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

第77章

雖有了賈璉的保證,賈環還是有些擔心會被賈政知道,被責罵幾句也就罷了,就怕他整日憂心忡忡的睡不著覺。

事實上他是多慮了,知道今日朝上大變的賈政哪有心思追究小兒子白天有沒有好好上學?若論欠款,說來他也算是沒還清的一員,聽到消息便去了戶部報道,戶部那個熱鬧哦,看的他冷汗直流,好在他在戶部抵押的有地契等物,竟沒有給他也配個賬房什麽的,隻令他按約定之期還款即可。

因此逃過一劫的賈環也就洗洗睡了,第二天一早起來,老老實實念書去。

這一整天倒是過的清淨……如果不算胤禛不知從何處弄來的一筐甜橙,胤礽送的一筐香梨,再加上賈政對著這兩筐東西狠狠瞪了他幾眼的話。

當賈環將香梨全都派送出去,又小氣的將甜橙的分了賈政、寶玉和黛玉一人一盤,再在紅兒的提醒下也送了一盤去給賈母,然後心滿意足守著剩下的大吃時,胤禛和胤禩正在水閣中下棋。

他們下的自然不會是賈環的那種田字格的三子棋,胤禩落下一子,道:“四哥似乎有心事?”

胤禛倒沒有心事,他隻是在後悔,很後悔……好容易找到機會可以離他那麽近,大大方方的攬著他的肩,嗅著那醉人的藥香,那後頸的肌膚像最精致的瓷器一般,細嫩光潔,還有那小巧精致的小耳朵,離的那麽近……怎麽就沒有假裝蹲不住去咬一口呢?就是不敢咬,多抱一會兒也是好的啊!

越想越是悔的厲害,那種三子棋,隻要自己願意,就是一輩子也下不完啊……自己為什麽會被環兒一句話刺激到,就爽爽快快贏了他呢?笨!

“……四哥?”

胤禛一愣回神,發現自己的一條大龍已經被殺的七零八落,眼看就潰不成軍了,搖頭道:“八弟棋藝精湛,我認輸就是。”

胤禩將棋子一顆顆撿起來,收到陶罐中,道:“四哥非是棋藝不精,隻是心思不在棋上罷了。”

胤禛不置可否,也開始收拾棋盤,道:“八弟不是為了下棋而來的吧?”

胤禩自然不是,也不兜圈子,道:“四哥可聽說過任伯安此人?”

胤禛搖頭,道:“在京的官員我認得十之八1九,此人莫非在異地為官?”

胤禩道:“他不是官。”

也不賣關子,爽快道:“他原是九弟的一個門人,後來我見他心術不正,便讓九弟逐了他出戶。此人竟是有幾分本事的,不知怎的和三哥搭上了線……”

胤禛聞弦歌而知雅意,道:“你昨兒在朝上說,那些自盡的官員都和一人密談過……這個人就是任伯安?”

胤禩點頭,道:“正是。”

胤禛道:“你說有三哥操控官員自盡來誣陷清查欠款的官員鐵證,也是此人?那麽他現在在你手中?”

胤禩道:“是此人不錯,但說鐵證嘛,其實我是沒有的。”

見胤禛微微皺眉,胤禩繼續道:“任伯安秘密為三哥辦事,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而且也找不出證據來,反而任伯安曾是九弟的門人,卻一查可知,所以即使我抓了他,隻怕會被三哥反咬一口——何況此人狡兔三窟,我並沒有自信能抓住他。”

胤禛淡淡道:“八弟主動告訴我你那日在莊子說的話是假的,就是為了讓我相信你今天的話?”

‘你看,我把之前騙你的事情都坦白了,你這下該相信我的話了吧?’這其實是一種很詭異的邏輯,可是偏偏有很多人還就吃這一套,不過胤禛顯然不在這“很多人”中,他更明白的是,既然能騙你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個騙子主動上門戳穿自己的騙局,會為了什麽,當然是更大的騙局。

胤禩一愣,苦笑道:“我承認我是說了謊,但是,在大家同上一條船之前,相互試探是很正常的吧?”

見胤禛不答,又無奈道:“到目前為止,我似乎還沒有做過任何對四哥不利的事情。”

胤禛淡淡道:“我是太子的人,可你一招順水推舟,讓皇阿瑪對太子失望,令我和太子離心……這還不算是不利的事情?”

胤禩道:“大家都不是蠢人,四哥又何必這般作態,此刻從太子的船上下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此其一;四哥雖和太子離心,但在皇阿瑪心中的份量卻不降反升,此其二;四哥的差事雖壞,但此刻也已全然挽回,此其三……”

胤禛不置可否,卻重提舊話道:“既然拿了任伯安也沒有用,八弟此刻提及,又有何意?”

胤禩見他終於肯認真聽自己說話,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道:“拿下任伯安的確沒用,但不代表不能靠他將三哥拉下馬。”

胤禛皺眉道:“之前你設計太子,說是看太子不順眼,現在又要對付三哥……別告訴我也是看不順眼。”

胤禩道:“我還真是看不慣他!總一副清高自傲、目下無塵的模樣,實則比誰都勢利,暗地裏拉攏了朝上大量官員,這個任伯安,就是他的錢袋子……販賣私鹽、偷采人參、燒鍋莊子,什麽來錢做什麽,要不然,你以為三哥拿什麽拉攏人心?”這個任伯安,本事還是不錯的,上一世是他的錢袋子,這一世他早早便甩了這個禍根,誰知他又成了胤祉的錢袋子……幸好前世他所做所為,胤禩一清二楚,否則要查出這些事兒來,還真不容易。

胤禛不語,等著他的後話。

胤禩又道:“另外,他還有一個來錢極快的渠道——斬白鴨。”

胤禛皺眉:“何為斬白鴨?”

“有錢人犯了人命案,讓窮人賣身替死……替死的人,就被人稱為白鴨。”

胤禛大怒,豁然起身道:“竟有這樣的事!”

“四哥!”胤禩道:“四哥且慢動怒,先坐下再說。”

又歎道:“皇阿瑪對臣子一向優容……”

他的話並未說完,胤禛卻已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吏治敗壞,其實大多是康熙縱容的結果……輕歎一聲,無力坐下。

旁的不說,隻看魏東亭之事便可見一斑,魏東亭欠國庫數百萬兩,這數百萬兩卻是康熙花掉的……若換了是胤禛,或認了這筆賬,或私下用內庫銀兩抵債,但康熙卻是給其子找了一個肥差,令其逐年還清,要知道一品官一年俸祿也不過幾百兩,數百萬兩若用俸祿來還,要還一萬年!康熙的意思,分明是讓他以權撈錢……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康熙都如此,何況其它?

胤禛麵無表情,但熟知他登基後所作所為的胤禩對他的心思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暗自歎息,幸好你還不知道十年以後,康熙晚年這吏治會敗壞到何種程度,否則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

忽然卻又想到,以康熙的精明,吏治敗壞他豈能不知,隻怕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大概也是看出他們眾兄弟中,唯有胤禛能嫉惡如仇,有大魄力大毅力,才將天下交付給他的吧。

憑心而言,那樣一個爛攤子,除了胤禛,還真沒人能收拾的下來。

胤禩接道:“據我查知,三日之後,就有一隻白鴨要斬。”

胤禛皺眉。

胤禩道:“我們要救下這個人,自然是極容易的,但是,救了他一個,天下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就算我們將此事報與皇阿瑪,皇阿瑪也隻會以為我們要捏誰的痛腳……”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靜靜看著胤禛。

果然胤禛並沒有讓他失望,接道:“我朝製度,所有死刑犯皆由皇上禦批勾決,所以要殺的是什麽人,皇阿瑪是最清楚不過的,隻有讓皇阿瑪親眼看見,此事才會得到重視……”

胤禩道:“正是,那待決的犯人是個二十來歲的漢子,但找的白鴨卻已年近五旬,隻要皇阿瑪看一眼,立刻便能看出他的是假的來。”

胤禛正色道:“此事我應了。隻是如你所言,三哥和那任伯安的關係隱秘,便是揪出了任伯安,最後不怕仍將黑鍋扣在老九頭上嗎?”扣在胤禟的頭上和扣在胤禩的頭上沒什麽兩樣,誰不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胤禩笑道:“四哥若是以為我來找四哥是想讓四哥引皇阿瑪出宮,那便錯了,我來,隻是想讓四哥,不要插手刑部的事。”

胤禛皺眉。

胤禩道:“我知道四哥向來嫉惡如仇,到時必不肯袖手旁觀,所以才要來一趟……刑部的事,還是給三哥去查的好,以三哥的為人,必不肯得罪人的,而且此事與他有關,到時候定會粉飾太平。然而皇阿瑪又不是傻的,當他以為自己做的漂漂亮亮的時候,正是他從此與大位無緣之時。”

見胤禛的眉頭越皺越緊,胤禩知道他極不讚成自己,又歎道:“我知道四哥更希望能嚴厲徹查,但是四哥身上有戶部的差事,再去管刑部,隻怕皇阿瑪要不放心了……何況不爭即爭的道理,三哥比四哥更懂,若是萬一皇阿瑪看走了眼,將我大清天下托付在他手裏,豈不糟糕?需知他連斬白鴨之事都能做得出來……至於斬白鴨之事,有了皇阿瑪的親自關注,總能消停一整子。而吏治……不是我妄言,四哥除非你是皇上,否則,你還真管不得。”

胤禛沉默許久,點頭道:“八弟的意思我懂了。”

雖胤禛沒有正麵答複,胤禩的目的卻已達到,點頭道:“既如此,小弟便告辭了。”

胤禛卻不答話,靜靜看著他,許久才道:“八弟不費吹灰之力,設計太子,拉三哥下馬,隻怕我和大哥也在你算中……八弟的見識心機,實遠在眾兄弟之上,且亦心存公義……若八弟有意大位,我願助之。”這句話並非試探,他對皇位並沒有什麽執念,但是他總是希望大清能繁榮昌盛的,可是太子也罷,胤祉胤禟也好,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隻有這個老八,心機手段都有,有能力也願意將這大清管好,大清的弊端,他看比自己還清楚……

胤禩隻覺得心髒狂跳了幾下——他能聽出這句話發自肺腑……胤禛,未來的皇帝竟然願意幫他?

難道,自己前世為之拚了一輩子的東西,竟能在今生得到?

成為萬萬人之上的存在,讓母妃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讓胤禟胤誐跟著他一起榮華富貴,將那些鄙視他嘲笑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前世種種,在眼前一一浮現……

胤禛看著胤禩的臉色瞬息百變,最後卻化成一聲長歎,恍如曆經滄桑之後的回歸故裏。

胤禩輕歎一聲,道:“記得第一次見環兒時,他曾言道:‘……最怕便是被欲望蒙了眼,不顧一切向前衝,等最終時,才知道失去的遠比得到的更加珍貴。’有些代價,我付不起……”

他記得前世時,康熙親口說由百官推薦皇太子。眾人選誰,誰就是太子。當時他得九成朝臣推許,自以為勝券在握,自以為這天下就是他的了……誰知道康熙一句:辛者庫賤奴之子,將他從雲端打落塵埃,成為大清朝最大的一個笑話……

那段時間,他幾欲癲狂,深深陷入怨天尤人自我厭棄之中:對,我是辛者庫賤奴之子,我身份卑賤,可是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兒子!額娘是辛者庫賤奴,那和辛者庫賤奴生兒育女的你又是什麽?

他自怨自艾時,卻忘了,在這句話中受傷最深的,不是他,而是康熙口中的辛者庫賤奴——良妃。

被同床共枕耳鬢廝磨之人稱為“辛者庫賤奴”,因為自己辛者庫賤奴的身份,連累愛子……

被康熙厭棄,她認了,可是連累愛子,她不忍,她知道,自己活著一日,便會拖累兒子一日……所以,她不活了。

妃嬪自盡是大罪,但要死,總是有辦法的,她就那樣花了數月的時間,緩慢的殺死了自己……

良妃的死,讓胤禩萬念俱灰、幾欲瘋狂,他恨自己為什麽要去搶那個位置,恨康熙為何如此無情,他恨所有人……

後來雍正即位,他明明知道已經毫無機會,還肆無忌憚的和他作對,不過是因為心中那瘋狂的念頭,想毀了自己,毀了所有……

天知道他重生以後第一眼看見還活的好生生的良妃時,是何等感激上蒼憐憫……仇恨也好,大位也罷,去他媽的!

環兒說最怕便是被欲望蒙了眼,不顧一切向前衝,等最終時,才知道失去的遠比得到的更加珍貴。

這句話,他已然驗證過一次了,若不是他被大位迷了眼,又怎會失去一切?良妃、胤禟、胤誐還有福晉,自己身邊的人個個淒涼收場……所以,他再不願來第二次,哪怕風險再小,他也不願試、不敢試……

至於那個位置……的確誘人的很,但是看了胤禛當年殫精竭慮、焦頭爛額的模樣,他豈會還覺得那張椅子有那麽舒服?

至於胤禛……賢王也好,閑王也罷,豈讓你那麽悠閑自在?

一念自此,起身笑道:“四哥,你莫非忘了,我可是投效了你的,我現在可是四爺黨。”

轉身不顧而去,背影瀟灑之極。

他走的瀟灑,胤禛卻心情沉重——斬白鴨!

雖胤禩說的對,此事他實在不該管,但是這樣的事,讓他如何能視而不見?!

心裏便像憋了一團火一般……

要是環兒在就好了……不知怎的,心裏就冒出這麽一團念頭,讓他無法抑製……這個時候,應該還沒睡吧……

那個,福晉的毒,應該找他來複診一下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的大概時間應該在康熙四十三年,這個時候胤禛二十六、胤禩二十三……

當然,因為紅樓亂入問題,所以發生的事件什麽的,不要較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