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第111章

賈環並不知道養蜂夾道是什麽地方,但既然是關人的,總不會是什麽好地兒,胤禛的書信上就隻那麽一句話,胤祥為何被關隻字未提,他如今在這裏急也沒用,當下東西也不收拾了,直接上馬車回京。

他進山的時候,盧翼也是跟來了的,帶了人守在山外,此刻賈環回京,他便帶了十來個好手騎著馬護衛左右。

因賈環吩咐了要快,馬車一上官道,便疾馳起來,賈環窩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也不知走了多久,外麵一陣馬嘶雜亂的響起,馬車向前衝了幾步一個急停。賈環及時伸手按住茶幾才免了滾到地上,睜開眼,掀簾子問道:“外麵出了什麽事?”

盧翼馭馬靠近,低聲道:“方才有個兄弟,不小心撞到了路人。”

賈環向外看了一眼,地上果然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死活,那人身量不高,看上去是個少年,一身沾滿了灰塵的粗布舊衣,亂發擋住了臉頰,露出的小半張臉也灰撲撲的,看不清容貌。

一個侍衛正蹲□探他的呼吸。

賈環等他直起腰,才道:“怎麽樣?”

侍衛答道:“還有氣……但是,腿好像折了。”

他臉上有些懊惱,道:“他原在路邊上坐著的,我們過的時候突然站起來衝到了路上,小人一時沒能拉住韁……十五爺,您看……”

賈環在莊子住的時間不短,和這些侍衛都是熟識的,他們都知道自己這個小主子,醫術高明,且最看不得人吃苦,便是平日見到那個莊戶人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主動去診治,想來應該不會看著有人受傷不管。

誰知賈環卻從那人身上轉開目光,道:“將他搬開,我們繼續趕路。”

盧翼微微一愣,卻仍然點頭,高聲道:“將他搬開,繼續趕路。”

眾人應了是,那撞人的侍衛卻猶豫了一下,恭聲道:“十五爺,這裏雖是官道,但兩旁都是深山,若是到了晚間,還有野獸出沒……雖是這人自己從道旁衝出來,但到底也是一條人命,總是小人的馬撞了他——可否容小人先將他送到臨近的人家安置,然後再追上隊伍?”

賈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傷者,點頭道:“你說的是。盧翼,給他一個月的假——你帶他去尋醫救治,所有花銷回來後找王叔報賬就是。”

那侍衛忙應了,便有同伴助他將受傷的少年移到道旁,賈環放下簾子,道:“我們走。”

車夫抖韁,馬車剛起步,便聽到身後傳來呻1吟聲,聽起來很年輕,破碎的聲音中飽含著壓抑的痛楚,聲音低弱隱忍,讓人心中為之一痛。

眾人臉上都不由露出同情之色,胯1下的馬也慢了下來,盧翼臉色一寒,不悅的冷喝一聲:“走!”

賈環對外麵的聲音卻充耳不聞,直到馬車再度停下,才掀開簾子,道:“又怎麽了?”

還是之前那個侍衛,道:“十五爺,那孩子疼的厲害,不僅腿斷了,連肋骨似乎也斷了一根……實在騎不得馬……”

賈環淡淡道:“那你待如何?”

“小人想,能不能多留一個弟兄,同小人一起抬他去附近的村落。”

賈環倒有些詫異,這個人倒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濫好人,並未忘了自己的職責和身份,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提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要求,賈環還以為他會讓他下車為此人診治,又或者讓那傷者上車稍他一程呢!

盧翼投來詢問的目光,賈環點頭,盧翼道:“範平,你隨秦彥一起留下。”

方才助秦彥攙扶傷者的侍衛之一抱拳稱是,秦彥正要道謝,那傷者卻忽然捂著胸口,瞪著眼,張開嘴急喘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離水的魚一般,耗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吸到一口空氣……那些侍衛本是精銳中的精銳,大多是見過血的,心性堅毅,但看到他的模樣,仍覺得被人掐住咽喉一般,感受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

連盧翼臉上也露出不忍之色,道:“或許是斷了的肋骨傷了肺……”

所有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這裏隻有他懂醫,若是有什麽人能救那少年的話,也隻有他了,那秦彥更是一臉期盼,人到底是他傷的,若就這樣看著他死去,隻怕這一生也難安心。

賈環靜靜看著那人在地上死命的喘氣,歎了口氣,花樣可真多!

臉色露出淡淡的譏諷的笑容來,道:“這位……公子?姑且叫你一聲公子吧!你既然受命來對付我,怎的將我的來曆也不打聽清楚?這一手對付別人還行,你莫忘了我是懂醫的。那孫紹祖我隻看他的臉色便知道他一個時辰前曾與人同房,你都喘了這麽久的氣,難道我聽不出來你不僅肺部完好,連肋骨也未受傷不成?”

話音未落,出鞘聲響起,幾把明晃晃的鋼刀便架在了那人頸上。這些侍衛和賈環相識甚久,知道這位小主子雖然平時頑皮了點兒,但是出口便絕無空話,是以對賈環的話全文半點懷疑,賈環一點明那人的身份,便鋼刀加頸。其中一把便握在秦彥手中,賈環見他手裏的刀顫啊顫的,很擔心他一不小心將那少年細細的脖子給切斷了——看來他著實是氣的不輕。

那少年對賈環的話充耳不聞,對架在脖子上的鋼刀也視若無睹,扔揪著胸口,垂死一般拚命喘息。可惜這般舉動再不能引起一人同情之心。

賈環見狀,搖頭失笑道:“不知這位公子是哪座樓裏的小倌兒,的確很懂得蠱惑人心,隻是,你是在裝傷,不是在那什麽的……喘息的聲音不要那麽好聽行不行?若是苦肉計勾引人的確很有用,可是用來騙大夫的話……也太假了吧。”

盧翼等人臉上露出愧色來,那秦彥更是羞怒交加,他們方才的確是被這少年的聲音打動,生了憐憫之心,甚至有人暗怪賈環心腸太硬,這會兒聽到賈環的話才豁然驚醒——受傷的人他們見的多了,或哀嚎痛吼,或咬牙苦忍,哪有叫的這麽、這麽……銷魂的!

聽到小倌兒幾個字,那少年終於停下,猛地抬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憤怒的望了過來。

賈環冷哼一聲,道:“皇阿瑪臨走時吩咐我,若是遇到可疑之人,無需顧忌,殺了就是。我原不願多事,給你數次全身而退的機會,既你不肯珍惜,我也是無法。此刻我正急著趕路,沒工夫帶你去順天府衙門,說不得也隻有得罪了……你們中間有誰是殺過人的?帶他去旁邊的林子殺了就是……莫要在這裏,我怕腥,屍體留在這裏驚嚇了行人也不好。”

盧翼沉聲道:“十五爺放心,這裏都是見過血的。”

隨手點了兩個人,道:“提頭來見。”

那兩人二話不說,直接上前,一人抓住一隻胳膊便向一旁的密林中拖去。

少年原還冷冷看著賈環,等被人毫不留情拖翻在地上,樹枝亂石劃破肌膚、斷腿處傳來劇痛時,才終於從對賈環的憤怒中掙脫出來,想起了盧翼的“提頭來見”四個字,頓時被死亡的恐懼撰住了呼吸。

盧翼方才也覺得失了麵子,點的這二人便都是侍衛中的佼佼者,一身的殺伐果斷之氣,腳步極大又快,拖著那少年仿佛拖著一條死狗一般,連腳步都不成頓一下,迅速向密林奔去。

兩個人迅捷果斷的行動無疑加深了少年心中的恐懼,先呆滯了一陣,便劇烈的掙紮了起來,可惜他的掙紮在兩個侍衛手中顯得微弱之極,他眼睜睜看著賈環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放下窗簾隔絕了他的目光,盧翼揮手,十餘騎從前向後依次起步……

地麵在他身下飛快的後退,他拚命的抬頭也隻能看見那兩個侍衛毫無表情的側臉,賈環的車隊也漸行漸遠,終於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大叫一聲:“賈環,你敢!”

隊伍中除了盧翼扭頭看了賈環的馬車一眼,便再無任何反應。

“賈環,你大膽!我是太子的人,你敢動我!你敢!”

這次不用賈環指示,馬車便自動停了下來,盧翼低聲道:“十五爺,您看……”

賈環淡淡道:“帶過來。”

賈環掀開簾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被侍衛拖回來的音兒。他目力驚人,又記憶力極好,第一眼便看出了音兒的身份。他之前對太子雖並無好感,卻也算不上有仇,不過不喜歡太子的人品罷了,但是這一個多月的折騰,讓他心中對太子不滿之極。他知道太子終歸是要倒黴的,若是從此消停,他也可以忘記之前的事,但是既然太子自己不肯罷休,送上門來的機會,他豈能不用?

他還以為,要音兒說出太子兩個字會很難呢……

賈環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音兒公子,恕我剛才眼拙,沒有認出來……原該和音兒公子一敘的,但是皇阿瑪令我即刻回京,不敢耽擱,就此告辭……再會。”

轉頭對盧翼道:“給他一匹馬,我們趕路要緊。”

“賈環!”音兒已然恢複冷靜,打斷他的話,冷冷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不想知道我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不想知道我來見你目的何為?”

賈環漫不經心道:“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幹?”

音兒一噎,咬牙道:“你遣散左右,我有話對你說。”

賈環淡淡道:“我卻不想聽你說話……今兒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我該啟程了,音兒公子,再會。”

音兒冷笑一聲道:“賈環,我要說的話,關係到你心中極重的那個人,你願聽便聽,若是不願聽,隻管走就是,隻是恐怕你要後悔一輩子!”

賈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他並沒有心情和音兒廢話,但是他周圍跟著的人,並不是他的親衛而是康熙的人,所以有些事,他寧願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也不願這般含含糊糊的讓他去猜,開口問道:“你所說的,那個在我心中極重的人是誰?”

音兒環顧四周的侍衛,臉上露出不屑之色來,道:“既然你都不懼人知道,我又何須替你隱瞞?那人還能是誰,自然是雍郡王胤禛。”

賈環似乎愣了愣,才道:“原來是說四哥。四哥在我心中自然是極重的……隻是,我為何要聽你說話?你之前數番動作,分明是要將我誘到你近身處,想必不是要殺我便是要劫持於我……你既為對我不利而來,我為何還要聽你胡言亂語、挑撥離間?”

音兒冷哼一聲,道:“胡言亂語?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聽過以後自然知道!你隻當他是什麽好人,卻不知道他……”

“住口!”賈環冷斥一聲打斷他,若換一個時間地點,說不定他真的會聽故事一般聽聽音兒到底想說什麽,但是此時此刻,他是瘋了才會讓讓音兒將胤禛的不是在這些人麵前說出來,冷冷道:“四哥是什麽樣的人,他對我怎麽樣,我自己有眼睛去看,有腦子去想,不需要聽別人來講!想也知道,你要說的定是些陰私之事!先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隻知道四哥對我好,四哥對天下百姓也好,這就夠了,至於其他,與我何幹?我可沒工夫聽你的鬼話!”這番話,既是他的心裏話,更是為了給胤禛辯白,今日隻怕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傳到康熙的耳朵裏去,若是讓康熙因此對胤禛心中存了芥蒂便不好了。

音兒一愣,咬牙道:“天下人都道旻郡王慈悲為懷,原來也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呸,我最見不得你們這些人偽善的嘴臉!”

“放肆!”盧翼冷喝一聲,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十五爺不敬!十五爺做的事,又豈是你這種下賤東西能想象的到的!”

周圍侍衛臉上也露出不忿之色來,他們一直護衛莊子,賈環研製出了牛痘和火硝,他們是清楚的,更明白這是惠及萬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他們心中也一直以護衛賈環護衛莊子為傲,自然聽不得半句詆毀賈環的話。

那秦彥被音兒騙的最狠,呸的一聲將一口唾沫吐到他身邊,道:“偽善?什麽叫偽善,你倒是偽善一個給我看看?走投無路的時候,老子寧願隻遇上一個偽善的人,拉扯老子一把,也不願看見一百個清高的家夥,和老子說什麽骨氣說什麽毅力說什麽自食其力!媽的,老子和你這兔兒爺說這些做什麽?滾回去賣你的屁股去,看著就惡心!“

“秦彥!”盧翼斥道:“主子跟前,嘴巴放幹淨點!”

之前隻有秦彥對音兒最好,幾度替他說話,更要帶他去尋醫問藥,此刻從他嘴裏說出這般難聽的話,頓時讓音兒臉色瞬間慘白。

此刻卻再無一人理會他,車馬從他身邊經過,盧翼道:“秦彥,主子說了,留一匹馬給他,你的馬留下。”

“我的馬憑什麽給這種東西?”

範平笑道:“事情都是你惹出來的,不留你的馬留誰的?上來,我和你共騎。”

秦彥罵一聲:“滾你的!”跳下馬隨手扔下手裏的韁繩,也不理音兒斷著腿能不能撿到。

範平笑道:“你不和我共騎,難道要和那兔兒爺一起不成?”

秦彥怒罵一聲:“滾!”

現如今離京城還遠,兩人共騎隻怕坐騎會受不了,這荒郊野嶺,買馬也不現實,秦彥目光轉了一圈,靈活的翻過車轅,和車夫並肩坐在禦座上,道:“這不就成了?”

賈環倒有些欣賞起秦彥來,這個人,心腸不壞,腦子靈活,也知道進退。康熙曾說讓他在莊子的侍衛中挑選親兵,卻不知這個秦彥願不願意。

音兒坐在地上,看著眾騎從他身邊一一馳過,卻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再按捺不住,大罵道:“你們以為他是什麽人,我是兔兒爺,他又比我強到哪裏去?還不一樣是個賣……啊!”

走在最後的盧翼緩緩收回馬鞭,淡淡道:“若我再從你嘴裏聽到一句不敬的話,便是拚著被十五爺責罰,我也會砍了你的腦袋!”

他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凶惡,剛才那一鞭子抽的也不重,但音兒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升起,終於沒敢再說一個字。

馬車中,賈環靠上車壁,陷入沉思,他方才隻顧算計太子,應對音兒,其餘的事並未多想,此刻冷靜下來,卻是一愣:音兒此舉,說他是在幫太子,倒不如說是在害太子……此時此刻,若音兒將他當著眾人的麵劫持了或是殺了,那太子可真的是萬劫不複了。是音兒真的太蠢,還是他和太子有仇?

忽然想起胤禛曾說過的事,音兒是知道太子暴虐性情的,這個時候,他要做的事應該是逃之夭夭吧,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做這樣的蠢事……犧牲自己來汙蔑太子?可他看著也不像不怕死的啊!

而且,太子現在應該已經倒黴了吧?

賈環想了許久也想不通,索性就放下了,這些事,還是胤禛胤禩比較擅長……專業的事交給專業人士去做好了。

到底也是幾百裏路,早上出發,到京也是晚上了,賈環雖心焦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卻也知道急不得,隻有先回了賈府,隨即令人去胤禛胤禩的府上下帖子,約他們明兒一同去莊子吃蓮子羹。

我得承認,這的確是二大爺的小說和紅樓的綜合版同人……而且還都是扭曲了的……畢竟讓他們擠在一起還真不容易。

薛蟠和探春,之後不久就會有交代了,雖然沒什麽讓人意外的地方,還是不要劇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