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獨舞無賞

第十九章獨舞無賞

輕雅無聲歎息。

若是早些日子,他還有興趣關注,北陵到底如何。可是現在,已經提不起這個勁兒來。

北陵怎樣都與他無關,真正需要努力的,是加入官樂坊。

輕雅離開了城門,走到無人的空地,望天發呆。忽然,心有所感,夜很安靜。輕雅拿出琴來,撫琴一曲,聲音泠泠清清,簌簌稀稀。

泠夜。

這是一副夜的畫麵,沒有人的街上,月光淡淡,薄霧朦朧。涼意泠泠,卻不算寒。聽起來,有那麽七分涼,三分歎息。

曲罷,音收。

輕雅輕撫琴弦,微笑道:“輕音,你說,我能考上官樂坊麽?”

輕音無聲。

“是呀,我也覺得,不會那麽容易考上的。”輕雅收了笑,淡淡說道,“你說,倘若,我是說倘若,我能被選中加入聖樂坊的話,要不要和芊芊一起去?”

輕音無聲,但是能感覺到,它說不要。

“嗯,我也覺得不要去。”輕雅淡淡說道,“你應該也有聽到,大司樂的那個演奏。特別震撼,特別厲害。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感覺。或許我什麽都不懂,但是,我想要的曲子,是像這幾首小調一樣,用一種很平靜的方式,打動人心。你知道嗎,聽完那首曲子,到現在,我的胸口還不舒服。好像一拳打過似的,有些難受。”

輕音無聲平靜。

“所謂高雅的旋律,就是那樣的麽?”輕雅不懂。

無人解釋。

輕雅等了等,自己先笑了,道:“我好傻,還期待你能有所回答。”

輕音弦流異光,似乎在說什麽。

輕雅什麽都沒察覺到,隻是呆呆望著前方,呆呆看著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回去了。”

輕雅輕歎一聲,轉身回家。

“笨蛋,笨蛋!你去哪裏了!”

門口,夏泠芊焦急地尋找。

“在這。”

輕雅緩步走了回來,略顯疲倦。

夏泠芊轉身,飛撲過來一把抱住他,微微顫抖,道:“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走掉了。”

“睡不著,隨便走走罷了。”輕雅輕輕拍著夏泠芊的後背,“好了,收拾一下,趕快過去了,時間不早了。”

“嗯。”夏泠芊笑了,立刻收拾東西。

輕雅偏頭,看到夏氏在一旁慈祥含笑,理解似的看著他們,心中不解。她理解了什麽?輕雅什麽都不知道。

環街。

人山人海。

聽說聖樂坊大司樂要親自挑選徒弟,一下子來了不少人。隨便望了一下,輕雅就發現,環街演出的人,都換成了小孩子。

“看來,大家都是衝著聖樂坊來的。”夏泠芊也發現了,哼然道,“瞧這亂糟糟的,不成樣子。聖樂坊又不是看演奏技巧選人,人家看的是天賦。技巧可以學,天賦是學不了的。”

“沒天賦的想學,有天賦的不想學,該怎麽辦?”輕雅忽然問道。

“有病啊,這麽作死。”夏泠芊聳肩,道,“不過也有這樣的,難成大器就是了。”

輕雅想了想,忽然問道:“那玨大師的天賦是什麽?”

“玨大師是耳聰目明,尤其是耳朵奇好。”夏泠芊解釋道,“我之前也說過,你演奏中稍微失誤,他就會聽出來。而且人家是天下第一樂師,無論什麽樂器有問題,他都能聽出來。”

“樂師就是所有樂器都會?”輕雅驚訝道。

“當然,不然怎麽管理聖樂坊啊。”夏泠芊笑然,道,“不過會,不代表精通,像玨大師這樣,精通所有樂器的,估計世上也沒有幾人。”

“沒有幾人就是還有別人嘍?”輕雅更是驚訝。

“……應該沒有旁人了。”夏泠芊想了想,說道,“可能也有別人,誰知道呢,天下這麽大,總有那麽幾個能人異士吧。若是沒有,也太無聊了。”

輕雅扯了下嘴角,樂師什麽的,太遙遠。

“笨蛋,你看你挑的位置,根本都沒人來!”夏泠芊指著前方,說道。

輕雅瞅了眼,還真是。

“那不是正好,沒人跟咱們搶了,就在這裏吧。”輕雅走過去占了位置,鋪好坐墊的布。

夏泠芊叫來了護衛,免得再有混亂。

“不是吧,你們要在這‘必露怯’之處表演?”護衛忍不住說道。

“什麽?”輕雅不懂。

“凡在此處演出,必定露怯。有個說法是這麽說的,你們不知道?”護衛抬手一掃,道,“你看,這邊的一大片都是沒人的。你們要是也想被聖樂坊選中,就去那邊些,這裏肯定沒戲的。”

被他這麽一說,輕雅才發現。以往,隻是正對著官樂坊的這個位置沒人。但今天都是孩子,人也不算多。所以這一麵,連續空了有三人份的位置。

“就在這裏,沒事的。”輕雅拿出琴來,仔細擦拭。

不是吧,這孩子怎麽這麽膽大。護衛怔了怔,默默站到後麵去了。

輕雅撫琴試音,很好,都沒有走音。

“開始吧。”夏泠芊說著,開始起拍子。

“請稍等。”

“嗯?”

倆孩子轉頭看過去,見是一個小雜役打扮的人,恭敬地行禮。

“什麽事?”夏泠芊問道。

小雜役行禮,道:“小人是來為師玨大師傳話。玨大師忽然有事,已經離開中陵,看不到各位演出。回來的時間尚未確定,不過玨大師說,一定還會回來的。還請稍安勿躁。”

“哦,知道了。”夏泠芊應聲。

小雜役行禮,離去。

輕雅的手呆在半空。他們過來就是為了讓玨大師看到,既然已經說了玨大師不在,還要演下去嗎?

“哼,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總覺得是一種考驗。”夏泠芊道。

“什麽?”輕雅茫然。

夏泠芊看了輕雅一眼,歎氣,這個笨蛋真是,不懂的太多了。

“不管誰看或者不看,咱們先繼續完成。還沒有在外麵表演過呢。”夏泠芊實在是不想解釋了,要解釋又是一大堆話。

“哦,好。”輕雅準備撫琴。

曲聲起,歌聲清。

歌者唱曰:

悲雁隨陽,解引秋光,寒蛩響夜夜堪傷。

淚珠串滴,旋流枕上。無計恨征人,爭向金風飄**,搗衣嘹亮。

懶寄回文先往,戰袍待穩,絮重更熏香。

殷勤憑驛使追訪,願四塞來朝明帝,令戍客休施流浪。

這是敦煌曲子詞裏的,一首洞仙歌中調。輕雅總覺得這首曲子對夏泠芊來說,有點太淩厲了,不像是女孩子的感覺。自己演奏,倒是舒服。

曲過一遍,無人欣賞。

夏泠芊停了下來,就這麽默默地站著。

輕雅小心地看著她,不是被打擊了吧?

“不對,感覺不對。”夏泠芊說道。

輕雅鬆了口氣,終於發覺這曲子不適合她了麽。

“很不對。”夏泠芊轉過頭來,看著輕雅道,“你有沒有發覺,周圍都是蝶戀花的調子?”

“沒有。”輕雅應道,“好像都是昨天玨大師演奏的那個調子。”

“……那個就是蝶戀花。”夏泠芊無奈解釋,道,“笨蛋,這首曲子叫蝶戀花,填詞是嬛姨寫的高飛。蝶戀花是個詞牌,也是個曲子。其他人都用這一首曲子,寫了很多的詞,就是填詞,也叫倚聲。剛才那個洞仙歌也是曲子詞。都是一樣的。”

輕雅一臉茫然。

夏泠芊笑然輕歎,道:“沒事,遇到了我就告訴你,告訴你了就要記得。”

輕雅茫然道:“所以,周圍他們在演奏的,都是那首蝶戀花?”

“對。”夏泠芊淡淡歎氣,道,“是我忽略了,這流行曲的效應。沒想到隻是一夜之間,就改了風向,到處都是這段樂曲,真是著了魔了。”

輕雅茫然,手指輕動,也是那蝶戀花的調子。

夏泠芊一笑,道:“音的確是這個音,但是不是這麽彈的。你應當記得,昨日玨大師的演奏,是那樣的氣勢磅礴。你這演奏的,有點小家子氣了。”

輕雅一滯,他並不喜歡那種感覺的演奏方式。

“好啦,那今天就這樣罷!”夏泠芊轉身就走,“我去找蝶戀花的譜子,咱們從頭練習,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輕雅茫然。

費了半天時間過來,就演奏了一遍,也有點太那個了。

夏泠芊回眸一笑,道:“嗯,回去了。你聽周圍都是蝶戀花,咱們的曲調實在是占不到優勢。回去練過新的,再來表演。”

說得……也是。

誰讓他們是萌新,表演也不夠出彩,招不到人看,隻能再行練過。

輕雅收拾了東西準備走,似乎感覺到什麽。

猛然回頭。

除了樹木,什麽都沒有。

完了,自己又開始疑神疑鬼產生錯覺了。

輕雅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起來,乖乖跟著夏泠芊回去。

似乎什麽都沒有的樹叢間,閃過一雙笑意正濃的眼睛。隻是一閃,那人微微一笑,飄然遠去。

一不小心,落在樹梢,一根白發。

一到家,夏泠芊就躲到輕雅的房間裏,然後把輕雅關在門外。

輕雅怔了一下,心裏也有些不舒服,於是就坐在門旁邊,默默發呆。

“小雅,你這是怎麽了?”

夏氏看到,忙到近前,把輕雅扶起來。

輕雅勉強笑了一下,道:“沒事,隻是心裏不舒服。”

“怎麽了?”夏氏問道。

輕雅大概形容了下,方才表演無人欣賞的事實,才繼續說道:“芊芊也不太高興,她在房間裏,還把我關在外麵。”

“這孩子,再怎麽生氣,也不能這樣呀。”夏氏推門,發現門被反鎖,隻能敲門,道,“芊芊,你別這樣,好歹是小雅的房間,你別把他關在外麵。”

房間裏沒聲。

“芊芊?”夏氏更急促地敲門。

嘩啦一聲,門開了。

夏泠芊垂著頭,蔫蔫地出來,把輕雅拉進房間,再次把門關上。

嘩啦,又把門鎖了。

夏氏愣住了,要敲門的手舉在半空都忘記了。呆了片刻,夏氏笑了,迤迤然離開,不時悄悄回頭。

夏泠芊這孩子,有事還和同齡人說,不和大人說。

算了,隨他們去了。

夏氏拿起繡活,笑然忙著。繡樣,是一對小鴛鴦布偶。

輕雅呆立在門後,看著夏泠芊好自然地趴在了自己的**,悶頭不語。想了想,輕雅坐到一旁,安靜無聲。

“笨蛋,是不是我跳得特別差,為什麽,沒有一個人過來看?”夏泠芊悶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