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槍暗箭
明槍暗箭
我坐在洛神殿中,接受百官朝拜。
眼睛轉了一圈,昨晚宴後的狼籍已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了。空氣中酒臭依然飄蕩，這是驅散不了的，聞了不禁皺眉。
與其說他們是在朝拜我，不如說他們正在朝拜坐在我右邊的皇太後。
古人雲：居右為貴。
整個宮殿上那麽多人，就數我最閑了，我可以在一旁觀察很多神情，打出很多算盤。但今天我一個算盤珠子都不想撥。
我向後挪了下身子，想避開玫王那灼熱的視線。
“此事，還恭請皇太後和皇上定奪。”朱無孫向前鞠了個躬。
那女人在一旁喜笑眉開：“宰相這提議甚好，禮官，就按宰相提議的辦吧。要好好地辦，鳳儀宮建成後，本宮自會好好賞你的。”
“臣定當竭盡全力建好鳳儀宮，以報皇太後和皇上的錯愛。”那老臣趕緊上來謝恩。
我依然漫無目的地整個洛神殿到處望，就是不望玫王那雙藍眸。
早朝都快結束了，玫王該跳出來了吧。
“稟報皇上，下麵請準許微臣進行述職，這份述職是從上年二月到現在，玫國的所有狀況。”玫王上前，單腿跪下，卻並未見他捧著折子。
嗬嗬，他看來真的是回來開戰的。我轉過頭去，用眼神向皇太後征詢我該怎麽辦。
但那女人沒有立即回應我，手中的手絹絞得慘不忍睹，同樣慘不忍睹的還有她蒼白的臉色————她臉上因剛剛決定要建新宮而湧起的興奮，這會怕是全被玫王一盆冷水全撲滅了————玫王隻在問皇上。
滿朝文武，個個臉色僵硬，即使是那女人的父親————朱無孫雖然氣憤，卻也隻好忍著。
可能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激動了吧，那女人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和藹”地對著我說：“皇上，玫王還在那等皇上回話呢。”
繼而又轉向玫王：“玫王你別介意，皇上年紀還太小了，很多事情他一時半會轉不過彎來。”
意思就是：我現在幫助管理朝政，全是由於皇上還小的緣故，我沒別的意思。
我轉過頭來，好半天才怯怯地講了一句：“六王叔請開始吧。”
隻見玫王站了起來，直接對上我的眼。這次我倒沒從那藍光中看到殘忍，相反，我看到了笑意在他眼中閃爍。
我保持著原來怕怕的表情：嗬嗬，這下可以大開殺戒了。
剛下早朝，玫王便被那女人邀請去沐春園賞花了。我呢，則必須去藏書殿與皇子一起念書————這是那女人下朝時特意提醒我的，換作平時，她怎會管我到哪裏野去?
剛步入藏書殿，就見一群皇子在那打打鬧鬧，快把藏書殿給拆了。看來，太傅還沒來。
一群小鬼見我進來,都驚訝地就地定格,我算是藏書殿的稀客了。
“嘿嘿，看看誰來了？喂，你們有人知道他是誰嗎？我怎麽就不認識他呢？”大我九歲,即當時十六歲的大皇子上方笑野，露出一臉鄙夷的笑容，正站在那群小鬼中間斜睨著我。
“你！”蘇蘇臉氣得通紅，他才不管那是皇子還是皇太後呢，反正我每次被人汙辱時，他都咽不下這口氣。
或許因為在他心裏，我是無敵的。
唉，都兩年了，他還沒學乖。難道他到現在都沒弄清狀況嗎？若不是我現在每天被人束縛著手腳，定找個時間好好□□他。
趕在蘇蘇破口大罵之前，我趕緊堆滿笑容，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皇兄，我是十弟……”
“你們在聊什麽呢？讓老夫也參與參與，如何？”
我們一群人把頭轉向門口，見到有兩個人站在那裏。
我的眼角不禁**了兩下：我以為他此時應在沐春園裏打著皇太後的小九九呢。
那群小鬼立刻浮起崇拜的神情，一下子又炸開了鍋：“朱無太傅！為什麽斯多先生也會來的？！！”
斯多沒看我，徑直走向那群小鬼：“參見各位皇子，微臣是來借書的。”
我眯著眼看著斯多端出的一副哄小孩的溫柔笑容。朱無正博那六十歲的老頭子站在我身旁，也笑得頗得意地看著他們。
我挑了挑眉：難道我誤會了玫王眼中的笑意？
“哎喲，這位不是蘭帝陛下嗎？現在想要一見聖容真是難呀，看來老夫今天運氣還真不錯，什麽好事都讓老夫給遇上了。”
我轉向朱無太傅，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那大皇子又硬是□□來：“他是蘭帝？不會吧！”
說完，還擺出一副我死都不信的模樣。
蘇蘇的拳頭緊捏得暴出了青筋，剛想對大皇子揮拳相向，卻突然被我握住了。我用身子擋住我倆相握的手，在感受到蘇蘇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被我握住的手上後，我鬆開了手，改為輕輕地在他手背上撫摸。
他的手溫度瞬間上升，我猜此時身後，他的臉是通紅的。
“敢問，大皇子，為什麽會不相信這是蘭帝陛下呢？”朱無太傅開始與大皇子唱起了紅臉白臉。
大皇子大笑一聲：“那還不明顯嗎？一來，他若是皇帝的話，那為什麽還不會用‘孤’字來自稱；二來嘛……”他回頭對著身後那群皇子笑了笑，“父皇可是一位俊美無雙的天人，你看你看，這豬頭哪有一點父皇的威儀呀！”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皇子笑瘋了。
“大皇子，你不可這樣說蘭帝陛下……咳，咳，咳……”朱無太傅也漲紅了臉，估摸正在用他六十年的功力來憋住笑。
我頓時雙眼蒙上了霧氣，“哇”地哭了，轉身就衝出藏書殿。蘇蘇肯定很想給他們狠狠訓一頓，但是他從來放不下我，氣急敗壞得追了出來。
快跑到轉角，放慢腳步，我回頭瞄了眼殿內。隻見斯多站在那群還在狂笑中的小鬼裏，臉上呆呆的，卻跟著在笑。神宇裏盡是可憐與默哀。
是的，為他們默哀吧。
“斯多大人，酥紅公子已經帶到。”那婢女的聲音暗藏著絲絲嬌媚。
“謝了，小睛，請先下去休息吧。”斯多的溫和的聲音從儒木閣中傳出，在炎熱的夏季中聽到，就像心中有一溪清泉流過，舒暢無比。
那婢女在閣前躊躇了一下，突然看見我睜大眼睛，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在看她，好像在無聲地問：為什麽你還不走呀？
“哼！”她瞪了我一眼，然後仰高頭一甩，提著宮燈就遠去了。
隻聽身後“吱”的一聲，閣門被斯多打開。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橫抱起我，急不可待地嗅起我脖子上的香氣。我一把抱住他那金黃色的腦袋，嗬嗬地笑開了。
突然，他一個轉身，抱著我快步走進儒木閣。
天才微微亮起，便有人來儒木閣敲門。那人操著一把娘娘腔的嗓音：“斯多使節，你不是說想親眼看看摩巴的早朝是怎樣進行的嗎？請快點起床更衣吧，否則要趕不上進朝時間了。”
“好，我知道了，有勞小福子提醒了。”斯多剛睡醒的嘶啞聲響起。
“這是哪的話呢真是,還請使節快點更衣吧,小福子在這侯著你。”
斯多應了聲，卻在我旁邊沒動。想必是想征詢一下我意見，這事是他昨晚一個起興臨時決定的，我信上還沒寫要怎麽辦，或是這次進去就立即辦點什麽。
“皇上……”斯多在我耳邊小聲喚道。
“你挺有人緣的。” 我依然眯著眼，隻扇動了一下兩片嘴唇，感到全身泛力————蘇蘇昨晚太過火了。
斯多“啊”了一聲，覺得我說得沒頭沒腦。
“昨天晚上送我來的宮女，這個小福子，都被你收了心。”我好心解釋。
“這個。”他笑了笑，“隻是大家錯愛。我不曾做過什麽。”
斯多做人有兩個細節很溫柔，他記得住所有人的名字，無論對方是誰，何種身份，何種地方；對方何種身份，何種地位，他說話時都是溫溫和和的。很有人緣，這個千古智者。
“去吧，別讓人等了。”
“那需要我……”
“不必，速去速回便行。”
眯著眼看斯多，他眼睛略略一睜，有點錯愕，然後便趕緊起身穿衣，準備出行了。
我是急性子嗎？事情多做無益，照計行事才是真理。我是急急地來了，不代表我要急急地去尋他。因為急是尋不著的，更加帶不回。
看著斯多出閣的背影。我略略一吟，對著滿室空寂道：“斯多宮裏的眼線差不多要察覺了，把他們全部封了。”
也不知哪裏傳出聲“是”，玉函子領命而去。整間大屋又恢複安靜，仿佛無人曾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