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山雨欲來

第129章 山雨欲來

我已經餓了太久了,精神恢複了些,卻全身軟綿綿的沒力氣,好不容易等魚烤好,從阿川手裏拿過就迫不及待地想嚐一嚐。

這副猴急的形象肯定很糟糕,我也一點都不在乎了,我的麵子裏子早在這些人麵前丟光了,現在沒什麽比祭祭五髒廟更重要。

魚很燙,嘴裏本就被腐蝕過的黏膜似乎又被燙掉一層,老黃看著我這沒出息的樣直接把魚搶了過去。

“你能不能慢點?趕著投胎?”

我沒看他,眼睛一直盯著魚,他歎口氣又把魚遞給我,我現在頗有種恃寵而驕的感覺,人一旦不在乎臉皮,就會活得無比輕鬆。

魚肉帶著很重的土腥味,也沒有任何作料,我卻吃得很香,餓了這麽久,能吃頓飽飯都是奢侈,現在的幸福感簡直爆棚。

我一個人就吃掉了三條魚,這些魚的個頭當真不小,吃到最後我連連打著飽嗝,就算很撐也還是想吃,老黃一直在看著我,從心疼,到無奈,到震驚,我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如果是以前,他這樣盯著我肯定吃不下。

阿川反倒像個養孫子的爺爺,一副使勁吃不夠還有的樣子,他一直在看著我笑,沒有嘲諷的情緒,就是很高興的模樣。

我沒在乎他的異常,這個人最好別去探究他的心思,他的臉、嘴和心永遠沒有同路的時候,猜來猜去多累。

飽餐一頓,我的精神都好了很多,身體還是很疼,卻沒來由地生出一種自由感,人能這樣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腳還撐不撐得住?”阿川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都這麽久了,再過幾天也沒關係。”我一邊回答,一邊挪動著身體想要躺下。

阿川笑了笑,沒再說下去,我們五個人就像是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一樣,在樹邊圍了一圈倒下,這種感覺難以形容,似乎所有的陰影都在霎那間遠去,世間最美好的感覺不過如此。

休息的時間很短,我一直都在沉睡,現在剛剛吃飽,反而精力旺盛,我撇過頭去看老黃,他沒合眼,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上麵,他的視線是散亂的,沒看樹也沒看天,他在想事情,心事重重的模樣。

“老黃,我決定放棄了,真的放棄了,他們都很厲害,我相信他們,等我腳好了就回麗江,不,不用好,接上骨頭就回去。”

我輕描淡寫地說著,也不怕阿川他們聽見,我以前絕不會在他們麵前說出放棄的話,我已經不怕他嘲笑我了,這種感覺很奇怪,我像是丟失了什麽,空落落的,又好像得到了什麽,輕鬆而滿足。

老黃偏過頭看我,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他笑得很勉強,他很快就回過頭,臉上沒再有笑意,他的喉頭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也沒有說。

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壓抑,他很怪,就像是要與我分別,這不是我熟悉的老黃,我們死裏逃生,他該高興的,何況我還決定放棄了,以他的性格應該拍著我的肩大笑,然後拖著我去胡吃海喝。

他整個人都變了,難道是不再信我了嗎?我心裏一緊,一定是這樣,上一次我也說過放棄的,結果還是在見到神哥之後就一頭熱地衝來,他不信我也正常。

“老黃,我是說真的,如果這次我還食言,你就把我捆在家裏,真的,”我半支起身子,靠上樹幹,伸出手,“我發誓,我趙長澤要是再蹚這些渾水,就……”

我沒法說下去了,老黃猛地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表情很嚴肅,又一點點舒緩,放下了手:“不管放不放棄都別說這種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我怔住了,他是什麽意思?他一直都想讓我放棄,在我真的下定決心之後,他反倒不願意了。

他不是迷信的人,我們小時候不知道一起發過多少亂七八糟的誓,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個,為什麽偏偏是這一次,要露出那麽嚴肅的神情。

“我們走吧,大澤的傷能早治就早治。”

老黃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裝備,我們沒剩多少東西了,背包癟癟的很輕。

他們竟也聽了,阿川勾著嘴角對我笑,目光卻越過我看向後麵的老黃,我轉頭看了老黃一眼,他除了憋悶了些也沒什麽異常。

氣氛變得古怪,神哥又背起了我,山上全是濕泥,應該不久前剛下過雨,神哥跳來跳去走得很穩,我一點也不擔心會掉下去,老黃跟在後麵,一直低著頭,不知是在看路還是想別的。

這裏離冗雷村的確不遠,我們下了山,又拐過兩條峽穀,就看到了那個碩大的村落,我們出來的地方與來時幾乎相對,一行人狼狽不堪地在街道上走了許久才回到下榻的旅館。

我們穿的本就和這裏的村民格格不入,現在又濕又髒,還傷痕累累,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們,下意識地躲遠。

旅館老板詫異地看著我們一行人,他大概把我們想成了追求極限運動的冒險者,我們去的時候三個人,現在回來還多了兩個,怎麽看都不正常。

神哥的帽子早就丟了,又背著我格外顯眼,偏偏這時候石胎又不安分起來,在銅釜裏撞得“砰砰”響。

旅館老板被嚇了一跳,指著銅釜問道:“這是什麽?”

“山雞,”老黃不耐煩地開口,“趕緊結賬,我哥們受傷了沒看見嗎?我們還得趕著去醫院。”

旅館老板沒再問,像看鬼一樣看著我,我隻能擠出個笑臉,他飛快地按著計算器:“十九天,加停車八百。”

老黃爽快地付了錢,我們連澡都沒洗,就這麽髒兮兮地上了車,老黃的車很大,裝五個人綽綽有餘,他把導航打開,沿著來路直奔貴陽。

他們為了照顧我,讓我坐了副駕駛,我忍不住回頭去看阿川他們,他們就像沒事人一樣坐在後麵閉目養神。

“阿川,你們的車呢?別跟我說你們是走來的。”我問道。

“我們的車遠著呢,到時候聯係人開走就行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阿川笑道。

我覺得很怪,按照他們以前的作風,肯定在進入冗雷村的時候就和我們分道揚鑣,順便再拿走玉,但他們不僅沒提這茬,反而要跟著我們去貴陽,倒好像我們是從一開始就在一起的。

這個家族簡直是莫名其妙,他們似乎在全國各地都有人聯係,在泰興的時候開的車就是本地牌照,這裏肯定也是。

他們到底打的什麽算盤?我一直以為他們的管理十分嚴格,按理說現在應該回家族複命,沒想到他們還挺自由。

我難免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平時都在做什麽,這種冒險不可能時時都有,在閑下來的時光,他們是怎麽打發時間的?

墨家多隱士,他們是不是平日裏也像普通人一樣居住在普通的地方,幹著普通的維生活計?他們之間又是靠什麽聯係?

我不敢想了,我打了個激靈,將這些念頭拋到腦後,既然決定退出,我就不該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心。

我們很快就到了貴陽,他們把我送進醫院,我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傷的種類就像病理大雜燴,他們甚至不知道該給我掛哪個診室的號。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折騰的,聞著醫院的消毒水味,我的頭又開始發暈,很快就有幾個穿著手術服的助理從一條走廊深處推出了救護床,他們把我抬到上麵,給我打了一針。

這醫院效率還是很高的嘛,我這樣想著,老黃他們的臉越來越模糊,我這才知道他們給我打的是麻藥,或許是麻藥的效果,我感覺傷一點都不痛了,老黃他們靜靜地看著我,神情很複雜。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很快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在昏睡之前,我的眼前一直晃動著他們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們每個人都心事重重,布滿了山雨欲來的危機感。

我不知道醫生跟他們說了什麽,難道我的傷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沒有吧,我覺得還好。

……

我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我的大腦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頭重得像鉛,身體又輕飄飄的好似棉花,我沒法睜開眼睛,反倒是身體的反應先行一步。

我能感覺到右手的手指在動,卻動得很不利索,似乎被什麽阻礙住了,我晃動著眼皮,想要睜開又睜不開,努力了好一會也沒用。

有什麽東西抓住了我的手,一道模糊的聲音響起:“醒了?”

聲音不大,也沒什麽感情,我的耳朵怪怪的,聽不清就罷了,連男女都分不出,頭腦裏的麻痹似乎減輕了一些,我晃了一下腦袋,總算睜開了眼。

是小七,她並沒有握著我的手,隻是坐在病床邊,我迷迷糊糊地掃了一眼周圍,除了她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把病床搖高一點,讓我緩緩地傾斜躺著,倒了水送到我嘴邊,我很渴,二話沒說就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