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數不完的夜 (2)
第24章 數不完的夜 (2)
還有一種選擇,也和五年前的費文傑一樣,出國找個學校念書去。可是二十好幾歲的人了,喬慎言那種男人都會說她已經年紀一大把了,現在再去上學,還能象年輕時候一樣輕鬆嗎?她學來學去又是為了什麽呢?為了不寂寞,還是為了更寂寞?
象葉知我這種過日子型的女人凡事都喜歡往壞處想,身上的現金總量一般都在一百塊到五百塊之間遊離,這樣就算錢包丟了也不會有太大損失。她吃完早飯把整理要買東西的小本本拿在手上,又往上頭添了兩樣小東西,背上一隻斜挎小包出門去,先奔ATM機取點錢,再奔超市和菜場。
一夜之間,葉詮家住進了人的消息傳遍整個小區,這裏住著好多爸爸當年在交通局時的同事,習慣了捧高踩低的人們第一反應是猜測和懷疑,葉知我低著頭走在路上沒有人認識,所以在路過紮堆聊天的幾個老太太身邊時,有幾聲無馬賽克的高清版議論傳進了她耳朵裏。
“何止幾十萬,說是貪了有幾百萬呢!”
“那他女兒現在還裝出個窮酸樣是給誰看的……”
葉知我撓撓頭,掩飾住嘴邊無奈的笑容,乃們才窮酸,老娘固定資產不固定資產加起來也有幾百萬!哪天拿一萬塊錢出來換成一毛硬幣全倒在你們家樓下下水道裏,老娘我堵死你!
阿Q精神勝利法挺管用,葉知我忍不住在自己幻想出的完勝局麵裏笑出了聲,笑意掛在微彎的嘴角上,赧然中又有點狡猾地垂著眼眸,白淨臉龐被明亮陽光照著,遠遠看去幾乎有點透明。
喬慎言把車拐進小區大門,還沒有找到停車的地方就看見了這樣微笑著向他走近的葉知我。初冬的陽光變得固執強悍,牢牢拴死了他在車窗後的視線,這就象是一場遊戲,他先把她看進了眼睛裏和心裏,隻好注定了授人以柄的結局。喬大少神情仿佛地眯起眼睛,手和腳的配合卻有點錯亂,從十幾歲學會開車以來頭一回把車開熄火了,百多萬的名車猛地往前一衝頭,他咬牙罵了句髒話,重新打著火,再抬起頭來,葉知我已經看見了他。
從葉知我臉上消失的笑容讓喬慎言抿緊了嘴唇,今天早上醒來時的好心情變得有點不太好,他幹脆地把車開到路邊停下,還沒有開車門,一對四十多歲的中年夫妻停在了葉知我身邊。
葉知我臉色有點發白,她很假地朝這個男人笑著:“好久不見了,李叔叔。”
“真的是你啊小葉,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家燈亮了,我還在想是怎麽回事呢,嗬嗬嗬……”
“是啊,我也是昨天才回來。”
“好幾年了,有……五年了吧……”中年男人歎了口氣,“葉副市長……都這麽久了!”
葉知我臉上的笑維持起來很費勁,她抓緊包帶子,盡量禮貌克製地回應著王叔叔身邊那個女人意味深長的審視。葉知我以為自己已經能達到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境界,但其實她還不夠老臉皮厚,她隻能躲在眾人背後用阿Q的辦法安慰自己,一旦麵對赤果果的曖昧眼光就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擺脫被貼在身上的標簽。
標簽……她微笑著眨了眨眼睛,或許已經是鋼印了吧,就打在她的腦門上,一圈深刻的字跡圍繞著中間一顆五角星: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個女人看著她的時候,肯定覺得她就是隻小老鼠,鑽啊鑽的走投無路了,隻好又鑽回了舊洞裏。
她越是揚高下巴,心其實就越往下沉,一直沉到已經有點繃不住的程度……一直沉到有一隻手臂完整地搭上了她的肩頭。
喬慎言熟稔地扶著葉知我的肩膀,對著她轉過來的臉低聲說道:“怎麽這麽久才下來。”
葉知我第一次這麽近這麽清楚地看見喬慎言的側臉,她弄不清這是怎麽回事……她總是弄不清,好多事好多人,但是這一次被他身上的淡淡的香煙味道包圍住,突然那麽容易地就放心了,捏住包帶子的手放鬆了些,眼眸可以疲憊地垂一垂,不用再硬挺著和別人對視。
王叔叔夫妻倆很知趣地告辭了,走出去一段路還回過頭來,看看葉詮女兒身邊那個英俊的年輕男人,和不遠處那輛很貴的車。
葉知我心虛地朝喬慎言點點頭,笑笑:“謝謝你。”
喬慎言的手還搭在她肩頭,他順勢帶著她轉過身走到車邊,幫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上車。”
葉知我抓住門把:“幹嘛?”
“吃早飯。”
“我我我我吃過了……”
“再吃一次。”
“我很飽了……”
“我很餓。”
“我真的吃過了!”
喬慎言在葉知我肩頭的手用力握了握,眼睛也眯了一下:“陪我去吃。”
葉知我往旁邊退開一步,掙開他的手臂,訕笑著說道:“那,那好吧……”
她說著逃開似地坐進了車裏。
車門卻沒有立刻關上。
喬慎言身材高大,站直的時候比這輛卡宴高出一大截,必須要彎點腰才能正對著車裏的葉知我。他一隻手臂搭在車門上,另一隻手臂搭住車頂,牢牢擋在葉知我的眼前。低下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喬慎言突兀地說道:“我一向眼光都很高。”
葉知我腦子裏的警戒線biu一聲升到最高點,他下一句會說什麽?一向眼光高,可這一次卻走了眼,喜歡上了你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人。楊逍對紀曉芙也是這麽說,沒錯,你說的沒錯,連我也不相信,但這是個事實,我是真的栽在你的手上了……
這種台詞拿來騙騙二十歲以前的女生幾乎是無往而不利,可是要怎樣不卑不亢鎮定地回應他,才能不象電視劇裏女主角們那樣看起來很好騙很白癡……
喬慎言把頭垂得更低些,輪廓鮮明的臉上有一點淡淡的笑意,他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眼神會有點不由自主的鋒利,太不柔和,太過直接,所以那笑意也象是刀鋒上刺目的寒光。他搭在車頂上的左手慢慢地垂了下來,幫她把一綹頭發別到耳後,葉知我僵若木雞,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我能看上你,你就應該很自信。”
這這這這這……
這算是溫柔的一刀麽?還是笨拙的安慰?哪裏有這種所向無敵的劇本!
葉知我咬住嘴唇,還算是平靜的心湖表麵象一幅平整微漾的布匹,卻被一柄蠻亂的剪刀嗤出了一道大口子,又快又滑,收煞不住,這一頭的傷口還來不及掩連,那一頭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遠處。她向後退,身體被座椅擋住,支支吾吾地強笑:“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沒自信?我看你……我看你倒是有點太自信了……”
喬慎言理所當然地彎了彎嘴角,深深看她一眼,站直身子關上車門,大步走到駕駛座那一邊,坐進來把車開出小區,駛上馬路。
葉知我見過的男人裏,喬慎言是煙癮最大的一個,車裏又是剛才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淡淡煙草味,還有點座椅的皮革味,還有股淡淡的香水味。
葉知我不懂香水,她隻知道很好聞,這麽女性化的柔和香味混雜在兩種男性的味道裏,一點也不顯得突然。她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眼睛偷偷地往喬慎言那邊瞟,他沒穿外套,黑色襯衫的袖口卷了幾道,轉動方向盤時右肘外側的肌肉一條一條地聳動著。
開出去沒多遠,喬慎言的手機響了,他戴上耳機接通電話:“什麽東西?忘哪兒了?”
那邊聽著是個女人的聲音,喬慎言往副駕駛座看看,手往車門上的儲物盒裏指指,對葉知我說道:“一條項鏈,看看有沒有。”
葉知我手往裏頭一摸,摸出來一條很漂亮的鑽石項鏈,亮閃閃的,大大小小鑲了不少顆,看著就值很多錢,喬慎言低笑著搖頭:“說你點什麽好,怎麽總丟三忘四的。”
女人在電話裏笑,喬慎言眉眼裏也溫情四溢:“行了行了,馬上給你送過去,幾分鍾就到,你在大堂門口等著我。”
汽車拐了個彎,開進海城最高級的一間酒店,一個身材高挑相貌出眾的女人已經等在了大堂門口,車一停她就走過來,很好奇地看了看葉知我,微笑著對她點點頭,然後走到喬慎言那邊,從車窗裏接過他遞出去的項鏈:“謝謝,我找了好半天,原來真忘在你車上了。”
喬慎言親昵地笑斥道:“隻有你才會把這種東西隨手亂放。”美女聳聳肩,笑著揮手作別,走回酒店裏。
葉知我垂下眼簾偷偷籲了一口氣,從昨天晚上一直緊張到現在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這個美女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和車裏的一樣。原來昨天晚上的表白和半夜的那個電話真的是在拿她開心,這就好,這就好!是誰跟她說過的,喬大少外麵彩旗飄飄,這彩旗的素質也太高了,簡直就是用雲錦織成的吧!葉知我把臉轉向車窗,好笑地彎起嘴角。
“傻樂什麽呢!”喬慎言把車開出酒店後看了她一眼,葉知我身子坐直,清清嗓子:“去哪兒吃早飯?”
“你不是海城人嗎,有什麽好的地方推薦?”
葉知我搖頭:“我哪知道什麽好地方,這個酒店沒有早飯提供的嗎?”
“我不住這間。”
“嗯?”葉知我笑笑,“哦。”
喬慎言又看她一眼:哦什麽?”
葉知我搖搖頭:“沒什麽。不過……”
“什麽?”
“不過……那什麽……”
喬慎言皺眉:“你屬牙膏的還是屬鞋油的?怎麽每次都隻擠一點兒出來。”
葉知我笑:“我是說,剛才那位小姐應該是更合適的人選吧,她來演你的女朋友肯定比我有說服力。”
綠燈還有五秒才結束,喬慎言輕踩刹車把卡宴停在停止線前,轉過臉來看著葉知我,一端眉梢向上揚起。他就這麽看著她,紅燈三十秒鍾時間很快過去,後頭響起催促的喇叭聲,葉知我清清嗓子:“你幹嘛呢,快開啊!”
喬慎言收回視線,兩隻手握住方向盤,卻是從直行車道擠進左拐車道,扳轉方向調頭往回開,又開回了剛剛離開的那間酒店裏。把車停在停車場,喬慎言握住葉知我的手,拉著她走進大堂,坐電梯到十二樓,按響一間套房的門鈴。
來開門的人赫然竟是寧輝公司的董事長喬鑒安,他不解地揚了揚眉,然後朝葉知我伸出手:“好久不見了,葉醫生。”
葉知我又窘又不解,右手伸出去和喬鑒安禮節性地握了一下,左手還被喬慎言緊緊地抓在右手手心裏,一路都沒能掙脫。喬鑒安看看兒子,又看看葉醫生:“我們這就要回寧城了,你們來……有什麽事嗎?”
一張漂亮的臉蛋從喬鑒安背後伸出來,剛才那位美女微笑著跟葉知我打招呼,然後朝喬慎言擠了擠眼睛:“你不是說不和我們一起走的嗎?怎麽,改主意了?”
喬慎言把葉知我的左手遞到自己的左手裏,右臂抬起攬住她的肩膀,清晰宏亮地說道:“爸,我正式向您介紹,我的女朋友,葉知我。”
誰啊?誰的女朋友?
葉知我臉紅得象塊紅布,又燒又燙地抬不起頭來,她狠狠往喬慎言的手上掐了一把,使出吃奶的勁把手抽出來:“你你你……你胡說什麽呢你!”
喬慎言眼角跳動了一下,葉知我喘著粗氣瞪他一眼,強笑著對套房門口傻看的喬鑒安和美女說道:“沒有的事……根本沒有的事,別聽他胡說,我,我……”
她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實在是難堪地無以為繼,幹脆轉過身一溜煙跑開了。喬慎言沒有立刻追上去,他看著葉知我倉惶的背影,所視線轉回到喬鑒安的臉上。
美女手搭在喬鑒安肩頭,低聲輕喚:“鑒安……”
喬鑒安肅然地審視著比自己還要高大的兒子,看著他眼睛裏既衝動又不失沉穩的光芒,終於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擺擺手:“隨你隨你,隻要你有本事追到手就行了。”
喬慎言深深地笑著,對爸爸眨了一下左眼,也轉身向葉知我跑開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