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仁增喇嘛

第39章 仁增喇嘛

老黃直起身來,見我發呆也轉身看去,一邊看一邊嘀咕:“真是奇了怪了……”

我又仔細地看了幾眼,從這裏的山坡到對麵的喇嘛廟,所有的景色一覽無餘,這個人真的憑空消失了。

老黃拿著那塊玉進了屋,我趕緊跟他進去,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全身發毛。

老黃抬眼看我,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現在第二塊玉已經到手,我們還用去喇嘛廟嗎?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把兩塊玉放在一起,它們上麵的花紋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就是其中一塊是反著的,就像是從鏡子裏照出來。

我不明白它為什麽會是反的,但無論是外形還是質地,都可以證明它們是一樣的,是從同一個地方取的玉。

“張老板,我們去吧,這是神的旨意。”桑吉看著老黃,特別認真。

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好了,昨晚還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現在跑來一個白化病隨便糊弄一下,他就又當了真。

老黃冷笑一聲:“你怎麽能證明他是神,還永生神呢,他永生了?”

“他就是!”桑吉看起來很生氣,“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了,我的爸爸,我的爺爺,他們全都知道!”

“那你們親眼見過嗎?”我問道。

“沒有,神怎麽能隨便見人,喇嘛們是不會說謊的。”

這家夥是徹底沒救了,我不知道該說他是單純還是頑固,他明明早就接觸過外麵的社會,肯定見識過很多的爾虞我詐,竟然會在這樣一個明顯是騙局的事上如此堅持。

但這和我們沒關係,他是神也好,不是也罷,我們想知道的隻是這塊玉。

喇嘛們不是傻子,他們說他是神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我覺得很可能就是因為那群狼。

世界各地都曾有過養狼的新聞,那人也完全可以,隻是這事畢竟少,能被喇嘛當成神崇拜也不奇怪,我可以肯定,昨晚的狼群就是他操縱的。

“神不能隨便見人,他為什麽要來見我們?”老黃一副好笑的表情。

“因為你們有這塊玉!”桑吉脫口而出。

“那他怎麽知道我們有這塊玉?”

“他是神!”

“這我就不明白了,他是神,他知道我們有玉,為什麽昨天還要把我們關在外麵,然後今天再來找我們?”

桑吉語塞,他總不能說神是為了看我們和狼搏鬥。

其實所有的糾結都是徒勞,我知道自己是一定會去的,從看到這塊玉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法逃避。

老黃也是一樣,他再憤怒,再不甘,也會去,如果血咒在他身上,他可能會瀟灑放手,但他答應了我,就不可能回頭。

“走吧,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老黃站起來,拉開門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包已經被咬得不成樣子,我的倒還勉強能背,隻是那一堆東西沒法帶,桑吉就全倒在那塊破毛氈上,打了個包袱,興衝衝地背在身上。

看樣子隻要我們去喇嘛廟,讓他做什麽他都能答應。

天色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大,那些厚重的烏雲從我們頭上飄過,可怖又壓抑。

我們走得很快,雪山蒼茫,一眼看不到盡頭,孤零零的喇嘛廟坐落在山腰,無比蕭瑟,又無比神聖,這裏離天空是那麽近,好像隨時都能接受神的撫摸。

這個喇嘛廟很大,是用一種白色的石料建成,我摸了摸,入手粗糙,這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材料,應該是雪山獨有的。

喇嘛廟的外牆本是有漆的,但它存在的年歲太久了,上麵的漆早已剝落,幾乎看不出,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了燈光,它看起來比在夜晚還要陰森。

桑吉去敲門,開門的還是那個喇嘛,他雙手合十,把大門打開一半,讓我們進去。

裏麵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沒有樹木,隻有兩個高大的石製香爐,廟是很普通的廟宇的樣子,但是門楣高大,牆上刻了很多圖案,隻可惜這裏的風雪太厲害,這些花紋幾乎都被磨平了。

看來這些喇嘛也不怎麽注重廟宇的保養,院子裏還有積雪,他們根本就沒去掃,雖然隻是薄薄一層,也讓人不太舒服。

他們過的太隨意了,好像這裏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需要的隻是歸隱。

院子裏有很重的檀香味,我們站在廟外的時候就已經聞到,這麽多年的香氣熏染,整座廟似乎都被浸透了。

主殿的門沒開,這個喇嘛也沒去開,隻是帶著我們從殿旁的小路走了過去。

我們進入另一個院子,裏麵有個很普通的佛堂,門也是緊閉著的,我們跟著他不斷地進進出出,左拐右拐,我幾乎要迷失方向。

這裏的每個院子都很小,所有的屋子都關著門,我能聽到誦經聲,卻完全找不到它來自哪個方向。

我們遇到了幾個喇嘛,他們全都是單人行走,腳步很輕,沒有一人看我們,他們眼裏萬物皆虛。

終於,我們在一個院子裏停下了。

這個院裏的屋開著門,我看到一個喇嘛坐在蒲團上背對著我們,他麵對佛像,手裏不停地搖著轉經筒。

身旁的年輕喇嘛雙手合十,說了句什麽,他就放下了轉經筒,站了起來,慢慢地轉過身。

這是一個極老極老的喇嘛,如果不動我一定會以為是一尊塑像,他很瘦,幹枯的那種瘦,他的臉頰深陷,顴骨高聳,脖子上的氣管十分明顯,就像一具骷髏包上了皮。

這種枯瘦看得我難受,但他的眼睛清明透徹,雖然有老人的渾濁,裏麵的東西卻是幹淨的。

“你們來了。”他雙手合十,說的是漢語。

我有些吃驚,沒想到深居雪山的老喇嘛,竟然會說漢語,雖然有濃重的口音,但我們聽得懂。

桑吉雙手合十,我看了老黃一眼,他竟然沒有發飆,也抬起了手。

老喇嘛讓我們進去坐,我卻感覺有點拘束,佛堂裏有很多蒲團,全都磨得鋥亮,我們找了三個坐下,麵對著他。

他也坐了下來,看著我們不說話,似乎是在等我們先開口。

“你是仁增喇嘛?”

“為什麽放狼咬我們?”

我和老黃同時開口,屋裏頓時陷入一片尷尬。

“我是仁增,第七任,你們要找的是第六任。”

一個喇嘛廟裏的活佛法號是世代傳承的,他們認為上一代活佛圓寂之後會轉生,而轉生的這個孩子會很小就被接到廟裏學習佛法。

這個老喇嘛雖然很老,但不可能有一百一十多,1900年的時候,也的確該是上一任。

他是什麽意思,告訴我們來晚了?

“為什麽放狼咬我們?”老黃又問了一遍,他果然很在意。

“那是在救你們。”

原來真是他們搞的鬼,這個老喇嘛倒是實在,但這句話聽起來很別扭,三觀不合真的很難聊下去,老黃明顯是生氣了,但麵對這樣一個老頭又不好發作,隻能強壓怒氣。

“是那個什麽永生神說的吧,你怎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他讓你們去吃……”

我趕緊掐了一把老黃,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但在這種場合還是尊敬一點好。

老黃忿忿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下去。

“神說的一定是真的,你們昨晚有人受傷嗎?”

我和老黃麵麵相覷,我們的確沒受傷,但這話完全是強詞奪理,如果受了傷,估計今天也沒法來這裏了,他自然有道理講。

我也覺得火氣直冒,逼著自己用平緩的語氣開口:“為什麽你們會認為他是神?我沒有褻瀆神的意思,就是好奇。”

老喇嘛沉默了,過了很久才說:“我沒法說。”

我不懂怎麽就叫沒法說,他說的是沒法說,而不是不能說,他一定知道些什麽,但他說不出來。

總歸我們是為了玉來的,這個人隻是個插曲,我不想再去探究:“那你說玉總可以吧。”

老喇嘛點頭:“好。”

他記得很混亂,話也說的不利索,時不時還摻雜了藏語,我隻能盡量去聽,但這的確是個離奇的故事。

那是1878年的冬天,厚厚的大雪覆蓋了高山,天地一片潔白。

還有幾天就是藏曆新年,藏民們籌備著新年,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喇嘛廟也在準備著廟會,等待著前來祭禮祈福的人們。

那是難得的好天氣,西藏的冬天不下雪的時候很少,那幾天卻一直晴朗,可惜這裏天氣多變,上午是晴天,下午就可能來一場暴風雪。

但晴朗的天氣總是令人愉悅的,第六任仁增喇嘛像平常一樣在佛堂誦經,廟裏卻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全身都沾滿了雪的藏人,就像在雪裏打了滾,他頭發淩亂,衣衫不整,手腕和腳腕都有被捆縛摩擦過的血痕。

他看起來特別累,也特別狼狽,他拚命地拍著喇嘛廟的門,把看門的小喇嘛嚇了一跳,他說有重要的事見仁增喇嘛,他需要喇嘛們的幫助。

仁增喇嘛見了他,他說他叫次仁阿旺,是住在桑曲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