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將計就計

29將計就計

那蕙香見勾搭得手,又聽得外頭略有人語,唯恐被人撞破機關,忙忙地走了出去。待行到外間廊上,她四下張看了一眼,就見抱書打從外邊走來,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罵些什麽,便下了台階要走。那抱書已走到廊下,見了她便問道:“蕙香姐,你做什麽從我們屋裏出來?先生又一個人在屋裏。”蕙香心中有病,把臉飛紅了,張口斥道:“我做什麽要同你這小猴子說?自然是姑娘打發我來有差事。”說畢,抬腳向外走,急匆匆的就去了。

原來抱書正同門上幾個小廝賭骰子,輸了錢回來,心裏不痛快,又被蕙香平白罵了一通,滿肚子怨氣。回到屋裏,穀嘟著嘴,季秋陽喚他燉茶,他也慢吞吞的。

季秋陽瞧出來,叫他過去問明白了,便笑道:“什麽大不了的事,我茄袋裏有些散碎銀錢,你拿幾個去,抵了今日的窟窿。”抱書說道:“先生的錢,我怎好拿的?”嘴裏說著,腳步卻去得飛快。少頃,季秋陽又對他說:“那個常跟大姑娘出來的丫頭,你可熟麽?”

抱書說道:“是桃紅姐姐,常拿果子給我吃,我們熟的。”季秋陽便向他說道:“要你帶個話給她,可行麽?”抱書知這是遞私話了,然而他才拿了季秋陽的銀子,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怎好推拒呢?便說道:“先生有什麽話隻管說來,抱書見了桃紅姐姐一定說與她聽。”季秋陽遂低聲將那話說了,又道:“一定帶到,遲了那賊可就跑了。”抱書聽的連連點頭,轉身又出去了。

蕙香回至寧馨堂,傅薇仙正在堂上坐著,見她回來,便問道:“怎樣了?”蕙香紅著臉掩口笑道:“成了,他約我今兒夜裏二更天在西北角下見,拿梯子接他進來。”傅薇仙冷笑道:“我瞧他拿腔作勢的樣子,還道他有多正經呢!原來不過是個道學家,偽君子罷了!”正說著,小丫頭荷花端了盞茶上來。傅薇仙因她是太太房裏的人,說話不大便當,遂叫了蕙香到裏間屋裏去,密議了半個鍾頭,蕙香方才出來。

傅薇仙自家在床上躺著,眯著眼睛悶聲細忖:這蕙香雖是容貌不及那個蘭芝,年紀大了幾歲,又嫁過人了。然而這出過門子的自然有出過門子的好處,什麽事兒心裏都明白的,不必如那些沒出門的丫頭一樣忸怩,也沒那許多顧忌。這事兒若成了,不止那季秋陽在傅家呆不下去,連傅月明也要壞了名聲。這樣品行不端的男子,日日在後宅廝混,那跟他讀書的學生還能有個幹淨?這季秋陽又是陳家薦來的,待這樁事發了,隻怕那陳氏也沒臉再上門了。就是再好的親戚,也要生分了。這請先生上門教書的主意,又是上房母女兩個想出來的,弄出這樣的醜事來,這二人在家裏說話也要不響了。此真可謂是一石三鳥。

傅薇仙想至此處,心中甚樂,一時睡魔來侵,便翻身睡去了。

入夜,至掌燈時分,天上飄下零星幾點雨來,傅月明獨個兒在窗前坐著,看風夾著雨絲兒飄進來,打的那蠟燭嗶嗶啵啵的響。桃紅拿了件披帛上來,替她搭在肩上,就說道:“外頭風涼,姑娘仔細身子。”傅月明笑道:“難為你上心,熱了好一向,下點雨倒爽快。”說著,略停了停,又道:“你去燉盞濃茶上來與我吃。”桃紅說道:“天晚了,吃濃茶怕夜裏睡不著覺。”傅月明微笑道:“正是為提神呢。”桃紅聞說,隻得去了。

綠柳走過來,說道:“姑娘,都打點下了。花園角門上小廝說,一更時候就把門閂拔了。天福、天安、來寶並來福四個,都一早埋伏著,到夜裏進來拿人。”傅月明點了點頭,又低聲道:“沒走漏了風聲罷?”綠柳搖頭道:“姑娘放心,我都是趕沒人時候說的。”傅月明這便不言語了,綠柳不免又問道:“姑娘怎麽知道,今夜咱們園子裏要鬧賊呢?”傅月明睨了她一眼,並沒說話。小玉走上前來,笑道:“咱們姑娘能掐會算,自然什麽都知道。”神色之間,頗為俏皮。幾人聽著,一笑便罷了。

原來,綠柳自為傅月明壓服,傅月明見她這一向來還算老實,知道敬畏,又因她秉性機靈,一些事情辦的比桃紅伶俐,便也將些私密事體交予她做。這個小玉,因是新來的,尚不知好歹,便隻讓她在屋裏做些雜事,並不敢十分用她。

這雨下到夜間子時,好容易停了,月亮自雲後出來,園中蟲鳥不聞,銀霜遍地。到了二更天上,蕙香打扮得伶伶俐俐,自寧馨堂出來,先勾頭四處望了一望,眼見並沒半個人,方才往西北牆角下走去。因是夜間私會,她換了一雙氈底繡鞋,踏在青石板地麵上,一聲兒也沒有的。

走到牆根下,因著前些日子園裏修葺卷棚,木匠放了架梯子並未撤去,她便將它搬到牆角,靜候季秋陽過來。

這般等了片時,隻不見人來,她心中焦躁,暗道:莫非這廝戲耍老娘?便提衣而上,爬到牆頭上去張望。才在牆上露出頭來,忽見得街上幾盞燈籠向此處行來,她恐事情敗露,慌忙低下頭去。正在此時,卻聽身後園裏一聲大喊:“園裏鬧賊了,快來抓賊!”便是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響。

蕙香不防此變,心中大驚,慌慌張張爬下梯子。雙腳才落地,便被三四個人上來一棍打倒,按在地上,不得動彈。這些人嘴裏都亂嚷著“抓賊”,她情急之下,隻得開口說道:“我是二姑娘房裏的蕙香,怎麽將我認作賊了?還不快放我起來!”這幾個小廝早得了消息,自謂是大功一件,哪個肯放。天福便大聲道:“你不是賊,怎麽半夜三更不睡覺,爬到花園牆頭上去?想必是偷盜了家裏財物,趁夜外逃!我今兒不同你爭執,你且到堂上跟老爺太太說去!”言畢,更不由分說,拿了繩子將她捆了。

便在此時,傅薇仙忙忙自屋裏走來,眼見此景,不禁開口罵道:“吃昏了你們這群奴才!我屋子裏的人,你們也認作賊了,還不及時與我放了!”原來,她本在屋裏坐等,叫蘭芝哨探著,趕他們二人會上來,就來捉奸。豈料,蘭芝見蕙香才爬到牆頭上去,便有家中小廝闖將進來,將蕙香拿了。蘭芝眼見事情不好,忙走去報了她。傅薇仙得了消息,慌忙趕來救人。

那天福叉腰一拜,嘴裏說道:“二姑娘見諒,這蕙香有些賊行,我等要拿到堂上去見老爺的。若是沒事,自然放她回來。”傅薇仙又氣又惱,張口喝道:“拿人也要個贓,你們瞧見她偷了還搶了?沒得隻是上牆看看景兒,也認作個賊。明兒我也要到牆頭玩玩,你們也把我捆了罷!”

正自亂著,卻聽一人懶懶說道:“什麽事,三更半夜吵吵鬧鬧,擾人清夢的。”傅薇仙順聲望去,隻見傅月明雲鬟不整,披衣趿鞋,慢慢走來。

傅月明走上前來,看了這個景象,不由吃了一驚,掩口說道:“這是怎麽的?好好的,你們怎麽將薇仙妹妹房裏的人給抓了?還不趕緊放了,給姑娘賠不是!”那天福又將此間緣由說了一遍,傅月明聽過,驚道:“咱們後宅裏,竟然出了賊!這可怎麽說,還不趕緊送去讓老爺太太審問!”傅薇仙冷笑道:“是與不是,還未作準呢。捉賊捉贓,還沒見個實呢,姐姐就認她是賊了?這麽個當口,姐姐來的可真是時候。”傅月明淺淺一笑,向她說道:“妹妹來的比我快些,更是巧呢。”傅薇仙臉上一紅,不言語了。

便在此時,上房裏的丫頭夏荷忽的打前頭走來,傳話道:“老爺太太要審問蕙香,叫我過來傳人。”眾人皆是一怔,此事才發,尚未有人前往報信兒,怎麽老爺太太就知道了?當下,傅薇仙忙問緣故。那夏荷說道:“是提刑司半夜差來幾個青衣節級,見了老爺說了些話,老爺就叫來傳蕙香。裏頭的事兒,我也不大清楚。”

傅薇仙聽說,心裏七上八下,隻暗忖:此事當真奇怪,若說今夜小廝進來拿人,是走漏了風聲,為傅月明偵知,一早設下的套,那還說得過去。這提刑司怎麽會和蕙香扯上幹係?想至此處,她便掃了傅月明一眼,卻見她亦是滿麵詫然。

傅月明本是收得了消息,夜間候著,使小廝進來拿人。這提刑司來拿人,也是她不曾料到,隻是莫名所以。

然事已至此,傅薇仙也是無法,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去,隻得聽憑一眾小廝簇擁著蕙香往前頭去了。

傅月明覺此事頗為蹊蹺,便也隨之走到前堂,立在軟壁後頭窺聽。片刻,傅薇仙也忙忙地過來,二人對望一眼,皆不言語。

隻見堂上燈火通明,傅沐槐衣著齊整在上首坐著,下頭兩個青衣節級兩邊打橫。中有一人起身拱手道:“若非案情緊急,我等亦不會漏液前來。攪擾了傅員外,還望見諒。”傅沐槐擺手道:“好說,我同夏提刑、宋提刑都有相交的。隻是你適才說,我家出了內賊,竟就是那個蕙香丫頭麽?”那人回道:“不錯,今日衙門裏捉住幾個匪類,據那賊人供述,他往日與這蕙香有染,今知她進了府上為婢,便暗中與其勾連,裏應外合,偷盜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