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堂會三

11 堂會(三)

“謝君上。”葉建行禮完畢,隔了一個位子,在邵炙丹下手坐了。他旁邊的豐染塵,當下一個大跨步,倚到其紅纓後麵的椅子上,懶洋洋地靠著。

巫燁把視線轉到葉建身上,看剛才別人都驚於豐染塵的發言,而他一直若有所思,想必有什麽要說:“葉門主有什麽不妨直說。”

葉建沉吟了一會,開口:“其實,這北堂堂主之位,有一人最為合適。”

此話一出,三位堂主卻都沒有顯出多少驚訝,顯然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其紅纓默默看著葉建,邵炙丹挑起嘴角,笑得邪氣。巫燁好奇心大起,看來這個人物不簡單嗬,當下接口:“誰?”

“年胄輦。”

“嗯?”

正在巫燁還在腦中搜索著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信息時,旁邊傳來一個蒼老卻十分有力的聲音,含著威嚴緩緩道:“君上,撇去他是何延欽的養子不談,年胄輦不及弱冠,擔當不了如此大任!”

卻是一直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的任葉開口了。

胤國十七行冠禮,也就說那年胄輦還不到十七,還是何延欽的養子。然而從葉建說出這名字眾人的反應來看,那個少年,估計是真有點本事。

巫燁沉思,期間,他發現葉建時不時的視線會飄向殿外,略一思忖,他勾起嘴角,笑道:“葉門主,你把外麵的人叫進來罷!”

葉建猛然回頭,溫和內斂的眸子看向巫燁,閃現幾絲不可思議。短暫的驚喜過後,葉建躬身:“謝君上。”便快步走出殿外。

跟著葉建走進殿內的是個少年。隻見他一身黑色勁裝,一條織錦腰帶,勾勒出略顯瘦弱的精幹身段,袖口被黑色的流蘇纏繞,利落幹脆,外麵著一雪白麾袍,直挺著腰,款款而行,大步流星地朝巫燁走來,下擺鼓動著風,頗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凜凜威風。

少年停在巫燁麵前,微一躬身:“胄輦見過君上。”是金石相擊,說不出悅耳的嗓音。

巫燁細細打量著已起身的少年,止不住在心底讚歎。

濃密的眉毛直挑入鬢,狹長的青藍色眼睛沉靜內斂,麵無表情,嘴角抿得很直,整張臉稚氣未脫,他卻已看出這少年日後的銳利成熟。那雙眼眸,就像平靜的湖麵,不知道掩蓋了怎樣的深邃。

這樣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少年,擁有著一頭垂至腰間的白發。

這個時空不是隻有黑發黑眸的人,在胤國邊境以及遙遠的異邦,也有著各種發色和膚色的異族。這個少年,除了那一頭白發和眼睛,根本看不出他族的特征,怕是什麽混血兒或隔代遺傳吧……短暫的愣神過後,巫燁已恢複過來,漫不經心地淡淡對其說道:“年胄輦,你想不想當北堂堂主?!”

聲音雖不大,卻很有效的讓除了豐染塵的其他幾人都怔愕了半晌。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宮主的行為就讓他們驚了數次。

年胄輦卻沒多大反應,隻是站在那裏,直盯盯地看著巫燁:“不想的話,胄輦是不會來這裏的。”

這話雖然說的是實話,但卻太過倨傲。葉建有些擔憂地望向正中主座上的青年,卻發現對方隻是淺淺笑著,並未對此表現出什麽不滿。

“何延欽叛亂,你雖沒有與其同謀,但身為他的養子,又尚未弱冠。忽略葉門主豐門主不談,這偌大千夜宮,人才濟濟,和其他人相比,我想知道,是什麽讓你認為,我有將這堂主之位交予你的可能?”

此話一出,殿中一片寂靜。

良久,年胄輦突然撩袍半跪於地,深深垂頭:“胄輦知自己年紀尚輕,雖說身列門主之位,和宮中其他堂主相比,經驗卻是甚少。”

少年的清冷嗓音頓了頓,猛然抬頭,毫不避諱地直看向巫燁:“然胄輦今日來此,非為個人權勢,而是為了北堂萬千堂眾。隻因胄輦認為,北堂堂主一位,撇去經驗年齡不談,舍胄輦,為其誰!”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明如此平靜,卻讓年胄輦強作鎮定的心開始忐忑起來。目光所及之處的青年,烏黑的長發散落暗秀金線的長衫,俊美的麵孔上,形狀優美的唇線微微揚起,那雙墨黑幽深的眼眸中,有著幾絲笑意與讚賞,更深處,卻是大權在握之下的不動聲色以及犀利透徹的評估。

巫燁還未說話,一旁的任葉卻是緩緩開了口,語音沉鬱,不疾不徐:“年門主,你能以小小年紀擔任北堂金玉門門主,確實非比尋常。這門內事務,想必也是極其熟悉的。”停了一下,任葉捋了捋胡子,目光在年胄輦身上停留,“然,我千夜宮居北武林之首,北堂總理北方諸事,堂主之位,幹係重大,非一小小金玉門可與之相比。而今,你家門剛遭此變,年門主再怎麽少年老成,天資聰穎,畢竟還是個尚未行禮的小孩子。這堂主之位,絕不是兒戲。老夫以為,年門主還是暫且放下,待再過幾年,也不遲。”

“謝任堂主關心。”年胄輦在巫燁的示意下緩緩起身,又朝任葉行了個禮,雖然滿身傲氣,然而該有的禮節,他卻一個不少,“隻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任堂主肯定也是聽過的。”

“好!伶牙俐齒,果然有乃父之風!”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叫好聲,是豐染塵。隻見他一腿搭在另一腿上,見眾人都因這一聲而看向他,急忙吞下手中未完的小半塊糕點,拍掉手上碎屑,繼續道:“小胄輦說的真好!當初我就很佩服何延欽的口才,小胄輦你雖不是他親生的,一張嘴巴,卻也不賴!哥哥支持你!”

豐染塵天生不拘小節,為人處事全憑個人喜好。邵炙丹平日裏與之相處,就已深深了解。他從不期望他不開口直到結束,也做好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的準備,可眼下……唉,邵炙丹暗歎口氣,罷了罷了。

年胄輦一顫,循著聲音看過,隻見豐染塵帶著鼓勵的微笑回望著他。

這次沒有召見而兀自跟來,雖有葉建站在自己這邊,他卻深知,要說服三位堂主與宮主,何其艱難!然而這次情況卻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先不說宮主一反常態,另一位被推舉者自動退出後,竟然還會反過來支持自己,看著嘴角還沾著糕點渣的豐染塵,年胄輦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豐門主謬讚。”

“嗬,說的倒冠冕堂皇!舍你其誰?難道葉門主豐門主還比不過你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嗎?”豐染塵上首的其紅櫻不屑冷哼,年胄輦頓了頓,還沒來得及回應,就再次被打斷。

“年胄輦,你父親作亂犯上,你既身為他兒,就應知道,這次沒有對你們家斬草除根,那已經是幾位護法對你們仁至義盡了!可你不知羞恥,竟然還腆著臉皮讓葉門主推舉你!你知道依靠葉門主和你爹的交情,他不會對你不聞不顧,甚至隻要你開口 ,他就會將堂主之位拱手相讓!”其紅櫻冷冷嗬斥,一張清秀麵容,惱意憤恨全都表現了出來。

“其堂主此言差矣。”年胄輦目不斜視,冷冰冰的聲音絲毫不變,好像在陳述與自己毫無幹係的客觀事實,“何家三十五條性命,就是家父叛亂的代價。胄輦既然能夠今天毫發無傷的站在這裏,就是千夜宮給各位的答案!其堂主又何必緊緊揪住此等無關末梢不放。”

這話,倒是在暗示其紅櫻不知場合,不明事理了。紅衣女子羞惱了雙頰,憤恨地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再言語。

年胄輦跨前兩步,突然朗聲:“胄輦心念皆為北堂,隻懇求君上,給胄輦一個證明的機會!”

眾人熱火朝天地吵了這麽久,這才想起,主位上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當下一個個,都將目光投了過去。

“證明?”巫燁輕笑出聲,金石相擊的嗓音帶著絲絲慵懶,響徹在大殿內,他斜靠在寶座上,用手撐著臉,長睫垂下,不時眨動幾下。

年胄輦麵上一派沉著冷靜,青藍色的眼眸裏卻是思緒翻動,袖中握緊的手心,有濕濕的汗水。看著那人漫不經心的模樣,他猛一咬牙,倏地單膝又跪了下去,頷首低眉,低著聲音,卻無比堅定:“若胄輦升任堂主,三月之內,北堂隻要有一事,胄輦處理不當、引起堂眾不滿,胄輦甘願受過,哪怕是要胄輦性命,胄輦亦無怨言!”

看著眼前跪地的少年,巫燁腦中閃過年少的往事。他微垂了眼,隨即又回過神來,抬眼,目光在前方筆直跪著的白發少年身上慢慢掃過。從白色的發梢,到腳下的精致黑色皮靴,緩慢地,細細地,直看得其他人心驚膽寒。

青得極致便是藍,那雙青藍色的雙眸,沒有任何畏懼,也無任何迷茫。淡然間似乎什麽都不在乎,卻又仿佛自有乾坤。

幼小的獅子,還未完全成長,然而假以時日,那將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

巫燁沉默著,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笑得雲淡風輕:“這份擔當,足矣。”

從椅上起身,他走到單膝著地的少年麵前。

“年堂主,起來吧!”

愕然抬頭的少年,掩蓋不住的驚訝,失去了先前的嚴肅,頗有一番十四歲少年該有的可愛。

巫燁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不敢置信的其紅纓、默默看著他不說話的任葉、百無聊賴明顯走神的邵炙丹、溫潤笑著的葉建、喜悅溢於麵的豐染塵。

“三個月……好,我就給你三個月,來證明自己!”

之後就要現碼現發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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