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村屠寇(03)
第4章 004
此時不過七八月份,山裏的溫度就是在冷,最低也就是冷到十度左右就撐死了。
十度左右的溫度,不可能使得樹木變成一片枯黃的枝椏,不可能使得大地被銀裝素裹,更不可能讓她冷的出氣都能哈出一片白霧來。
再加上這些天她每天都在山上轉悠踩點,她就是神經再大條,此刻也反應過來了,這絕對不可能是她家的那片後山!
那這是哪兒呢?
薑嫿的心砰砰亂跳起來。
她急於求證自己的猜想,因而加快了步伐,想要快速朝山下走去。
可這年代的山路可沒有後世的山路那麽好走,若非她有手電筒護身,她險些掉進一個人為製造用來捕獸的陷阱裏,這陷阱絕對是替大型野獸準備的,不僅大,且裏麵放了不少幹掉的長滿倒刺的荊棘。
踉踉蹌蹌的站穩身子遠離那個巨坑後,她深吸一口氣,正在躊躇還要不要趁夜行動,身後忽然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心中默念了個一二三,薑嫿一邊轉身將強光手電朝來人照去,一邊舉起菜刀便打算嚇退來人,未曾想菜刀還沒掄起來,來人便撒腿就跑。
鬼使神差的,薑嫿喊了聲‘站住’,沒成想對方那麽實誠,果真站住不動不說,還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速跪下,扭過身來朝她磕起了頭。
“貴人,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也都沒聽到。我就是看到這裏有光,還以為這山上有人生火,想著討一杯熱水給我家狗蛋暖暖身子,他太涼了,我怎麽捂都捂不熱,我沒想到衝撞了貴人您,貴人饒命,饒命啊!”
薑嫿明明記得,曆史課本中有一課是講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剛一成立,中山先生便馬上就取消了跪拜禮。
可為什麽遇到的無論是那位老大爺,還是眼前的這位中年婦人,還是動不動就跪呀跪呀的?
開口了兩三次,叫這位婦人起身不要再跪她,對方才顫巍巍的緩慢站起,可站起來後,還是不敢與她直視,隻敢彎腰低頭望著地麵。
但正是因為她這樣的動作,讓薑嫿看清了她懷中的孩子臉上居然皺巴巴的,宛如剛出生沒多久的新生兒一般。
想到對方剛剛開口所說,是想要替孩子討一杯熱水,她正想說孩子不需要補充太多別的水分,隻吃母乳便夠了,更何況母乳也是溫熱的,可話到嘴邊,當她看到連寬大的衣服都掩蓋不住女人瘦弱的身材時,她啞巴了。
半響,她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從孩子出生都沒有喂過他?”
女人咬了咬唇,“怎麽可能沒有喂過。我雖然因為沒得吃產不出奶水,但是我……我給孩子吃我手指頭了。”她說著,向前伸出雙手示意給眼前的貴人看。
然而薑嫿隻看了一眼,便趕忙別過頭去。無他,隻見女人的雙手十指沒有一個是光潔的,全都遍布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口子,很明顯,縱使十指連心,眼前的女人仍然在用自己的血液喂養孩子。
薑嫿不是個聖母,更準確的說,她不是個同情心有多重的人。
然而麵對此情此景,她是真的很想幫女人一把,可翻遍全身,她也不過是從口袋裏找出了五枚,去隔壁奶奶家坐客時,對方一定要硬塞給她讓她吃的大白兔奶糖。
本以為這樣的見麵禮很是寒酸,可當她將糖果遞到對方的手裏,對方卻再次跪倒在地衝她磕了好幾個響頭。
小孩子剛出生沒多久,當然不可能獨立吃糖。
眼前也沒有熱水,當然不可能將奶糖泡至與水融為一體的程度。
所以對方的做法很是簡單粗暴,將糖放進自己的嘴裏嚼化後,便打算一口一口將糖液渡到孩子的口中。
可她的做法卻是徒勞的,一口,又一口,糖液沒一口進入孩子的口中,反而順著孩子的嘴角流了下來。
女人原想著搖晃孩子,將孩子搖醒應該就能好好的喂食了,可她從輕到重搖了足有三五分鍾,孩子的眼睛仍然緊緊閉著,甚至麵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女人卻仍然不信邪一般,又加重了幾分力氣。
見此,薑嫿上前製止了她的動作,“別這樣,孩子已經……讓他走的安穩些吧。”
女人愣了愣,忽然將手中的繈褓摟在懷中,邊哭邊道:“是娘對不住你,是娘沒用,你……你別怕,狗蛋兒,娘這就下來陪你!來生咱們還做母子,娘一定在天下太平的時候再把你生下來,到時候一定讓你吃飽穿暖。狗蛋兒別怕……娘來了……”
女人說著便打算向她剛剛差點掉下去的陷阱奔去,這陷阱若是掉下去,絕對非死即殘。
薑嫿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在自己麵前這麽幹。如果能的話,她也不會倒黴催的出現在這裏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以‘你還年輕,等過幾年指不定孩子還能投在你身上’這種瞎話將對方勸下後,看著還在那邊邊將孩子往土裏埋,邊偷偷抹眼淚的女人,薑嫿也有些想要抹一把辛酸淚。ァ新ヤ~⑧~1~中文網ωωω.χ~⒏~1zщ.còм
事到如今,無論是從氣溫、環境還是周圍出現的人來判斷,她都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這裏還是二十一世紀了。
可這裏如果是1942的話……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
她要是大學裏學的是別的專業還好,無論是文學、教育、會計、外語……在這個人才緊缺的年代,總能為自己找到個合適的容身之處,可她學的是計算機專業啊,現在距離世界上第一台重達三十多噸的計算機誕生都還有四年呢,她在這個戰爭與饑/荒同時爆發的年代,除了淪為被時代所左右的螻蟻以外,究竟還能幹嘛?
但無論是幹嘛,從那個用來困剿野獸的巨型陷阱來看,此時此刻都不應該再待在山上了。
女人是從山外進來的,肯定知道如何出山才對。
薑嫿於是將引路的工作交給對方,掌燈的職責交給自己。兩人一前一後的朝山下走去。
卻沒想到一刻鍾的時間過後,女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往前指了指,“貴人,您……您往那兒看,那兒是不是妖怪在鬥法,所以這麽晚了,還一片亮堂的?”
薑嫿朝前看去,眼睛一瞬間便亮了,恨不得立刻便飛身到女人口中說的那‘妖怪鬥法’之地。
她的小洋樓啊!
她……她又穿回來了?
半小時後,看著從診室內走出的鄉衛生所的大夫,薑嫿站直了身體洗耳恭聽。
對方對她卻沒個好臉色,“你們家人也真是的,你嫂子說自己懷孕了不想吃東西,你們就真的不怎麽管她的吃飯問題?但剛剛我瞅她盯著我放在桌上的餅夾菜盯得眼睛都快綠了!你們就不會給她準備點別的她愛吃的?非得讓她跟你們吃一樣的她不愛吃的,她當然啥都吃不下去了!”
“還有,你嫂子說自己能下地,你們就真的放任一個剛剛生產完才三四天的產婦到處亂跑?她的惡露還沒斷呢,你知道不?月子做不好,女人一輩子都會受苦的你知道不?”
“算了,我跟你一個學生娃小姑娘說那麽多幹啥?給,拿著這繳費單去交錢抓藥去,這次沒帶身份證就算了,但下次要是還不帶身份證,你們就哪涼快哪呆著去!就算是病人安危重於一切,但該遵守的規章製度咱還是得好好遵守,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懂不?”
薑嫿卻並不氣惱,“是是是。”
又一個半小時過去,看著麵前洗漱幹淨,穿著她還沒來得及上身一次的新睡裙,不自在夾緊兩節瘦的跟竹竿似的小腿,卻啃饅頭啃的狼吞虎咽的女人,薑嫿一邊遞過去一杯溫熱過的旺仔牛奶給她,一邊在手機上邊敲擊邊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噺⒏⑴祌文全文最快んττρs:/м.χ八㈠zщ.còм/
女人道:“我閨名叫李春花。嫁了人以後,因為夫家姓王,所以別人一般都管我叫王李氏。”
薑嫿:“多大了?”
李春花:“二十八,虛歲二十九了,我是民國三年生人。”
薑嫿,“哪的人?”
李春花:“伏牛山那邊二王家村的人。”
薑嫿:“哪個市?”
李春花訝然,“啥是市啊?我自小沒出過村兒,這第一次出村,就是逃荒,我隻知道我們村兒叫王家村,我們村兒離伏牛山近,別的啥都不知道了。”
薑嫿無奈的歎一口氣。將剛剛了解到的信息,以及她這些天以來的奇幻經曆分享到與她在計算機信息交流論壇上認識了十多年的一些好基友群裏後,她在群中打字——
【你們中有誰是網警嗎?誰能幫我向上引薦引薦個好領導不,我要把我家後山上交國家。】
與此同時,剛剛品嚐了一口旺仔牛奶的李春花呆住了。
再次細細品味了一下舌尖上奶香甜潤的味道後,她忽然間淚流滿麵,忍不住將腦袋埋在膝蓋當中。
如果……如果她家狗蛋兒再堅持一陣就好了。
隻要一陣,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