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米飯

第4章 米飯

離煙覺得這個男人有了一些變化,他默默吃完一碗煮糊了的粥,對她說:”冒毛,我的名字。”

“哈?”離煙想了想,並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麽寫。她纏上去問,他就拉過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粉□□白肉嘟嘟的,老人都說這是一雙有福氣的手,可她自己卻更喜歡瘦姑娘的手。離煙下意識地攥成拳頭,男人將她的手展開,在上麵寫道:冒,毛。

他從小不讀書,十幾歲就跟著兄弟出門闖蕩,在碼頭做過工人,給別人做過小弟,十年,他的兄弟終成人上人,而他,還是跟著他的好兄弟,他們說好的,要永遠在一起。

在他的家鄉,人們都要尊稱他一聲“毛爺爺”,毛爺爺在三千港是橫著走的。

“毛哥!”

他看過去,身旁的小胖妞仰著頭歡喜:“我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比我大一些吧?叫你哥哥可以嗎?”

她沒有哥哥,但小時候跟著爺爺長大,爺爺身邊穿鬆枝綠的那些人總愛給她買糖果,哄她喊一聲“哥哥”。她愛吃甜,爺爺不給糖,她就甜甜的一個個喊過去,小口袋裏不一會兒就兜滿一袋。那時她喜歡給她糖吃的大哥哥們,現在,她喜歡這個在異國他鄉認識的光頭毛哥。

毛毛愣了愣,哥哥?好吧,就哥哥吧。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離煙家沒有客房,之前毛毛在昏迷中霸占了人家小姑娘的臥室,現在人醒了,不管離煙怎麽勸他,他還是抱著被子睡在了客廳。

客廳的沙發偏小,他的長腿還有好長一節搭在外頭,他睡得不好,閉上眼就能想起新聞裏的那雙眼睛。

黑暗中有哭聲從臥室裏傳來,毛毛推門進去,床上的女孩蜷縮在一起,嚶嚶啼哭。他拉亮了床頭的小燈,發現女孩在做噩夢。

“醒醒。”他搖了搖離煙。

離煙緊皺的眉心慢慢放鬆,緩緩睜開眼,她發現床頭有人守著她,哇的一聲撲進了毛毛懷裏。

毛毛隻感覺被一張肉棉被裹住,笑她:“貓膽子。”

離煙小聲告訴他:“我做夢了,夢見死掉的那些同學。”

毛毛一貫風裏來雨裏去,見過的這些事數都數不清,自然不知道那天的爆炸會讓這個姑娘整夜整夜的做噩夢。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他其實是想安慰她的,可卻感覺懷中的姑娘抖了抖。

他又換了一個:“人都是要死的。”

離煙幽幽從他懷裏爬起來:“能不能說點別的?”

毛毛捏住她臉上的肉:“前幾天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離煙想了想,指著床邊的地板說:“你發燒了,我就睡在這裏照顧你,你在我旁邊啊,我那時不怎麽害怕的。”

“所以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就害怕了?”

離煙點點頭。

“睡吧。”毛毛將她摁進被窩裏放好,抬手要關燈。

“別關!”離煙拉住他。

毛毛還是關燈走了出去。離煙睜著眼決定今晚不睡,不一會兒就發現毛毛抱著被子進來,鋪在了剛剛她指過的地方。

“快睡。”他說著,拉開被子躺下來。

離煙這才知道他是在陪她,她頓時好感動,側過身緊緊挨著床邊,想離得更近一些。

她一時睡不著,就跟他聊天,問:“你是哪裏人?”

毛毛側躺著,知道黑暗中那雙圓圓的眼睛正有神地看著他。他說:“很遠的地方,靠海。”

“等傷好了你要回去嗎?”

“不。”回去?不,現在不。

“你要留在這裏嗎?”

“不。”他終有一天是要回家的。

離煙聽不懂他的意思,嘟著嘴:“你有在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嗎?”

毛毛坐起來對上那雙圓眼:“我很認真,所以你現在也要認真睡覺。”

離煙舉起小手:“最後一個問題。”

“說!”

“你肚子上是不是槍傷?”她好奇了好久。

毛毛重新躺下:“不是。”

毛毛不再急著回家,他還要自己要做的事情,但在那之前,他需要養好身上的傷。他覺得離煙家非常好,大學附近,人口幹淨,沒人認識他,而離煙也覺得家裏多一個人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她不再做夢,不再寂寞,可以一直說中文!她還怕他要離開,拉著他一個勁地表示:“你給我這個機會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讓我照顧你吧!”

毛毛正在給自己上藥,聽她這麽一說,把消毒水遞給她,脫下衣服露出後背。離煙就笨手笨腳地給他背後的傷口消毒,弄疼了他就可愛的呼呼吹氣。毛毛轉回身拿走消毒水,一臉正經對她說:“你就這樣照顧我?上藥總是弄疼我,做飯差點燒了廚房,洗碗……你說說這兩天你打碎幾個碗了?”

離煙揪著手指頭:“我當然要照顧好你!你也不愛吃我做的飯吧?這樣就太好了!其實我最討厭進廚房了!”

討厭進廚房的離煙小盆友開始每天樂滋滋的領著她毛哥下館子,學校周圍各種有名的飯店她都熟,一天三餐,餐餐在外頭解決,還特別邀功地:“好吃吧好吃吧!哎呀為什麽這世界上好吃的東西辣麽多啊?”

毛毛一臉看外星人的表情。

離煙還捧著臉:“你說,那些狠下心減肥的女人是不是都對自己太狠了?”

毛毛拿披薩堵住這人的嘴:“她們是不是太狠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絕對瘦不下來的!”

離煙給他點了個讚:“還是你了解我!”

毛毛無語望天:這小妹兒真是個奇葩。

在炸魚漢堡中度過的每一天對毛毛來說都是煎熬,但有個沒眼色的小妹兒還在他跟前說:“你不想出去的話,叫外賣怎麽樣?我知道有一家意大利麵特別好吃!”

好歹是一碗麵,毛毛同意了。但當那碗麵送到他麵前時,這男人終於暴走了。他拎著離煙時離煙嘴裏還吸溜著一根油滋滋的麵條,聽他暴吼:“老子要吃米飯!”

離煙如怪物一般看著他,毛毛回敬一個你要是敢反對老子就咬你的表情。

為了照顧國內同胞的心情,離煙隻好帶著她毛哥去了華人街的中餐館。

毛毛進去坐下就開始點菜,米飯,炒青菜,紅燒肉,清蒸魚。

海魚就應該用中國的方子烹飪,怎麽會拿去炸?毛毛覺得歪果仁腦子有坑!他一想到自己那嬌弱的胃經受了這麽多天的汙毒,就忿忿用眼睛剮對麵的胖妞。胖妞還不服氣,爭著說:“你不喜歡吃不代表那些東西不好吃,你怎麽可以瞪我?我這不是帶你來吃中餐了麽!”

正說著,東西上桌,那味道就跟西餐廳不一樣,那是一種中國人特有的人間煙火。

離煙訕訕偏過頭:“我也沒說這東西不好吃。”

毛毛扔給她一碗白米飯:“做人要誠實!”

離煙端起碗扒飯,默默覺得光頭毛毛狂吃紅燒肉很不和諧。毛毛扔一塊肉給她,她咬了一口後淚牛滿麵:“毛哥我錯了,嗚嗚嗚,太好吃了!”

中餐館老板從後廚出來,看見這一幕笑了,毛毛嘴裏含著魚刺對老板說:“這丫頭真是沒見過世麵,也沒吃過真正好吃的。”

離煙也點點頭:“是我無知,我太無知了!”

一人愛吃魚,一人愛吃肉,一桌菜兩人分工正正好,吃飽後毛毛問離煙要錢買煙,離煙捂著錢包想勸兩句,就聽她毛哥說:“這幾天憋死我了。”

離煙覺得能憋幾天也是不容易的,這是她的恩人,她確實得買煙孝敬。她狗腿表示自己可以把煙買回來,毛毛卻拿了錢往外走:“在這裏等著。”

長長一條街道,來去都是華人,裏麵賣什麽的都有,毛毛走去雜貨鋪買煙,順便買了一把未開刃的水果刀。

回家後,他將水果刀放在水下細細地磨,磨到那刀鋒銳利無比。

當夜,在這個國度的某一處十字架下,黑幕中亮起一顆紅心,燃燒的煙草味妖嬈飄蕩四處,有個細長的身影蹲在教堂外麵抽完一支煙,把煙頭彈在玻璃窗上,發出噠地一聲。天未亮時,這個身影從教堂裏出來,將刀隨意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第二天的報紙頭條是一直令美國警**方頭疼的白狐社被人搗了老巢全部覆滅的消息,報紙上還刊登了一張事發地的照片,據說這個社團一直隱藏在某個基督教堂裏麵。

毛毛叼著煙站在廚房裏燒水喝,外麵離煙捂著嘴驚呼:“都死了!好可憐!”

他淡淡地走出來,將水遞給離煙,隨口說:“可憐麽?他們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

離煙覺得她毛哥有些冷血,在她看來隔壁實驗室養的兔子死了都是件大事,何況是人。離煙吱吱嗚嗚:“可是他們也有家,他們的家人也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