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謎樣貴人

23謎樣貴人

傅月明聽了傅薇仙的挑唆之言,隻淺笑不語,將香粉盒子遞還陳秋華。看她慢慢的勻了臉,又用自帶的胭脂拍了頰,便開了鏡奩,拿梳子替她梳頭,低聲問道:“你頭上的玉簪花垂了頭了,另換一朵罷?”陳秋華輕輕點頭,傅月明便叫桃紅自盆裏剪了一朵淩霄,替她簪在髻上,又向她笑道:“妹妹麵目本好,隻是日常穿衣打扮太過素淨。雖然雅致也好,但年輕姑娘終究還是忌諱些的好。這淩霄花甚是嬌豔,妹妹戴著,很能增色呢。”

傅薇仙聽了這話,嗤的一聲笑了。原來陳秋華家境不裕,手邊並無幾件像樣的簪環首飾,縱有些豔色衣裳,卻無以為配,就穿出門也不倫不類。故而她索性日常隻著素淡衣裳,簪以時令鮮花,瞧著也甚是清雅。然而這熟知內情的,卻皆明其故。

傅薇仙眼看這二人不理會自己的言語,挑撥不動,便又刻意譏笑當麵,意圖滋事。果然,陳秋華聽出她弦外之音,雖是個冷清的性子,但年輕姑娘讓人如此譏諷,不免也存了幾分氣惱在心裏,頓時雙腮帶赤,粉麵發紅,就要發作。傅月明卻淡淡一笑,向傅薇仙說道:“不知妹妹笑些什麽?”傅薇仙本意是使陳秋華盛怒難抑,吵鬧起來再輔以言語挑撥,禍水東引至傅月明身上,唆使她二人失和。她自謂傅月明本性懶於言語,不善說辭,碰上這樣的場麵必定言辭無措,又或是忙於撫慰陳秋華,反而越描越黑,那便正中她下懷。卻不料傅月明竟當麵質問,猝不及防之下她倒不知如何作答了。

傅月明兩世為人,自然不會為她這等膚淺言語牽引,當即反問於傅薇仙。傅薇仙果然僵在那裏,吐不出話來。

傅月明看了她一陣,方才慢慢說道:“秋妹妹素喜雅淡妝扮,不與俗世合流,是個天仙一樣的人物,這也值得妹妹笑麽?適才妹妹說秋妹妹自帶脂粉,是瞧不上咱們家的東西。我看著,秋妹妹的香粉確是比咱們素日裏用的高好些。秋妹妹不願用旁物也是情理之內,我倒還打算著同秋妹妹打聽打聽從哪家鋪子買來的,好叫人也買了給咱們使。妹妹說出這樣道三不著兩的話來,是做什麽?姊妹之間,尋常玩笑也還罷了。但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來,豈不傷了咱們姊妹之間的和氣,薄了舅母的顏麵?妹妹還不快與秋妹妹賠個不是,撂開手罷了。”

傅薇仙被她說得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待要與陳秋華賠禮,這麵子卻下不去。但若說就這樣摔手走了,卻又實在得罪了這一門親戚。她隻在心中咬牙暗罵自己走的這一步蠢棋。

陳秋華冷眼掃了她兩下,起身冷笑道:“月姐姐也不必費力做什麽和事老了。薇仙的意思,我自然明白。然而我倒有一句話,我家境再如何不好,也是正房嫡出的女兒。你一個庶女,倒憑什麽在我跟前說這些話?!”這一語戳中傅薇仙心中忌諱,她心中怒起,又看已然得罪了陳秋華,索性說道:“你們都是嫡女,我自然是跟不上你們的,我也不和你們在一處,隨你們傲去。但有一句話我先放在這裏,別得意的太早了,趕明兒出了閣還不知誰貴誰賤呢!”話畢,扭身摔了簾子去了。

陳秋華眼見她使性兒去了,冷哼了兩聲,又在椅上坐了。傅月明見這二人置氣,因心中有一樁顧忌,便想和緩一二。才待開口,卻聽陳秋華說道:“月姐姐也不必再說,這裏頭的是非黑白,我自有眼看得分明。倒勸姐姐一句話,放著這種心思歪邪的姑娘在家裏,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姐姐是個好心性,卻也做些防備的好,免得日後吃人暗算還在睡夢裏!”傅月明聽說,不置可否,隻笑道:“妹妹說的,我心裏都不明白,倒也不勞妹妹掛心。我還有話要對妹妹說,今日之事還望妹妹休對太太提起。”

陳秋華甚是不解,仰頭望著她問道:“姐姐此言何意?這事兒,我倒還真要同姑母好生說說。今日她得罪了我事小,明兒倘或家裏來了什麽要緊的賓客,她也衝撞了人家,豈不事大?姑母管家不易,隻怕看不到這些雞零狗碎的雜事。我若不知也就罷了,今既撞見了自然要去告訴姑母。”

傅月明趕忙笑道:“我正要說這個,薇仙雖是姨娘養下來的,究竟也是我傅家的姑娘。我說句不當的話,就是打狗也須得看看主人麵,妹妹同她吵鬧一場。又到我母親跟前告狀。太太既執掌內務,出了這樣的事,豈不是告訴世人她無主事之才,我傅家家宅反亂,一個庶女竟敢衝撞親戚賓客?太太麵上雖不會說什麽,也少不得將薇仙責罰一頓,但心裏隻怕也會有些不舒服,就是舅母麵上也不好看。我母親又是極要麵子的一個人。咱們是常走動的親戚,何必為這些許小事弄得相見尷尬?何況如今表弟在我家裏讀書,就是表妹也要常常過來。妹妹恁般聰明的一個人,這裏頭的輕重緊要,還用得著我說麽?”

陳秋華聽了這一番話,心中思量了片刻。她悟性本高,凡事是一點就透的,哪裏不明白傅月明言下之意,當即便向她賠禮謝道:“多謝姐姐提點,不是姐姐這一席話,我險些做了糊塗事。然而我適才所說,姐姐也還要放心裏。連著幾回,我瞧傅薇仙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刁鑽得很,如今看來竟是連心也壞了。姐姐還是提防些的好。”傅月明淺笑道:“妹妹好意,我自然記著。”陳秋華又望她微笑道:“往日裏,我隻覺姐姐懵懂,凡事都不往心裏去的。還暗自歎息姐姐這麽個人物,竟也同俗世那等憨蠢女子一般,日日隻知飽食酣眠,再無半點靈性。如今看來,我竟是走眼了。”

這話點了傅月明上一世的真病,她頰上微紅,不願多談此事,便轉了話頭問道:“還要問妹妹一句,這香粉是打哪裏買的?真真好用,妹妹告與我,明日我也叫家下人買去。”

陳秋華聽她問起,也直言相告道:“原本,我也同姐姐一樣用著香雲坊的脂粉,這還是前幾日我隨母親出城去,回來路上瞧見的。因看是個新開的鋪子,一時興起就進去瞧瞧,看各樣貨色都甚是新鮮,便說買來試試。誰知一用之下,竟比平日裏咱們使的都好,就用了下來。姐姐若要買,那也容易。這間鋪子就在楊柳斜街上,一間大房子,好不闊氣的門麵,掛著一個匾額,題名叫做‘煥春齋’,去了就能瞧見的。聽說這鋪子還是京城裏一間鋪子的分號,香粉、頭油、胭脂、合香等物一應俱全,是店老板祖傳的手藝配方,比世間賣的好上許多。京裏那些太太小姐,也都用他家的脂粉。如今咱們這兒也慢慢興起來了,每日裏買東西的人連鋪子門檻也要踏破了呢。”

傅月明聽著,女子愛美乃為天性,又正在青春妙齡,如何不動心,當即笑道:“既這樣好,我明兒就打發人買去!”陳秋華又道:“但隻一件,東西雖好卻也貴,一盒頭油他定要半錢銀子,少一文也不賣的。更不要說那些香茶香餅,並各樣合香了。”

傅月明聞說,便笑道:“想必他家的貨色比別家高些,故而就金貴。這也沒什麽,但隻東西是好的,多花些銀子也不打緊。”陳秋華笑道:“我忘了,姐姐是不難於此的,要些什麽都容易。我也是白說說罷了。”傅月明微微一怔,待說買來送她,又深知此女性情孤高執拗,弄得不好反令她多心,便也作罷。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夏荷便進來言說陳氏已然起身,請姑娘出去。二人聽說,忙忙起身。

闔家大小將陳熙堯等一幹親戚送至大門上,說了些辭別之語。陳杏娘又邀了陳氏一家八月十五過來與傅月明慶生,陳氏自然滿口應下。當下眾人別過,依次上轎。傅家大小在門上看著轎子遠去,方才關門進去。

打發走了陳家,眾人皆疲憊不堪,各自回房歇息。傅沐槐與陳杏娘走回上房,陳杏娘便叫丫頭鋪床展被,舀水來梳洗。傅沐槐卻自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陳杏娘看見便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信?說些什麽事?”傅沐槐說道:“是馮管家托人捎來的書信,今日一早夥計送來,我還沒顧得上看。”說畢,便展開閱覽。

他將那信讀了一遍,頓時變了臉色,摔在炕幾上。陳杏娘見狀,以為小姑子一家在路上出了什麽變故,慌忙問道:“怎麽的,你虎著個臉。可是姑娘路上出了什麽事?”

傅沐槐說道:“倒不是他們。”因怒道:“咱們家夥計被扣,鹽引兌不出來,你道是誰從中作梗?就是宋家!前番我聽你說了酒宴上的事,也沒向心裏去。誰知這宋家竟這樣壞,宋提刑又是個小肚雞腸之人!他家娘子以前有個妹妹,乃是小媽養下來的,正巧嫁與了那鹽運使做小老婆。他知道咱家做著販鹽的買賣,這左近的鹽引都是從江蘇鹽運司上兌換的,便使他小姨子向鹽運使挑唆。偏這江蘇鹽運使耳朵根子極軟,又很受得枕頭風,聽說咱們家有錢,以為有利可圖,便做了這番手腳。真真是可惡至極!”

陳杏娘忙又問道:“既如此說,鹽引兌不出來就罷了,咱們的夥計可給放了麽?”傅沐槐說道:“已是放了,連著鹽引也一件不少,我隻惱恨宋家在背後給咱們使絆子!”陳杏娘心中石頭落地,見丈夫滿麵怒容,不由勸道:“得事情辦妥就罷了,俗話說和氣生財,咱們哪裏有那個力量同他們官家鬥氣?那日也是我不好,一時沒得忍住。倒是你那位朋友,這次幫了大忙,得了機會要好生酬謝。”

傅沐槐點頭道:“這是自然,然而信上說,此事也並非章掌櫃之力,乃是章掌櫃結識的一位貴人。看信上說,這位貴人人脈極廣,好不四海,多虧了他出麵周旋調停,那鹽運使才沒獅子大張口。不然,咱們家那一千兩銀子未必夠使哩。”陳杏娘聽說,便道:“既如此說,那位貴人也算是於咱們有恩,得空也要答報一番。若能交上,自然更好。”傅沐槐卻皺眉道:“話雖如此,然而據信上講,這位貴人鮮少露麵,時常漂泊無定,要尋著他還當真不易。隻知他在京裏開著一間脂粉鋪子,名叫‘煥春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