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根大柱子

第五章四根大柱子

賀六從二十歲承襲世職起,做了整整二十年的查檢百戶。

二十年的曆練,讓他對金銀財寶有著一種敏銳的嗅覺。說是“嗅覺”,卻並不是用鼻子聞的,“嗅覺”隻是在腦子中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

往往這種奇怪的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之後,賀六就能找出數以巨萬計的一座銀山。

“銀子的味道?老六,你又在疑神疑鬼了!”老胡對賀六說。

賀六笑著說:“我的疑神疑鬼,這些年靈驗了多少次?”

老胡打了個哈哈:“你跟你那死了的爹真是一個德行!不過你們父子在找銀子的時候,鼻子的確比狗還靈!”

賀六笑罵道:“你說你死去的幹兄弟是狗?小心你幹兄弟晚上去你家那張破**找你。”

老胡大笑:“我才不怕呢。這年頭啊,人比鬼更惡毒,更可怕。”

賀六和老胡回到四合院內。

門口的五成兵馬司指揮一臉茫然:不是說可以貼封條了麽?兩位上差怎麽又回去了?

賀六又把四合院裏的十二間房子轉了一個便。

在東屋套間裏,賀六突然停住了腳步。

東屋套間之中,有四根一抱粗的大磚柱子。柱子連接著套間頂上的閣樓。

賀六背著兩隻手,凝視著四根大磚柱子。

磚柱外塗了一層石灰。

賀六問老胡:“你看這幾根柱子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老胡答道:“官宦人家的頂梁柱,選用的都是大木好料。我聽人說嚴首輔去年建新首輔府的時候,大廳裏八根頂梁大柱是從雲南深山裏取得良材!動用了數百人才運到京城。這萬安良是個清官,買不起大木好料。用磚柱子頂梁,外麵刷上石灰,這倒也不奇怪。”

賀六說道:“尋常的人家東屋套間,都是平的。這個堂屋上麵卻有一個閣樓,這不奇怪麽?”

老胡說道:“咱倆刮牆皮、聽地皮前,我已經讓弟兄們搜過上麵那閣樓了。閣樓上放的都是萬安良存放的書本古籍。套間起個閣樓放書,不接地氣,書不會發黴,這很合情理。”

老胡想了想,又補充道:“哦,對了,那些書,我也讓弟兄們翻過了。裏麵沒有夾銀票。這些爛書要不要一起抄回北司?”

賀六對老胡說:“這麽大一個套間,有一個柱子頂梁就成了。怎麽這裏有四個?取壁上虎來。”

老胡從清白箱中拿出壁上虎,賀六接過敲了敲柱子。

老胡問:“有異聲沒?這柱子難道是空心的?裏麵放著銀錠不成?”

賀六搖頭:“柱子倒是實心柱子。”

老胡接過賀六遞過來的壁上虎,收進清白箱中。

老胡說:“這不結了!既然是實心的,裏麵就不能藏銀子!”

賀六若有所思,良久,他一拍腦瓜,問老胡:“你剛才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老胡說:“老六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我說裏麵不能藏銀子。”

賀六問:“上一句呢?”

老胡答道:“我說柱子既然是實心的——就不能藏銀子。”

賀六拍了拍那柱子:“實心的就不能藏銀子麽?未必吧?”

老胡將清白箱背在身上:“我說老六啊,你跟你爹一樣,總是愛疑神疑鬼。我跟了你爹二十年,又跟了你二十年。四十年裏,兩代人抄過的官員府邸總有一千了吧?倒也見過空心柱子裏藏銀子的。可實心的柱子?裏麵有地方放銀子麽?”

賀六並不答話,他抽出腰上掛著的繡春刀。

在錦衣衛中,並不是人人都能配繡春刀。隻有百戶以上才能佩戴。繡春刀和飛魚服一樣,都是欽賜。

賀六竟然把欽賜的繡春刀,當成了泥瓦匠的瓦刀。

四個大磚柱外麵糊著一層厚厚的石灰,賀六足足廢了幾炷香的功夫,才摳下來一塊磚。

摳下這塊磚來的時候,賀六整個人呆在了那裏。

老胡拍了拍賀六的肩膀:“老六,怎麽,丟了魂了?”

賀六將繡春刀插回刀鞘:“老胡,這萬安良藏銀子的法子。。。好手段啊!”

老胡問賀六:“你能不能別打啞謎?”

賀六指了指柱子。你自己看吧。

透過摳下的那塊磚的空檔,老胡看到柱子裏麵白花花的。竟然是銀子!那銀子已經跟磚縫融為了一體!

老胡驚歎道:“難道說,這萬安良竟然用銀子,在磚柱裏麵鑄了一根銀柱?”

賀六點頭:“沒錯!裏層的銀柱,跟外麵的磚柱融為一體。所以我們用壁上虎刮牆皮,認為這是實心的柱子!”

老胡驚得下巴頦都要掉到了地上:“先不說另外那三根柱子裏有沒有銀子,光用銀子鑄成這一根柱子。得多少銀子啊?”

賀六搖頭:“銀子的數目倒在其次。十年前抄兩淮巡鹽禦史任澗伯的宅子,八個地窖的二百萬兩雪花銀堆在一起咱也不是沒見過。隻是這萬安良是如何掩人耳目將銀子鑄成柱子的?這手段得有多麽高明?”

賀六走出東套間,問五城兵馬司的指揮和刑部的員外郎:“你們五成兵馬司、刑部在這裏共有多少人?”

指揮答道:“我們五成兵馬司在這兒有三十兵丁。”

刑部的員外郎答道:“我們刑部在這兒有二十名差役。”

賀六點點頭,自言道:“一共一百人?嗯,應該夠了。老胡,你帶人上南市去,買二十根小孩手臂粗的大麻繩。”

老胡答道:“遵命。”

老胡走後,賀六回到東套間裏。他抽出繡春刀,又在另外三個柱子上,分別摳下一塊磚!

整個東套間的四根磚柱裏,竟然藏著四根實打實的銀柱子!

賀六心中有無數疑惑。

打造這四根銀柱子,再運進這個小院,絕對要鬧出挺大的動靜!

錦衣衛北鎮撫司負責監察百官。萬安良這種正三品大員,出門、回家隨時都會有北司勘察千戶屬下五六個耳目跟著。

在無孔不入的錦衣衛麵前,瞞天過海,將四根大銀柱運進這小院?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把這四根銀柱子運進這小院,要把它豎起來,也需要百人吧?就這小小的東套間?站的下百人麽?

這位萬侍郎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還有,這位萬侍郎不是出名的清官麽?又從哪裏得來這數目龐大的銀子?

難道是栽贓?朝中黨同伐異,政鬥之時,的確會有人做栽贓的事,賀六這些年見過太多栽贓的事。

洪武爺那會兒,官員貪汙六十兩就要扒皮實草。

到了本朝,六十兩扒皮實草這種嚴苛刑法隻能見諸於史冊。

可受賄幾千兩也照樣夠丟官掉腦袋的。

故而栽贓,一般都是兩千兩銀子,撐死三五千兩銀子。

這四根銀柱子,怕是得用十萬兩以上的銀子鑄成吧?誰要是用十萬兩以上的銀子栽贓,那絕對是吃屎迷了心智。

無數疑問在賀六心中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