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閉門羹

第35章 閉門羹

桑吉舉著從旅館裏拿來的登山杖探了探雪的深淺,大概也就是剛沒過我膝蓋的位置,他一邊探著,一邊走了進去。

我跟在他後麵,老黃殿後,盡管我們穿了極厚的棉靴和棉褲,我還是能感覺到腿腳發涼,這裏的雪比路上厚,踩在腳下“咯吱”作響,我們每走一步都要把腳抬得很高,好在峽穀裏地勢還算平穩。

我喘著粗氣,明明才剛進峽穀,我已經感覺身體吃不消,倒不是多累,而是高反,就算吃了藥也效果不大。

我不敢告訴老黃,好在並不是很嚴重,堅持一下沒問題。

桑吉走的很快,我幾乎追不上,其實他走的不快,隻是我走得太慢了,如果按照我的速度,隻怕明天早上都到不了。

我心中鬱悶,明明已經鍛煉了三個月,現在卻比在泰興的時候還要無助。

“這就不行了?”老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心裏憋著一股氣,腳步立馬加快,桑吉卻慢了下來,回頭看了我倆一眼。

“慢點沒事,不要摔倒。”

腳下真的很滑,這裏的雪山是常年凍土,上麵一層又一層的雪從來沒有化完過,早已變成了一層層的堅冰,如今又新落了雪,完全就是個大型溜冰場。

我們穿的是最專業的鞋子,我仍能感覺到腳下很滑,也幸虧剛下了雪,踩在雪上不接觸冰倒也還好。

隻是平地就如此難走,爬山我肯定要栽跟頭。

峽穀裏的風還算小,但我們都沒說話,在進行這種長途跋涉時,最好是節省體力。

有桑吉在前麵探路,我走得很安心,隻要一個個按著他的腳印去踩就行了,他的速度也漸漸慢下來,前麵的峽穀出現了岔路。

說到底我們就是在山根下行走,如果有雪崩和地質變化,我肯定迷路,這裏的山在我看來都是一個樣。

桑吉很快就選了一條路,雖然仍是峽穀,但這裏有了明顯的坡度,他的腳步變得小心翼翼,我也強打起精神。

我不知道我們已經走了多遠,回頭早已看不到公路,我的頭一陣陣發暈,身體也漲得難受,老黃顯然也不好受,開始喘起粗氣來。

我們還是低估了這裏,我們當初應該上高原鍛煉的,桑吉似乎意識到了我們的吃力,時不時地回頭拉我一把。

腳下變得很滑,我每走一步都要先把工兵鏟深深地插進雪裏,我感覺彎一點腰會稍微舒服一些,幹脆低著頭走。

“小心。”

桑吉回頭說了一句,我抬起頭,隻見他繞過了一個地方,走了有七八米才回到原來的路線。

我完全看不出那裏有什麽不對勁,它像我們走過的所有的路一樣平整。

“雪山上有很多冰洞,有的裏麵有冰棱,掉進去連救的希望都沒有。”桑吉解釋道。

這裏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感覺自己好像永遠都在原地踏步,桑吉是怎麽記住哪裏有冰洞的?

我隻能把這理解為天賦和經驗,但事情的真相或許很殘忍,藏民們的經驗往往都是血的教訓。

我們總算走過了這段上坡路,我感覺眼前發黑,身體也很疲憊,再強撐著走下去肯定不行,就停了下來。

“老黃,我們休息一下吧。”

老黃二話沒說就點了頭,他看上去並不累,但他知道我沒到堅持不了的時候是不會開口求人的。

我們靠著峽穀邊坐下,老黃取出酒精爐用雪燒了點水,我們一人喝了一點,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卻發現手機竟然因為氣溫太低自動關機了。

桑吉看著我笑,開口道:“現在應該是下午四點。”

我“哦”了一聲,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判斷的。

我喝了水趕緊閉眼休息,我要盡快把狀態調整好。

老黃把東西收起來,我感覺才剛過了五分鍾,桑吉就開始叫我,他的臉色不太好,轉著頭前後左右地看,似乎很緊張。

“怎麽了?”老黃問了一句。

我掙紮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的雪,桑吉指著前方的山穀:“那裏有動物的骨架。”

我吃了一驚,卻什麽都看不出來,前麵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桑吉指的地方似乎真的有個鼓起來的雪包,但我根本看不出是骨架。

桑吉快速向那裏走去,我和老黃趕緊跟上,我腳下一滑打個趔趄,幸虧老黃在後麵拉住了我。

那的確是骨架,在雪上隻有一點點的凸起,這應該是一隻很大的鹿,我看到它有樹杈一樣的大角,整具骨架最起碼也有兩米長。

“是白唇鹿,這裏的山不陡,它不會是摔死的。”桑吉快速說著,臉上滿是不安。

獵人肯定不會把獵物丟在這裏,不是摔死,就是被天敵咬死,難怪桑吉緊張,這裏一定有凶獸。

“你不是說這裏最大的危險就是摔倒嗎?”老黃強忍著怒氣。

“這裏靠近人居住的地方,又經常有人走,猛獸不會來的,我為什麽要騙你們,如果我知道有猛獸,我也不會來的。”桑吉明顯是急了。

桑吉說的很有道理,他臉上全是疑惑和驚訝,不像是裝的。

我感覺心都涼了半截,明明隻是個並不太遠的喇嘛廟,怎麽就這麽多坎坷,我的信心都快被打擊沒了。

老黃板著臉沒再說話,我的緊張程度提升了十倍不止,原先我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桑吉,現在卻時刻警惕著周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趕緊去看。

注意著周圍,就不免忽略腳下,這段不長的路我摔了好幾跤,好在都是平地,穿得厚倒也沒什麽。

然而平緩的路很快就到了盡頭,太陽已經完全隱沒在山後,黑夜驟然來臨,我感覺氣溫低了很多,連鼻孔都在往外噴著白氣。

前方被挺拔的高山堵了個結實,我不知道要向哪裏去,但無論哪裏都是無比陡峭,沒有一處看起來好走。

桑吉示意我們休息,我們打著手電煮了壓縮食物,味道很差勁,我逼著自己吃了一些。

桑吉指著左邊的高山:“我們從這裏過去,翻過這座山就是喇嘛廟,上山一定要踩我的腳印,這裏的地形每天都在變,哪裏都可能出現冰洞,我隻能走最可靠的一條。”

哪怕是最可靠的也充滿危險,我了解雪山的情況,冰融化時都是先從內部開始的,哪怕外麵再平整,下麵也可能全是蜂窩狀的空洞。

我全身都很難受,一麵是高反,一麵是真累,在這裏行走一小時,比得過外麵十小時,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已經倒在路上了。

天黑意味著危險變多,這裏關掉手電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們把手電紮在腰帶上,兩手拿著工兵鏟向上爬行。

坡度太陡了,腳下滑得出奇,我不能理解喇嘛廟為什麽要建在這種地方,難道這些喇嘛一輩子都不出門嗎?

我幾乎是每走一步就滑下半步,還要小心翼翼避免摔倒,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去注意周圍,我全身發脹,感覺眼球都在向外鼓,眼前發黑都是小事,整個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

我的腿腳早就沒了知覺,不知是累的還是凍的,好在桑吉很可靠,我們沒有掉進冰洞,倒是他已經用登山杖戳出了好幾次窟窿,我們繞來繞去,幾步一停,走的路比看起來多得多。

喇嘛廟距離巴青真的不遠,隻是路實在難走,這座山看起來高,其實比我在泰興爬的差的遠,但我們還是用了更久。

摔倒是不可避免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和老黃自不必說,就連桑吉都摔了兩次,好在我們三人靠得很近,一摔倒就馬上伸手拉住,倒也沒有滑下去,隻是耽誤了很多時間。

我全程都像個行屍走肉,一直摔到麻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於站在了山頂。

我能聽到經幡被風吹動的“獵獵”聲響,一座不大的喇嘛廟建在山坡的中上方,在潔白的雪山上投下一片陰影。

我們對著喇嘛廟的側方,能看到廟裏燈火通明,給蕭瑟的雪山增添了無盡的暖意。

這一麵的坡度緩了很多,這是向陽麵,積雪也不厚,我們看到喇嘛廟就像看到了希望,連腳下都變得輕快。

原來這座喇嘛廟還在!

我心中說不出是緊張還是興奮,我們曆經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這裏。

下山的路更難,好在坡度變緩,積雪較薄,更重要的是心情完全不一樣,我感覺我們隻用了不到一小時就到了喇嘛廟門前。

桑吉敲門,用藏語喊了幾句,門很快就打開,一個很年輕的喇嘛探出頭來,對著我們雙手合十。

我們回禮,他對著桑吉嘀咕了幾句,我隻看到桑吉的臉色變得奇怪,他轉過頭對我們說:“這個廟不接待遊客。”

“我們不是……”

老黃在我背後掐了一把,滿臉堆笑:“我們迷路了,能不能幫幫我們?”

我趕緊閉嘴,喇嘛們信奉佛主,普度眾生,肯定會幫我們的。

桑吉翻譯,誰知那喇嘛竟然搖頭,指著對麵的山坡說了幾句,然後就縮了回去,“砰”地一聲緊閉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