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菊花香

第33章 菊花香

文梅吉

（一）

林葦是在學校附近的小酒館找到許洋的，許洋握著酒瓶嬉笑著在唱歌，歌詞含糊，音調是《菊花香》。許洋總說林葦的頭發有菊花的香氣，是最最清雅的味道，讓人神怡。

林葦隻是站著，也不言語，許洋就踩著淩亂的步子走了過來，然後一把抱住了她。所有的目光都驚訝不已，林葦輕輕的歎了口氣由了他。

離畢業還有四個月，許洋被學校開除了。理由是品德敗壞，破壞軍婚。他愛上了林葦，他的老師。是林葦的丈夫把許洋寫的情書和一些短訊記錄交給了學校。

（二）

是大二那一次吧，林葦帶著學生去寫生。是一個野穀，有漫山的野菊。許洋眯著眼睛對著2B的鉛筆量比列時，就看見了正伏身下去聞菊花香的林葦。她抿著嘴角，閉著眼睛，陽光大朵大朵的落下來，靜謐，溫暖。

那是怎樣一種驚心動魄呀，在一個19歲大男孩心中風起雲湧。他是真的覺出了她的美。但是僅次而已，她是老師，他是學生，況且她新婚，他們之間一開始就隔著遙遙碧海。

隻是，許洋在同學間裏突然變得活潑，他開始講大把的笑話。有時候，她經過，也會停下來，望著他笑，她的笑非常的矜持，毫不做作。

許洋開始寫情書，總是不寫稱呼，然後把情書放到任何一個郵筒裏。有人來問許洋是你給我的寫的信嗎，許洋就說，不記得了。也有女孩給許洋洗衣服，抄筆記。許洋不拒絕，也不感激，含糊不清的和她們說笑，看不出端倪。

舍友說許洋你到底喜歡誰呀，蘇小如還是吳麗娜，或者是趙甜甜？許洋說都可以吧，曖昧不清的，就給大家留下了個花心的印象。

他也不解釋，隻是不停的寫情書，再送出去。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寫給誰的。沒人的時候，許洋就安靜了下來，拿出一支煙很認真的抽，他還不會，咳咳嗽嗽的，嗆出一些淚來。

他便想，原來第一次是疼的呀。

（三）

林葦的丈夫是軍人，駐地在外。許洋很偶然的看到教導主任的站在林葦的身後，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教導主任的臉看起來和藹可親，林葦的臉就蒼白了下去。

許洋就留意了起來，他看見教導主任會細言柔語的喊林葦到他辦公室去，林葦每次都顯得非常的緊張和不願。有時候在林葦的小區樓下會看見教導主任。

許洋偷偷塞紙條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警告他不許再騷擾女老師。他也開始偷偷護送林葦回家，不近不遠的距離。許洋想，原來守護是多神聖的呀。

還是被林葦發現了，她說許洋，要不要喝我煲的湯。

她的房還貼著大大的喜字，坐在布沙發上，她拿了許多的零食出來。許洋說，我不是小孩子，我不喜歡吃零食。他的聲音裏有些委屈。

她就笑了，她說，在我眼裏你就是小孩，我可比你大了許多。

隻是五歲三個月零十一天，許洋說。林葦怔了怔。

牆上掛著林葦的結婚照，巧笑倩兮的依在一個男人懷裏。許洋心裏想，這個男人也不雜樣呀，隻是老了些。

許洋在陽光最烈的正午躺在草坪上曬太陽，陽光明晃晃的，他把袖子挽了又挽，希望能被曬到。同學問許洋是不是在搞行為藝術，每天中午不午休跑去扮雕塑，許洋就問，你覺不覺得我皮膚變成古銅色了？

他那樣渴望的成熟，渴望象個男人。他痛恨自己孩子氣的娃娃臉，痛恨自己白淨的皮膚，還有不深邃的眼睛。

他買了很多書，如何變得成熟的書，他希望褪去青澀，真的希望。

（四）

大三的時候，林葦的丈夫回來了。許洋遇見了他們，他們看起來並不幸福，林葦總是在辦公室加班，似乎並不願意回去。

許洋去敲了他家門，他特別的想了解這個男人到底怎樣，能否讓林葦托付終身。他不冷不熱的招呼著許洋，這讓林葦有些尷尬。

許洋故意留下來吃晚飯，他看到林葦端熱湯時燙了手，但她的丈夫卻沒有注意這個細節。他沒有洗菜，沒有給她添碗，沒有問過她要看什麽頻道累不累。

回去的時候，許洋看到一對情侶在梧桐樹下親吻，他感覺到自己哭了。

林葦，林葦。他心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原來，他是真的愛上了她，不是好感，不是喜歡，是愛。

看著她的生活，他心疼不已。如果她是他的，他一定要說很多的笑話給她，讓她每天都樂樂的，而且，他要和她一起做晚飯，這樣她才能感覺到溫暖。

許洋覺出了很多的思念，雖然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見麵，在教室，在餐廳，在去教學樓的路上，還有，他抬頭會看見她從辦公室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外麵的喧囂隱了下去，他覺得這個世上，他最愛她呀，超過了她的丈夫。

他把情書塞進了她家的郵箱，他終於可以讓她看見他寫的情書了。那些情書字字都是他心裏想的，他絮叨的說著思念，說著愛，他說就算天荒地老，我也會愛你。

是最執著的表白，是二十歲許洋的。

那年秋天，許洋摘了許多的野菊花，他把它們掛在她家的信筒上。風掃在臉上，許洋覺得自己呼啦的成長了許多。

（五）

林葦在下課的時候讓許洋去她的辦公室。她說許洋是你給我寫的信，她說許洋你還是孩子，你隻是迷戀，很快就會過去。

許洋急切的說，我不是孩子，我不是迷戀，是真的。

那天傍晚，許洋去找林葦，他在她開門的時候上前去擁抱了她說，他說，我愛你。林葦沒有看許洋，她推開他，轉過身去，她的丈夫在身後，臉色鐵青著。

許洋下樓的時候，心抖的厲害。

好幾天，林葦都沒來上課，他發了短訊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沒有回。他就坐在水泥的石階上不停的發短訊，天黑下來的時候，手機也沒有電了。他跑到小賣部打電話，她的丈夫接的，他在電話那邊大聲的罵許洋。

許洋說，她生病了嗎？是生病了嗎？

電話被掛斷，嘟嘟的盲音。

林葦辭職了。

許洋想肯定是她丈夫逼迫的吧，越發的厭惡起那個男人來。許洋去敲她家的門，林葦不再開門了。

許洋開始在每個高校間尋找林葦。他想要去保護她，象個男人去承擔起責任。終於，打聽到林葦現在在一所高中任職了。

他去學校門口等她，她說許洋你今天怎麽不去上課？她說許洋你馬上就大四了快準備你的論文吧。

再去，就聽到她學校的老師說，林葦又辭職了。好象是她的丈夫給學校寫了檢舉信，說她的妻子有作風問題，在原來學校師生戀。

有一段時間，許洋覺得自己處在癲狂的狀態。他就是每天的給林葦寫信，放她的信箱。開始四處的尋找她。

她搬家了，他的丈夫說他們離婚了。

他惡狠狠地對許洋說，你等著瞧。再後來，許洋就接到了學校的處分通知，他被學校開除了。

（六）

好象所有的路都絕了望，但林葦出現了。她在學校的小酒館找到了喝醉的許洋，他在眾人麵前抱了她，他們的“戀情”就那樣象真的樣暴光於天下。那些猜測和端倪就全都變成了真相，沒有人再懷疑，林葦的丈夫是在無理取鬧了。

林葦說，許洋你真傻，現在連學業也沒有了。許洋環著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頸處，他說，你的頭發有菊花的香味。他說，我明天開始找工作。他說，我養你。

她感覺他的眼淚，她抬起手去擦，可他就是不抬起頭來。他說，別，這樣我會丟臉的，一個男人不會哭。

他們開始第一次約會。隻是去遊樂園的路上了雨，他們誰都沒有說不去，許洋把外套脫下來蓋過林葦的頭頂，他們在雨中奔跑了起來，很歡樂的樣子。

他們在摩天輪上望地麵，大聲的說話，假裝很熱鬧。

他們靠得很近，但許洋卻覺得他們非常的遙遠了，林葦的笑容有些努力，他們都失去了許多，學業，工作，還有林葦的家庭，那麽，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林葦笑著對麵前的冰淇淋說，我討厭你，許洋。然後她抬起頭來，看住許洋的眼睛，她說，許洋，是你讓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失去了我的工作。

她說，我在他眼裏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人，他覺得我肯定帶你回過家，他不聽解釋，他讓我辭職才不去學校告你，我辭職了，但我們還是離婚了。

她說，我很愛他，我的丈夫。

但你們在一起並不幸福！許洋喊出聲來。

你怎麽覺得我們不幸福？你為什麽覺得我們不幸福！她一直在笑，但笑容非常的淩亂，很假。

林葦離開的時候，很友好的和許洋說再見。

但他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見了，他不會再去找她了，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了。他以為他很愛她，但是他卻私自的毀掉了她的一切……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的丈夫誤會，故意在他的麵前表白，他的那些情書其實不是讓林葦看的，是讓她的丈夫看他。還有，那封檢舉信，是他寫的。

他用的他的方法分離了他們，讓她失去了她的愛人失去了工作還有自己的學業。他以為他們都被孤立了，都走到絕地了，他們就會一起。

原來他真的是孩子呀，自私狹隘，原來他真的不成熟，自以為是。

看著她孤單的背影，他緩緩的蹲了下去，他的心疼的直不起腰來，他隻能看著她離開，無能為力。

（七）

他紛亂地哭出了聲來，有很多很多的眼淚。

他真的隻是個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