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昔日座上賓,今夜賣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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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的繁華盛景並未隨著黑夜的降臨而偃旗息鼓,隻見鱗次櫛比的商鋪都掛上了火紅的燈籠。也有那大官豪客的宅府,更是燈火璀璨通宵不滅。這些燭火燃燒時所發出的陣陣青煙,飄渺不散,籠罩在帝都上空,倒勾畫出了一副難得的人間煙火圖。

此刻卻見一個青麵漢子孤立在鬧市街頭,已經一整天了。隻一大早,他便出了酒店,拿出那把家傳寶刀,來到這街市上變賣。

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吹得街麵上各家商鋪的招牌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枯葉乘風起舞,這般景象,直教街上的行人都攏了攏身上的冬裝,加快了歸家的步伐。

唉,還是去樊樓外碰碰運氣吧!

楊誌無奈的歎了口氣。

其實他早知那裏進出都是達官貴人,多有一擲千金的主兒,說不定就能遇到買家。隻是這個決定叫他十分難堪,好歹自己往日裏也是那裏的座上常客,如今叫他這七尺大漢,站在東京第一社交場所門外插標賣刀,若碰上些舊日相識,輕輕說上一句,“楊誌,你怎生落到這般田地!”叫他如何作答?還有甚麽臉麵!

可歎如今他已身無分文,變賣得來的家產全部都拿去上了供,唯一剩下的那頭牲口也已經抵押給酒家做房錢了,現在的他已經一無所有,還有甚麽本錢來顧忌臉麵?

想到這裏,隻聽他憤憤罵道:叵耐高俅那廝,恁地可惡!樞密院那邊得了錢,做事起碼還講點規矩,倒沒有為難自己。隻是高俅那廝執掌的殿帥府,從進門到出門,處處花錢,人人打點,好不容易見到那正主高太尉,卻得他一頓好奚落,還把自己花大價錢奉上的豪禮當場砸爛,直叫他一股涼意從腳心升起,落了個滿腹辛酸。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言透心寒。

楊誌此刻算是徹底領悟了這句話的涵義。隻是這個代價卻太大,大得叫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想那林衝落難還有王倫不管不顧的甘願以身犯險替他到東京取回家眷,而自己呢,落到這般田地有誰看過一眼,昔日一班的九個製使當著自己麵倒是噓寒問暖,一轉眼便等著看他的笑話。

如此還不如便留在梁山好了,當初那班好漢都是一般的敬重自己,特別是王頭領……一想起王倫,楊誌心中忽生出一番異樣的酸楚,直叫他悔不當初。

拖著被寒風吹得僵硬的身軀,楊誌來到燈火輝煌的樊樓外,看著華燈初上,楊誌心中感慨萬千,實是這漫天的繁華,與那家族的榮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楊製使,哎哎,真是楊誌曖!”

楊誌聽到叫喚,忙把頭去看時,隻見一個貴官兒帶著五七個幫閑,正從花天酒地的樊樓裏出來,借著燈火看清那人麵目,楊誌直恨不得把頭埋到地裏去。

“楊誌,楊誌!我說你躲什麽!”那貴官見楊誌低頭掩麵,怪他道。

無可奈何,楊誌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施禮道:“小人見過王太尉!”

“幾年不見,老楊你怎生落到這副景象?咦,這不是你那把家傳寶刀嗎?想當年我出錢要買你的寶刀,徐官兒的寶甲,你們兩人一個開口不賣,一個閉頭不見,怎麽,現下要賣這把刀了?”那貴官取下楊誌刀上的草標,把玩道。

楊誌歎了一口氣,隻不言語。那王太尉見楊誌這般,語氣倒也收斂了一些,沒再取笑,隻道:“當日我聞你押送花石綱翻了船,人也沒處尋,怎地此時在此賣刀?”

楊誌見他相問,便把變賣了家產,去走高俅門路失敗的首尾吐露了出來,那王太尉見說哈哈大笑,道:“你是將門虎子,出身高貴,我們高太尉見到家世好的人,心裏就怵哩!”

楊誌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連送禮都送不出去,原來不是禮物輕重的原因,實是這高俅出身低微,嫉著自己家世,故意為之!想到這裏,楊誌在心中苦笑一聲,無奈的搖搖頭。

王太尉見狀嘴邊露出一絲曬笑,隻是拿過楊誌手上的寶刀,問道:“楊誌,昔年我出大價錢要買你的寶刀,今日卻是何價?”

楊誌心念一動,急忙道:“不敢收太尉銀錢,太尉要是喜歡,楊誌隻把它送與太尉了!”

王太尉聞言大笑,直道:“上路!上路!”把玩了一回手上的刀,那太尉抬頭笑道:“你怕是話沒說完罷?”

“隻求能托了太尉的麵皮,複我官職,小人感激不盡!”楊誌也不扭捏作態,直下拜道。他深知眼前此人有此能耐。

原來這王太尉姓王名詵,人稱小王都太尉。他貴族出身,乃是英宗招的駙馬。早些年在地方上任過實職,隻因其與時任端王,也就是現今徽宗的關係極好,趙官家即位後,倒是沒舍得再放他到地方上去,隻把他留在京城,閑時常常相聚,故而雖然此人現在未任實職,但身份超脫,又與朝中權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隻那高俅未發跡前,便是他府上一個幫閑,還是得了他才接近當時隻是王爺的趙官家。

聽楊誌這般說,那王太尉略想了想,道:“往日裏幫你這個忙倒也不難,隻可惜你先去找了高俅,我再去找他的話怕折了他麵皮,雖然他是我府上出去的,但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楊誌一聽這話心裏涼了半截,那王太尉見他這般,嗬嗬一笑,又道:“我也不白要你的刀!想你也是那楊無敵的後人,功臣之後如此落魄,也叫我皇室臉上也無甚光彩。這樣!那北京大名府留守是蔡相公的女婿,平日裏與我素有往來,前幾日還派人到我府上奉過年禮。我便與你寫一封書信,且去投他,想他那裏正是用人之處,幾品官位我無法保證,但起碼一個小小提轄官兒是跑不掉的,你看怎地?”

楊誌聞言大喜,直道:“那梁中書卻也識得我,甚是愛我武藝!”

王太尉哈哈一笑,道:“這便更好了!看你流落街頭,想必身上也沒了盤纏,如此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百貫路費,也叫你念我的好處,且跟我到府上,我與你書信!”

那王太尉話一說完,便帶著楊誌回到府上,等仆人鋪好文墨,王太尉揮毫而就,緩緩把那紙張吹幹,包了封皮遞與楊誌,又吩咐管家下去與楊誌一百貫錢,楊誌大喜,拜謝了小王都太尉,便與那管家退了出去。

王府管家直接領了楊誌來到府門外,遞與他一封五十兩的銀子,楊誌一看數目不對,便陪著小心問那管家,卻見那管家冷笑道:“與你你便接著,一個討飯的還敢計較多少?”楊誌見說頓時心血一陣翻湧,隻為了手上那一紙前程,直強忍住了,接過銀子便走,管家望著那影子冷笑。

且說那管家回到府內,見王太尉喜形於色,隻顧把玩那把寶刀,上前稟道:“主人,那楊誌我打發走了!”

王太尉點點頭,頗不在意,隻大喜道:“往日裏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寶貝,現今隻花了一百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說完又翻來覆去把玩那刀,忽地歎了口氣,頹然坐下。管家見狀,忙問道:“主人何故歎息?”

隻聽那王太尉道:“我昔日看好了一副甲,一把刀,如今刀兒到手了,愈發想那甲!”

管家問道:“主人,何不就去買來?”

王太尉搖搖頭,道:“你道我不想買?價都出到三萬貫了,那徐寧就是不賣。也是,他又不曾落魄,走投無路!”

管家低頭想了想,湊上前道:“何不想個法兒,叫那徐寧也走投無路?”

王太尉見說忽地起身,隨即又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那徐官兒太熟,有點下不了手!”

管家聞言一笑,從旁出謀劃策道:“何必主人親自動手?就寫一封書信,遞與那高二,他還敢不辦?往日裏要不是主人,他能有今天?想那林衝都著了他的手腳,哪裏在乎多一個徐寧?”

王太尉一聽,隻覺此計大善,望著管家笑道:“甚麽高二,是高太尉!你這張嘴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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