玨道:“你演奏一遍,我就可以給你指點,難道你不想有所進步麽?”

“我才不要,我不喜歡你的風格。”輕雅直接說道,“我承認,你演奏的蝶戀花是很好聽,可是我不喜歡,震得我胸口疼。我喜歡那首曲子,但是討厭這個風格。”

原來如此。

師玨一笑,取下背上的白玉琴,道:“曲子,不止如此。同一首曲子,在演奏的時候,可以千變萬化,並非隻有單一風格。”

輕雅目瞪口呆,這人居然也背著琴,他怎麽都沒發現?而且這琴也好奇怪,為什麽是白色的?要不是琴弦是金色的,差點就以為是他衣服的一部分。

“你要來聽嗎?”師玨抬頭,看向從窗子往外看的夏泠芊。

夏泠芊瑟縮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要聽。”於是一溜小跑跑到空地,坐到輕雅身後,托腮看著,“你是真的玨大師,隻有玨大師有白玉琴。”

師玨一笑,道:“禦賜白玉琴,世間僅此一琴。”

“然後呢,曲子不是單一風格?”輕雅隻是好奇後續。

師玨一笑,道:“譜子既定,但情感多變。一首曲子可以演奏出多種風格,比如這首蝶戀花。”

“蝶戀花,出自梁簡文帝的‘翻階蛺蝶戀花情’,通常是用來講述愛情故事。嬛兒乖張,填詞高飛,就稍顯霸氣了,所以我在演奏的時候,選擇了一種比較有震撼力的演奏方式。”

師玨撫琴為例,聲聲震撼,撞擊人心。

“但是這並不是固定的。一般來說,這首蝶戀花是婉轉抒情的風格。”

師玨手上一變,琴聲訴訴,宛若為愛癡狂,言說不盡。

“當然,也可以輾轉多變。”

師玨立手,指尖揉撚著琴弦,琴聲糾結,宛若糾葛難斷。

“還可以輕鬆愉快。”

師玨快速撥弦,手指在琴弦上跳躍,琴聲點點,宛若歡喜雀躍。

“同樣,也可以低沉莊重。”

師玨指扣雙弦,琴聲翁然,瞬間感覺氣勢磅礴,隆重許多。

曲罷,音收。

師玨淡笑道:“同一首曲子,可以隨詞隨心,變化風格。你不喜歡這個風格,無所謂,隻要能找到你喜歡的風格,演奏出來,就好了。畢竟樂曲,不該為誰而演奏,而要為心而演奏。”

無人回應。

輕雅聽得入迷。

夏泠芊也是如癡如醉。

師玨一笑,五指扣弦,翁然一聲,驚然夢醒。

“啊,”輕雅愣了愣,道,“原來如此,還有這麽多種風格。”

“好厲害。”夏泠芊也低聲讚歎。

師玨笑然,道:“小雅,你彈下我聽,我可以給你指點。”

輕雅猶豫半天,默默拿出琴來。在他麵前演奏,還不知道要被說成什麽樣子。不過難得有人說要指點自己的技法,就彈一下也沒關係。

剛拿出琴來,師玨便說道:“你這琴,該換了。”

輕雅頓時皺眉,冷冷道:“不懂就別亂說,這琴好得很。”

“琴身都裂了,音色也就那麽回事。”師玨笑然,道,“換一把琴,應該會好些。”

“不換。”輕雅抬頭,道,“在我聽來,輕音的音色就是最好的。我不許你說輕音的壞話。”

師玨道:“就算你現在不換,日後也會換的。一把琴保養得再好,也不可能用一輩子。你若想一直與琴為伴,就要懂得這種離別。”

“如果輕音壞掉了,我此生再不碰琴。”輕雅直接頂回去。

師玨失笑道:“你這孩子,怎麽不聽勸?我看你這琴,撐不了太久。琴身上已有細裂,再用不了一個月,細裂變成開裂,聲音就真的不能聽了。”

細裂?

輕雅低頭看琴,還真是。原本那麽大的裂口,現在長成隻是一點點細裂。是真的,這個琴在一點點的長好。就是似乎,這個外形和撿到的時候不太像了,顏色和花紋都有區別。神奇的琴,難道是活的不成?

“玨大師,那個不是細裂,那個原本是開裂,然後變成現在的細裂的。”夏泠芊說道,“笨蛋的琴挺特別的,剛見到的時候破的一塌糊塗,現在反而變好了。”

師玨搖頭笑道:“這如何可能,琴隻會越來越破,怎麽能反過來長好。”

“是真的,我親眼見到的。”夏泠芊篤定道,“而且笨蛋這個琴特別奇怪,別人彈都是沒聲音的,就他彈才有聲音。”

輕雅輕輕掃弦,聲音清澈空靈。然後把琴往師玨那邊一推,示意他彈下。

“哪有那麽神奇的琴。”師玨說著,伸手要彈。

“汝莫碰吾。”

誰在說話?

師玨呆住,腦海中突然感覺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音色稍顯沙啞,態度冷淡。

這是誰在說話?

不,不對,不是誰在說話,沒有任何地方傳出聲音,而是有一種感覺直接進入腦海,感知到了一種聲音的感覺。

“吾輩存世,何止百年。爾等凡胎,休得妄言。”

是這琴,這琴在說話。

師玨怔了怔,伸手要摸琴弦。忽然間,似乎有道利風打在手指上,把自己的手彈開。

這琴有古怪。

師玨笑然,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還請賜教。”

輕音道:“師玨小兒,手下敗將。天下第一,憑你也配?”

師玨一怔,道:“前輩識得在下?”

輕音不說話了。

師玨皺眉。

若要說手下敗將,平生他隻輸給過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的樂器並不是琴,而是琵琶。他並沒有印象見過這個琴,為什麽這琴會這麽說?

“你在跟誰說話?”輕雅奇怪道。

明明是讓師玨試琴,為什麽突然自言自語起來了。

師玨一愣,道:“你沒有聽到?”

“聽到什麽?”輕雅茫然。

師玨一呆。

輕雅疑惑地偏頭,問夏泠芊道:“你有聽到什麽嗎?”

夏泠芊也是搖頭,道:“我隻聽到玨大師自言自語啊。玨大師說前輩,哪裏有前輩啊。”

師玨也迷糊了,難道是自己臆想的幻覺?抬手觸碰琴弦,輕弄。

無聲。

果然如他們所說,這琴的確是古怪。

“小雅,你這琴,很古怪,最好還是換了。不知道的異物,不要帶在身邊,以免招來災禍。”師玨說著,拿出荷包,遞給輕雅,道,“我這裏還有些銀子,你拿去換個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