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第64章

胤禩說到做到,過了幾日,便送了一把古琴過來,賈環不懂音律,對這些東西也沒興趣,略略瞅了一眼,隻知道是唐朝的古物,也看不出個好壞來。;等送走了胤禩,便親自抱了琴去找黛玉——正好脖子上的印記已經散盡了,終於可以出門了。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空氣中都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賈環興致好,便兜了個大圈子,打從後麵花園裏過,順道看看景致,才剛走不久,卻看見挨著假山的亭子裏坐著兩個人,卻是寶玉和黛玉兩個。

自打黛玉從莊子裏麵回來以後,便和寶玉疏遠了,卻不想這會兒卻在這裏單獨相會。正疑惑呢,卻見再遠一點的地方,兩個嬤嬤和紫鵑站在那裏,時不時向他們的方向看上一眼。

賈環頓時恍然,或許是他們兩個想要私下裏說些話兒,兩個嬤嬤卻又不放心,便隻得尋了這個兩全的法子——他們的私密話兒聽不見,卻可以監督他們恪守禮儀。

好奇心起,對紅兒悄聲道:“我們小心些,從後麵繞過去,嚇他們一跳!”

紅兒笑著點頭。

兩人從假山悄悄繞過去,賈環耳力好,遠遠便聽到寶玉的聲音:“我知道妹妹是一番好意才來勸我,隻是現如今我便是學好,又有什麽用呢?我原還想著,雖妹妹封了格格,我若是能博個金榜題名,也能配得上妹妹,再憑著我們兩家的關係,到時候也不是沒有機會……可是現如今,太太因了妹妹的原因挨了打……我們怕是再也不能了……”

說到後麵,已經語帶哽咽。

賈環被假山遮住視線,看不見兩人的表情,也不知黛玉是傷心還是憤怒,總之過了一陣,才聽到黛玉的聲音:“原來二哥上進讀書,竟隻為了這個不成?”

寶玉道:“我也想替父親分憂,讓母親高興,可是現如今……我是什麽也不想了……我隻恨不得現今就這樣死了,化成灰,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才好……”

賈環和紅兒此刻已經靠近,紅兒下意識頓住了腳步,很顯然這絕不是“嚇他們一跳”的好時候。

賈環也就勢停下,隻聽寶玉繼續道:“你不知道,年前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環兒,心裏有多麽歡喜,原來我的親兄弟是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兒,可是漸漸的,什麽都變了,什麽都變了……”

黛玉聲音中透出冷淡來,道:“二哥哥認為這是環兒的錯?”

寶玉無力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妹妹打小一同吃,一同睡,比旁人不知親近多少倍,可是環兒一來,你就同我生分了……太太是那麽仁慈和藹的人,和老爺也相敬如賓,可自打環兒回來,老爺對太太一日不如一日,太太也……”

黛玉豁然起立,冷冷打斷他道:“二哥哥說錯了,這不是環兒的錯,這是我的錯才對!我就該老老實實被人下藥害死,這樣舅舅自然不用因了太太吞了我家的銀子而生氣,自然也不會因太太害了我的性命而發怒,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我不該活著!”

對寶玉瞬間變的慘白的臉色視而不見,語氣緩了緩道:“今兒原是我不該多事,聽了襲人的話來勸二哥哥……日後哥哥不讀書也罷,和丫頭們整日的鬼混也罷,再同我不相幹。”徑直轉身不顧而去。

賈環和紅兒麵麵相覷,黛玉已經帶著人走遠,寶玉卻還呆在亭子裏,癡癡傻傻的也不知道想些什麽。賈環想了想,將懷裏的琴交給紅兒,進了亭子。

雖然寶玉語氣中對他不無懷疑,但是他記得那天王夫人掐著他的脖子的時候,是這個哥哥第一個衝上來,奮力的想將他從王夫人的手心裏救出來……無論他性情如何,無論他母親是誰,他對自己總是好的。

這個時候,總要有人拉他一把才好。

伸手握住寶玉的手:“二哥。”

寶玉緩緩抬頭,呆滯的眸子漸漸恢複清明,如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抓住賈環的手,眼睛裏全是希翼之色,聲音急促:“環兒,林妹妹說的不是真的,她騙我的是不是?太太他絕不是這樣的人,絕不是……再說……她為什麽要害林妹妹,她沒有理由要害林妹妹的……”

賈環頓了頓,低聲道:“聽父親說,太太她……自己也認了。”

寶玉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全部褪盡,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瞬間失去色彩……

賈環知道他的心情,伸臂摟緊他的肩膀,並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寶玉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卻不知是哀悼他徹底遠去的愛情,還是哀悼他心中那個仁慈善良的母親……

直到賈環兩臂酸麻,寶玉才漸漸收了眼淚,道:“環兒,你是好的,我不該聽了太太的話,以為你真的陷害她……”

其實我是真的有陷害她……

打斷道:“疏不間親,二哥。”

寶玉微微一愣,他想起了第一次和賈環見麵時,便是自己不小心說了趙姨娘一句,賈環便是一句“疏不間親”,拂袖而去,現如今,又是這一句。

賈環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二哥哥這幾日,隻顧著自己傷心,定是沒有想過太太的處境吧?”

寶玉迷惑道:“我每日都去探望太太,太太身子漸好,這幾日便能出門了!”

賈環暗歎一聲,這個人怎麽就不開竅呢?王夫人這輩子怕也出不了門了!歎道:“太太瘋了。”

她是一定要瘋的……

賈環雖然小心眼,但是既然是一個“瘋女人”,就實在沒有在放在心上的必要了。

如果非要有個什麽理由才能讓寶玉爭氣的話,也許她還是有用的……或者寶玉願意為了讓她過的好一些而去上進讀書?

如果這樣也不行的話,那麽這個哥哥也可以不用再指望他什麽了,隻以後不讓他受人欺負就算是報答他了。

王夫人病了,賈政雖然是個文弱書生,但是一個成年男子盛怒下的全力一腳絕對不是好受的,王夫人躺了幾日,藥吃了幾服,便也好多了,卻仍躺在床上“臥床不起”。

又過了幾日,她終於躺不住了,她病的這些日子,除了寶玉每日會來探望以外,旁的人竟一個也不見,賈母她們別說親來,竟然連遣個奴才來問句話的都沒有。

這兩日更是連寶玉也不來了,自己再這樣躺下去,隻怕府裏就快忘了有這號人了!心中氣憤之極:賈政再不待見自己,自己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四品誥命,元春的分位再低,那也是皇上的女人!隻要她能籠絡皇上的心,什麽都是可能的!可這些眼皮子淺的,居然會因為自己傷了一個小小的庶子就這樣對自己!

吩咐金釧兒將衣裳首飾取來,好生打扮了一下,對著鏡子照了照,還是一樣的尊貴端莊,起身向外走去,這些人不是以為自己再也抬不起頭了嗎?自己偏要抬頭挺胸讓他們看看!

金釧兒欲言又止,靜靜的跟在後麵。

外室隻有玉釧兒在做繡活,見王夫人出來,微微吃了一驚,慢慢站了起來。

王夫人不悅道:“還有人呢,彩霞呢?”

“彩霞出去了。”玉釧兒答道。

王夫人沒有發現玉釧兒的聲音遠不如以往恭敬,她一心要出去亮亮相,沉著臉向外走,卻發現這兩個自己用慣了的丫頭竟然完全不似以往的機靈,根本沒有上前打簾子的意思。

頓時臉色更加難看,居然連這兩個小蹄子也開始小覷自己,回頭再收拾她們!

親自一撩簾子,怒道:“青天白日的,關什麽門?”

一推,沒有推開。

再推,還是沒有推開。

頓時臉色開始發白,道:“這是怎麽回事?”

玉釧兒道:“老爺怕太太發癲傷人,所以讓人把門窗都封死了。”

“發、發癲?”

玉釧兒道:“太太你又不記得了嗎?您年前就瘋了。”

王夫人怒道:“你胡說什麽,快讓他們開門!”

金釧兒玉釧兒不答,麵帶同情的看著她。

王夫人大怒,拍門道:“開門!快開門!”

她拍打的力氣越來越大,叫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但是外麵靜悄悄的,仿佛這個世界上隻剩了她們三個人。

金釧兒道:“太太不用白費力氣了,現在不到飯點,外麵沒有人來。這個門,一個月才開一次,到時候我和玉釧兒出去,再換兩個人來服侍太太……”

“金釧兒!”王夫人厲聲道:“你們兩個打小兒就服侍我,我對你們怎麽樣你們心裏清楚!你們為什麽要害我!”

玉釧兒道:“沒有人要害太太,太太對我們好,我們知道,所以雖然太太瘋了,但是我們還是很願意服侍太太的……”

“我沒瘋!”

兩人不答,王夫人道:“寶玉呢,叫寶玉來見我!”

金釧兒道:“太太要見二爺,也要等一個月以後。”

王夫人怒道:“叫他現在就來見我!”

兩人靜靜的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真正的瘋子……

康熙讓八阿哥胤禩徹查官員死因的真實目的並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因此政令下發以後,頓時朝野上下一片嘩然,繼而是歡聲一片,隻當清理戶部之事終於落下了帷幕。

太子原還偶爾去戶部逛上幾日,但自那日以後,便再也不肯露麵,胤禛胤祥等人更是給人當成了瘟神一般,一看見便遠遠躲開,仿佛同他們靠近都會倒黴一樣。

胤祥心中有氣,胤禛去見了太子兩次都被他找借口推脫,索性也放棄了。

然後大家發現,康熙的聖旨不僅沒有讓戶部的行動停止下來,反而越演越烈,手段越發強硬了起來,動作又快又狠,人們形象的稱為臨死前的瘋狂或者黎明前的黑暗……反正,這陣子是誰碰到誰倒黴。

其中就有賈珍一家。

先是戶部有請,然後是四爺問話,才哭了幾句窮,寧國府的資產清單便扔了出來,各處的莊子和店鋪一清二楚,隻問一句話:是不是你們家的,不是,那正好無主資產拿來充公,是,拍賣還債。若是不肯,一個不忠的帽子便扣了上來……賈珍當時就在戶部軟了腳。

戶部的動作極快,不過十來天,寧國府的資產便隻剩了五分之一,榮國府裏天天有人從隔壁過來哭……

賈環莫名的就覺得心虛,便三天兩頭的朝莊子裏跑。

因修書剛開始,康熙也來的較多……

翰林們在認真修書,一條條分門別類,有專摘抄的,有專整理的,有專謄抄的,有條不紊。

康熙很滿意,不過……

“不是說環兒來了嗎,人呢?”

“十爺說後山有一種馬兒最喜歡吃的草,帶著環少爺去認去了……”

第二次……

“環兒今兒沒來?”

“十爺說會打獵的狗才是好狗,所以帶了環少爺和黑白一起去打獵了……”

第三次……

“環兒呢?朕知會他今兒過來的。”

“環少爺今兒沒出門,在後院給黑烤肉吃呢,十爺親自扛了一隻獐子過去……”

康熙終於忍無可忍!

“叫老十滾回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