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死氣

第67章 死氣

天色漸暗,老黃還沒回來,神哥卻先一步下了樓,他的長發不見了。

我承認他比我剪發的水平好得多,雖然比不上專業理發師,倒也幹淨整齊,他現在的發型再戴上個帽子,應該不會引人注意。

他依然係著那條束帶,長發的時候半遮半掩倒也還好,現在突兀出來,看起來讓人難受。

我真的是有點強迫症,這條白色的束帶看起來是那麽不吉利,如果換成別的顏色或許會好一點。

但我沒法說,我總感覺這條束帶就是他的禁忌,我不由地想起了古代的黥刑,犯人的臉上會被烙字,那是一輩子的恥辱。

“這樣可以嗎?”他問我。

“行。”我點頭。

阿鳴循聲看來,隻淡淡地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去繼續拖地,我總感覺他怪怪的,正常人看到神哥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他最大的反常就是太淡定了。

“你穿老黃的衣服應該比較合適,走,我給你找找。”

我說著就走向樓梯,神哥跟在後麵,在樓梯拐角處,我看到阿鳴正轉過頭來看向神哥。

我暗道不好,神哥剪了頭發,背後的咒文就全暴露出來,阿鳴肯定是看到了,這種奇怪的東西他總該問兩句的。

但是沒有,他很快就回過了頭,臉上也沒有驚異的神情。

我走進老黃的房間翻箱倒櫃,勉強給神哥湊了一身,都是普通的牛仔褲T恤和夾克,但穿在神哥身上氣質都不一樣了。

太惹眼了,老黃沒有帽子,我決定出去買一頂。

“神哥,你就先住這個屋,我去買個帽子。”我隨手拉開一間房門。

“嗯,”神哥點頭,走進屋裏又轉頭,“那個人身上有死氣。”

“誰?”

我一驚,很快又反應過來,這個客棧裏現在隻有三個人,他說的應該是阿鳴。

又是死氣,他也說過我身上有死氣,我不明白死氣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感覺那可能是一種死亡籠罩的狀態。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我的死氣應該是源於血咒,那麽阿鳴呢?

我走進房間把門關上,我覺得我得問清楚。

“死氣到底是什麽?他快要死了嗎?”

“死氣就是死氣,他已經死了。”

我感覺全身一麻,阿鳴明明是個活人,怎麽說他已經死了,我身上也有死氣,難道我也死了嗎?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的心髒還在胸腔裏砰砰地跳,我怎麽可能是死人呢。

“神哥,你這半年到底去了哪?”

他搖頭,我這句話隻是試探,我感覺他的思維可能還是處於混沌之中。

他肯定是神智不清,我默默下了這個判斷,開門走了出去。

我的腳步很快,我飛奔下樓,直奔阿鳴,我還是沒法把神哥的話當成耳旁風,即便我已經認定那不可能。

“阿鳴!”

我叫了他一聲,阿鳴迅速回過頭:“老板有事?”

我跑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吃了一驚,迅速把手縮回去,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心裏驟然放鬆,阿鳴的手是熱的,他的脈搏跳動是那麽明顯,怎麽可能是死人呢?

我總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在喇嘛廟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試探神哥的,我感覺自己也有點精神錯亂了,活人就是活人,我怎麽會相信那麽荒誕的話。

“沒事了,拖你的地。”

我故作淡然,徑直走向店門,我轉了幾個彎,就拐進了比較繁華的商業區,看著滿大街的人,心裏也舒坦了很多。

古城已經被我轉熟了,我直奔那些便宜又熟悉的小店,卻迎麵撞見了老黃。

“你咋也出來了,神哥呢?”老黃一掌拍到我肩上。

“在203房呢,頭發剪完了,我去給他買個帽子,”我邊走邊答,眼看要錯過,又退了一步,“老黃,阿鳴是什麽時候在你店裏當夥計的?”

“好幾年了啊,我剛開客棧的時候就來了,咋了,他惹你了?”老黃的口氣急轉直下。

“那倒沒有,你有沒有覺得他的性格突然從哪一天開始變了,或是有什麽異常舉動?”

老黃莫名其妙:“沒有啊,他到底幹啥了?你別不吭氣,我回去罵他。”

我趕緊擺手:“真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這個?不知道的還以為臥底警察抓流竄犯呢。”老黃笑著走遠,他肯定沒幾分鍾就忘在腦後。

我感覺去問老黃真是失策,老黃整天不在客棧,他對阿鳴的了解估計比我還少,我仔細想想這半年來,阿鳴一直都是中規中矩,他沒犯過什麽錯誤,也沒見他和不熟的人接觸,他根本就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夥計。

我感覺自己頭都大了,我和阿鳴相處得一直很好,被神哥一說我就特別不安,我感覺心裏非常憋悶,偏偏又問不出什麽。

我走到熟悉的飾品店,挑了一頂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黑帽子,等我回到客棧的時候,一樓的餐桌上擺滿了烤串和冰啤,老黃在撬著瓶蓋,阿鳴和神哥正相對坐著。

這一幕看起來非常和諧,如果不是神哥說的那句話,倒真是其樂融融,但我心裏總是不得勁兒。

阿鳴沒什麽不正常,神哥也沒有,老黃一沾酒就開始吹牛,說的都是他這些年見過的人和事,亦真亦假,我隻當笑話聽。

沒有人提起玉和血咒,也沒有人提起即將要去的黔南,這樣平凡的吃頓飯,倒也不錯。

夜已經深了,除了老黃喝得大醉,我們三個幾乎沒喝,阿鳴還要值夜,神哥沒人敢逼他,我則是滿腹心事,根本喝不下。

阿鳴留在一樓收拾殘局,我和神哥架著老黃把他送到床上,我把門給他關上,隻見神哥倚靠在走廊邊,沒有回房。

他看著我,聲音很低:“那個人也有死氣。”

我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除了我和阿鳴,客棧裏隻有老黃,他怎麽也有死氣了?

我很煩躁,我覺得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火,我把神哥拉進房間:“誰有死氣,老黃嗎?”

“不,是那個人,在雪山下麵,跟蹤我們的人。”

我感覺頭皮一炸:“那是誰?”

“我不知道,但他已經死了。”

“他明明還活著!”我意識到聲音太高,趕緊壓下,“是他救我出來的,他給我留了幹糧,死人會吃東西嗎?”

“他是活著,但他應該死了,他不該活著的,他本來就是個死人……”

神哥一句接一句地說,聽起來毫無邏輯,我感覺他的思維一定是混亂的,他可能是恢複了一些記憶,但更多的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很恨他,為什麽?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又想起神哥那時候的表情,他應該是恨那個人的。

“我不知道……”神哥話說一半,又像突然想起來似的,“他殺了我的狼。”

我感覺沒法說下去了,他明顯是精神錯亂,我再問下去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死氣死氣,我已經快被他的死氣氣死了。

“你太累了,多休息幾天吧。”我準備離開。

他沒再開口,我走出去關上門,倚在門邊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神哥明明看起來很正常,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一提起過去就緊張發瘋,他說的和我看的不一樣,但我就是覺得他沒撒謊。

他說的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不告訴我,何必要用謊言來騙我呢,他一點也不傻,當著老黃和阿鳴的麵什麽都不說,隻是單單告訴了我。

他認為這是我該知道的事情,這也一定是守墓人該知道的,但我不明白它背後隱藏了什麽,為什麽同樣身中血咒,他可以看到這種死氣而我卻不能。

那個跟蹤我們的人有死氣,阿鳴也有死氣,他是想告訴我什麽?阿鳴就是那個人,還是說阿鳴和那個人也是守墓人?

這個想法很可怕,而且邏輯不通,如果他們都是守墓人,神哥為什麽要阻攔,我們作為守墓人一起去尋找答案明明更好。

阿鳴已經跟隨了老黃好幾年,我和他素未謀麵卻都是守墓人,世界上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我很想回去繼續問他,可他好像除了會說死氣什麽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兩個人。

他說他們已經死了,但他們都還活著,我隻能認為神哥是在胡說,卻又找不到他騙我的理由。

我徹底的睡不著了,老黃的鼾聲從隔壁傳來,非常響,他肯定是屬河馬的。

我爬起來下了樓,阿鳴剛把那一堆殘局收拾好,現在正在擦桌子。

“二老板,還有事?”他隨口問了一句。

“沒事,你幹你的,我睡不著下來坐坐。”

我坐到吧台後,看著他擦桌子,他擦完又提著那袋垃圾出門。

我趕緊起身跟了上去,我遠遠地看到他把垃圾袋丟進了街角的垃圾桶裏,一點也沒停頓就走了回來。

他很正常,現在不正常的是我,我感覺很可笑,我總是被神哥牽著鼻子走,我相信他勝過自己。

我抽出煙點上,又遞給阿鳴一根,動作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