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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這個大多數人都不工作的時候,作為一個大學還沒畢業,工作經驗也隻有打雜賣貨之類的年輕人,沈毅飛想找到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雖然快餐店很忙很累,還總是麵對著滾油濺在手臂上之類的危險,不過在急需人工的情況下,他能很快在這裏上工,而且工資也還算豐厚——至少比正常情況下要豐厚兩倍。更重要的是,沈毅飛在這裏遇到了一個特殊的人……

就算隻是個快餐店,隻是個讓人們吃東西吵鬧的地方,在這個特殊的時期,這裏依然充滿了人們的絕望和恐懼。

痛哭流涕或者大喊大叫,都隻是最普通無害的表現。沈毅飛曾見過吃漢堡硬生生把自己撐死的人,這情況說起來有趣,如果出現在影視作品裏,隻會讓人們以為是笑料。但是當你再現實裏親眼目睹,看著那個躺在地上嘔吐抽搐著一點點邁向死亡的人,卻真的一點可笑也感覺不出來。

但總也有些積極的,讓周圍的人也跟著不再那麽消極的人,比如……他們的經理秦繼旬。

當然,秦繼旬不是那種漫畫裏熱血昂揚的活躍男主角,甚至第一眼看到他,還會認為他是那種會讓人想要敬而遠之的冷傲精英——經理叫秦繼旬,二十八歲,比一八五的沈毅飛還高出一點,快餐店的條紋T恤加黑色長褲的夏季製服,穿在他身上卻盡顯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的效果,他的的背影就能讓人看入了迷。他很少說話,沈毅飛更是還從來沒見他笑過,他眉的形狀很鋒利,眼睛是略有些歐化的深陷,鼻子很挺,嘴唇的形狀總讓人覺得他在吃什麽很苦的東西。

店裏堅持工作的年輕女同事,幾乎都是為了他,如今又加上了沈毅飛這個年輕男同事……

沈毅飛在快餐店工作的第二天,一個客人突然默不吭聲的掄起餐盤四處打人。沈毅飛正彎著腰擦桌子,雖然聽見了背後有人慘叫,但還沒等他站起來轉身看到發生了什麽,秦繼旬已經站了過來,結果被餐盤打青了臉。

就是這樣無比狗血和單調的經過,但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想保持平常心真的非常困難……那之後,外邊巡邏的武警進來帶走了發瘋的人,沈毅飛扶著被拍得還有些暈乎乎的經理,心髒跳得像是狂奔的野馬。

靠在狹窄小廚房的牆上,等著微波爐轉圈的時候,沈毅飛想起了今天早晨請假時電話裏秦繼旬的聲音:“生病了就在家裏好好休息,別擔心。”

簡單到隻是公式化的關照,成功的讓當時哆嗦加頭疼的沈毅飛暫時忘掉所有不適傻樂的了。如果秦繼旬再多說幾句,沈毅飛說不定就不需要去看病了。當他回來的時候收到的第二通,秦繼旬主動打來的電話,更是沈毅飛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用舌頭把左邊的大塊的糖撥弄到右邊,能看見臉頰上的小鼓包也從左邊到了右邊。

比起別人,二十二歲的初戀顯然有些遲到。更別提還麵臨著世界末日的威脅,沈毅飛甚至沒辦法像那些女同事一樣,鼓起勇氣告白。因為她們的告白失敗,還能繼續留下工作,繼續對那個人憧憬著,做不成戀人做朋友、做同事。

但來自沈毅飛這麽一個同性的告白,如果失敗(那是必然的)那麽等待著他的就隻有厭憎和疏離。他將被迫離開,多一個小時,秦繼旬大概都不會願意繼續和他呆在一起。沈毅飛自己也不希望讓他最喜歡的人,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裏,還要承受來自一個討厭同性的騷擾。

沈毅飛不是那種喜歡就要得到的人,能在世界末日之前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能經常看到他,和他一塊工作,偶爾他們倆還能有些身體接觸和體溫交換(隻是偶爾的擦身而過……),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沒必要再要求太多了。

捏著漢堡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同時也是起居室、客廳、餐廳,以及其他),沈毅飛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難受了。但不再是疼,而是暈乎乎的沉重。搖晃著腦袋,把漢堡放在床頭櫃上,沈毅飛又把手機拿起來了——有點遺憾,他一直沒弄明白自己手機的錄音功能,否則,他一定會把經理的聲音錄下來反複的聽。

咂咂嘴,糖已經完全融化在了他的口中,隻有一點巧克力的味道,沈毅飛覺得自己都有點像是變#態了。他把手機放下,抓起了遙控器,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電視上正在播放著衛星照片,旁白在為電視觀眾講解著火山爆發所帶來的改變——並不隻是地理上的,還有政治上的。

播音員的旁白沉重而悲哀:“單純從圖像看,地麵被大片翻滾的赤紅色熔岩所覆蓋,這是一個盡顯大自然壯美的奇異景象。但它所帶來的一切,至少對人類以及地球上的生物來說卻並不美麗。它已經摧毀了一個建立起了高度文明的超級大國,並且隨時都有可能把其他的文明一起毀掉。大片的森林被毀,動物失去棲息地,人類失去家園……”

這個節目讓沈毅飛有了些興趣,至少這是他所聽到的,朝廷台唯一一次在正規節目中談及美國使用了“摧毀”這個詞。在此之前,電視上涉及到美國的,就隻有救災、救災和救災。

圖像變了,變成了五角大樓和帝國大廈,旁白也在繼續。

“即使五角大樓和帝國大廈依舊完好無損,但是這個國家已經分崩離析,越來越多的國土都將屬於‘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區,而且這個範圍還在不斷擴大。即使現在黃石火山立刻停止噴發,這裏也還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恢複到可以讓人類生存的狀態。人們正在用盡一切手段逃離這裏,各國也都在想辦法盡快營救更多的難民……”

圖像又變了:港口、飛機場,還有通往這些地方的道路上,擠滿了恐慌的人群。

關於救災,網絡上已經傳瘋了,但人們感興趣的的不是救出來了多少平民,而是“救”出來的其他人:卷款潛逃的貪官、國家分裂主義者、叛國者、邪#教分子,各國都有為了逃脫本國法律的製裁,躲到美國的家夥。但現在,這裏已經不是安全的庇護所了。他們原來的祖國,張開網子等待,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讓他們自投羅網。

偶爾各國之間也會發生一些小衝動,但是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你要的人換我要的人——雖然國家沒得有對外公布,但就算是市井小民,也想的明白這裏邊的道道。

另外,所有可以得到救助的人中,科技工作者優先。這就像是德國戰敗和前蘇聯解體的時候,各國都跑去挖科學家一樣。

沈毅飛把兩個漢堡都吃下了肚,之前的那瓶冰疙瘩礦泉水,已經完全化成冰水了,正好讓他用來喝藥,外加補充水分和降溫。

風水輪流轉,皇帝輪流做,曆史就死這麽沒定性。

節目還在繼續著:“世界金融動蕩,因為曾經作為世界貨幣的美元一夜之間變得毫無價值。政治秩序也麵臨著一次火山爆發,遍及世界各地的美軍基地……”

把空的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沈毅飛轉身關掉了電視,或許是藥物的作用,他的越來越困了。他把手機放在了枕邊,對秦繼旬道了一聲明天見,沈毅飛趴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明天醒來他就能去上班,去見經理了。

沈毅飛閉上了眼睛,他的意識進入了一個相對靜止的階段,對外界的感知陷入了遲鈍。但在他之外的世界,卻不會變得靜止。天氣變得越來越熱,人們大汗淋漓的同時感覺興奮又衝動。

幽暗的地下,更多的蚊蟲轟然起飛,它們變得更大,外形也更加醜陋。老鼠或者看似是老鼠的動物在大街上招搖過市,鴿籠裏的鴿子死在了窩裏,鴿卵裏孵化出的是古怪的動物。許多人因為頭痛住進了醫院,大夫們隻以為是一種流行性的腦炎。極少數的人察覺到了什麽,但更多的人還一無所知。

——被黃石火山從幾十甚至幾百公裏的地下帶出的,除了岩漿和火山灰之外,還有其他的什麽東西。

但這次,當人類意識到有什麽正在發生的時候,同樣已經遲了……

這個世界,在沈毅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綠色的蕨類植物頂破柏油的路麵,甚至頂碎人行道的磚塊,覆蓋了地麵,城市在地球的表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自然的綠色。天氣變得炎熱,但陸地並沒被淹沒反而海平麵略有下降,因為兩極變得更加寒冷,而空氣中的濕氣是過去的數倍。

動物——當然不是兔子或者小鹿之類的,而是那些已經滅亡的,甚至隻出現於人類想象中的動物,追隨著綠色進入了城市。還有那些原來就住在城市中的“東西”也和野獸一塊,開始追尋著人類的血肉,畢竟人類是如此輕易就能捕獲的獵物。

人們曾經以為自己統治了自然,但在他們麵對著現在這一切的時候,隻能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