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眼角裏那是淚嗎 (2)
第26章 眼角裏那是淚嗎 (2)
葉知我的呼吸吹他掌心。喬慎言狠狠地咬了咬牙,一抬手把葉知我推回到副駕駛座上,自己拉開車門跳下去,邁著大步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一個多月時間過去,直到元旦過完春節將至,葉知我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過她不想見的人。中間回過一趟寧城,把辭職的事徹底辦好了,房子也提前交給了買主。臨回海城的前夜,杜均請她吃了一頓飯,席間兩個人都頗為無語,葉知我對老杜滿懷歉疚,但是也無法回報。
世界一下子安靜得嚇人,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閑得快要長綠毛的時候,下雪了。今年冬天第一場雪,下得還不小,葉知我站在陽台上往外頭看了半天,穿上羽絨衫戴上帽子圍巾,全副武裝出門去,在積雪已經很厚的馬路上悠閑地散步。
這個時候馬路上的人有幾個是在散步的呢?葉知我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尋找,除了她以外好象沒有。別人都是一副戰風雪鬥嚴寒的架勢,隻有她好整以暇安步當車,遇到哪裏有一塊平整無瑕的雪地還非要上去踩出兩行腳印來才行。是很冷,可是也很好玩,她樂樂嗬嗬地隨便往前走,沒有目的,走到哪算哪。
路過靠近市中心的一個工地,靠馬路的圍牆上畫了一排很具有煽動力的廣告,葉知我傻站在雪地裏看了半天,踅摸到工地另一頭的售樓處,推開門滿身是雪地走進去。
這裏賣的是一個新建的商業街的門麵房,大雪天裏葉知我是今天第一個上門的客戶,兩名售樓先生圍著她仔仔細細做了講理,還領著到工地實地考察了一番。不過葉知我能承受的總價不高,而且她現在處於無業狀態,貸款也貸不了,幾經考慮選擇,她挑了一套看起來市口頗為不錯的一樓小門麵房,二十個平方多一點,正好位於拐角處,兩麵都臨街,以後真正做起生意來,門頭比旁邊三四十平方的門麵房都長。
葉知我也是衝動型消費者,打開錢包拿出卡就把定金劃拉走了,完後懷裏揣著一資料袋的協議、合同、平麵圖、宣傳廣告,繼續踏進風雪中。全款現金可以打九七折,一回到家葉知我就把所有的卡和存折翻出來,幾個銀行跑一圈,錢全集中在一起,等到合同規定的日期去付第二期款。
於是開始關注租房市場,同等地段同等麵積的商業用房租金都很高,葉知我越算越歡喜,暗自慶幸自己下手果斷。但是錢一下子全砸進去了,繼續在家裏混吃等死的時候不免就會有點顧慮,找工作的事不能再拖了。
遞出去幾份簡曆,又上網報了兩個事業單位的考試,葉知我買了一套考試的書回家苦讀,沒過幾天接到杜均的電話,通知她帶上簡曆和所有的資質證書、獲獎證書到海城一間二級醫院去麵試,一個星期以後醫院打電話過來通知她春節以後去上班,試用期六個月,工資和寧城時候不能比,但是在海城這種小地方也算是不錯的了。
葉知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表達她的謝意,第二天拜托歐陽陽幫她給杜均買了一隻剃須刀。歐陽陽說杜均收到以後很高興,葉知我無聲地笑笑,心裏百感交集。
業務丟了好幾個月,葉知我抓緊時間翻看以前留下來的資料,到新的單位裏開頭最重要,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狀態和能力表現出來才行。
一來二去,春節就這麽悄悄地到了。
中國人最重視的一個節日,對葉知我來說其實比較尷尬和無趣,她的春節和平常沒有區別,還是一個人,還是以方便麵為主麵包為輔偶爾開火打打牙祭,最多也就是在除夕夜炒兩個小菜開瓶紅酒自己安慰一下自己。
今年沒興致,葉知我更是連除夕的加菜都省了,買束鮮花到爸媽的墓上去燒了點紙,回家以後方便麵裏敲個雞蛋,吃完了就貓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瓜子。春節晚會的無趣程度大大出乎葉知我的預料,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直到零點將近時被突然炸響的鞭炮嚇醒。
懶洋洋地爬起來,趴窗台上看了一會兒外頭漫天的煙花,然後關掉電視回房睡覺。鞭炮聲聲裏,手機響了:“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炸藥包?”
葉知我沒有換掉這首鈴聲,她拿起手機,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號碼。寧城的區號。會是誰呢?
按下接聽鍵,聽筒裏卻沒有人說話。葉知我喂了一聲,又喂了一聲:“你找哪位?”
還是不說話,鞭炮聲太大,她依稀聽見有人在電話那一頭呼吸,但是不確定,於是又問一次:“找誰啊?”
她皺起眉,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掛斷之前猶豫了一下,又把它舉在了耳邊:“是誰?你……你是誰?”
沉默,但是不空白,葉知我覺得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把喉嚨裏的惶惑用力咽進肚子裏,聲音更輕更忐忑地問道:“是誰……是你嗎,文傑……”
一個有點無奈的笑聲響起,喬慎言輕輕地說了一句:“是我。”然後掛斷了電話。
喬敏行手裏拿著塊葛阿姨自己炸的排叉,一邊吃一邊走上二樓,葛阿姨的手藝沒得說,麵裏夾了好多芝麻,炸出來又焦又脆,味道一極棒,她從小就喜歡吃。
二樓走廊裏有股冷風,喬敏行伸頭往走廊東盡頭望望,那裏一個小陽台的門好象開著,怪不得這麽冷。她把最後一塊排叉塞進嘴裏,拍拍手上的碎屑,走過去想把門關起來。
半開半掩的門外頭站著個高大的背影。喬慎言兩隻手插在褲兜裏,麵朝著花園,嘴裏叼著一根香煙,眼睛被煙熏得微眯起,眉心現出幾道約摸的痕跡。他正在出神,沒有聽見妹妹的腳步聲,被喬敏行突然攬住腰才驚醒地轉過頭來,輕笑著拍拍她的頭:“外麵冷,快回去。”
“光知道講我,你就不嫌冷啊!”喬敏行拎拎哥哥身上穿的一件單薄的黑色棉T恤,“發什麽毛瘋呢,在這兒吹冷風!”
“抽煙,抽完我就回去。”
“煙鬼!”喬敏行把香煙從哥哥嘴裏拿下來,一揚手扔到陽台外麵去,“少抽點行不行,說了多少遍了!”
喬慎言笑:“敢跟我動手動腳的了啊,小毛丫頭!”
喬敏行攬住哥哥的胳臂,好奇地皺皺眉:“我說老大,我能不能問你個私人問題?”
喬慎言眉梢一揚:“不能。”
“死相!”喬敏行掐他的腰,“喂,我說你跟葉醫生是怎麽回事?老爸說在海城的時候你死皮賴臉跟他求,他已經同意你們交往了,可你們現在怎麽又沒有動靜啦?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喬慎言低頭看看她,嘴角彎了起來:“沒幹什麽。”
喬敏行擠眼怪笑:“老大,你們,你和葉醫生,我嫂子,你們多久幽會一次啊?一般都在哪兒?是你過去還是她過來?”
“沒有。”
“你少跟我裝死!當我不知道啊,珈齡姐說了,一般象你這樣的男性青壯年勞動力,內什麽,旺盛旺盛的來!”
喬慎言往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又找抽。”
“關心你啊,嘿嘿,順道也來幫老爸打探一下消息,老爸答應給我買一輛新車,條件是讓我來問問你,你和嫂子有沒有考慮過結婚的事?如果有,婚期大約定在什麽時候。”
“老爸才不會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就是老爸要問的,老爸說了,老大不結婚老二也不能結,我說哥,你倒是動作快一點哈,我年紀可不小了,你表害我被拖成老姑娘啊!”
喬慎言搖頭笑歎:“那句話怎麽說的,女大不中留,一點也沒錯。”
兄妹兩個說笑著走進房間裏去,下樓又陪爸爸坐著聊了會天。喬鑒安考慮到女兒身體不好,不能熬得太久,催促著兄妹倆回房去睡覺。喬慎言回到房間裏坐了一會兒,又抽了一根煙,心裏憋悶得厲害,索性換件衣服出去找地方玩一會兒。
路過喬敏行房間門口時,隱隱約約聽見裏麵一陣叮咚叮咚的音樂聲,他敲敲門,擰開門把手:“幹嘛呢,趕緊睡覺!”
喬敏行換好了睡衣,抱隻靠枕坐在床邊的地下,正靜靜地聽著一隻音樂盒裏傳出來的曲子:“好聽吧哥,天鵝湖。”
“又出什麽鬼?怎麽聽起這玩藝來了。”
“文傑送給我的。”喬敏行嘻嘻地笑,“我每天都聽一會兒才睡覺。”
喬慎言不願意提起這個人,轉身就要走,喬敏行突然低聲笑笑:“其實吧,他買來也不是想送給我的。”
這話聽著有點不對,喬慎言走進屋裏:“怎麽了小丫頭。”
喬敏行拍拍身邊的地毯示意哥哥坐過來,喬慎言依言坐過去,她微笑著把頭枕上了哥哥的肩膀:“沒怎麽。哥,我能不能再問你個私人問題?”
“你今天吃錯什麽了?”喬慎言側臉看看她,“問吧,什麽問題。”
“哥,我打個比方噢,如果有一個女孩,你特別喜歡她,特別特別喜歡,但是她不喜歡你,那麽……那麽你心裏是不是會一直記得她?”
喬慎言垂下眼簾看向那隻音樂盒:“這算什麽私人問題,你沒事幹能不能少胡思亂想。”
“我是說真的……哥,一般男人遇到這種情況,是不是會一直記得那個喜歡的女孩?過了好多年也還一直記得?”
喬慎言皺皺眉:“怎麽了小敏?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喬敏行搖搖頭:“沒怎麽,我就是……我就是在想,以後,假如,萬一,我那什麽了,文傑要是還能找到他喜歡過的那個女孩就好了……”
“費文傑?他幹什麽了?”
喬敏行笑著拍拍哥哥的背:“你別這麽激動嘛,他什麽也沒幹,文傑跟我說了他以前暗戀一個女孩的事,我也就是感慨感慨。”
喬慎言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他?暗戀誰?”
喬敏行聳聳肩:“不知道,他說還是他小時候的事了,有個學跳芭蕾舞的女孩,不小心被他把腿撞斷了,不得不放棄舞蹈,然後文傑就暗戀她。那個女孩最喜歡天鵝湖,文傑就買這個曲子的音樂盒送給她。”
喬慎言盯著音樂盒上那隻正在緩緩遊動的水晶天鵝,耳朵裏聽著清脆的樂聲。
那天晚上,她打開房門,從屋裏傳來的仿佛也是一陣這樣的樂聲。叮叮咚咚,泉水一樣在黑夜裏流淌,永遠不知道會流到什麽地方,流進什麽人的心裏。
春節剛過又有好消息,享譽世界的俄羅斯馬林斯基芭蕾舞團要在寧城演出,劇目裏當然就有葉知我心心念念的《天鵝湖》,隻不過等葉知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遲了,雖然芭蕾舞團的演出還沒有結束,不過《天鵝湖》已經在昨天晚上成功上演,而且馬林斯基這次在寧城也隻演出這麽一場《天鵝湖》。
這真是太遺憾了,葉知我急得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一想起來就哀聲歎氣,下一次再想看到這麽高水準的演出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第二天爬起來就開車直奔寧城,跑到演出的劇院外頭買票,沒有《天鵝湖》,隨便看一場別的也好。但是不知道芭蕾舞現在怎麽這麽火爆,所有演出場次的票全部售完,葉知我蹲在劇院門口問了半天,連票販子手裏也沒能淘出一張半張來。
她舍不得走,站在大幅海報前頭看著上麵舞姿繽紛的劇照,每一張都用心地看,在心裏比擬出這些美妙的動作,想象著這是由自己完成的,想象著她也站在舞台上。
一轉身,葉知我愣住,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喬慎言。
他鎮定自若地朝她點點頭,走過來,下巴往海報上點一點:“你也來看芭蕾?”
葉知我訕笑:“沒買到票。”
喬慎言笑笑,拿出手機來打個電話,說著說著眉頭皺了皺:“這麽搶手?一張也弄不到了?”
葉知我一聽心就涼了半截,她輕出一口氣,把兩隻手插進外套口袋裏:“不用麻煩了,謝謝。”
她說著就要告辭,喬慎言出聲喚住了她:“你真的想看?”
葉知我笑:“沒事,以後還有機會,我先走了,再見。”
“葉知我!”
她轉頭:“什麽?”
喬慎言定定地審視著她,良久,沉聲說道:“想看就跟我來。”
葉知我眨眨眼睛,又猶豫又期待:“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