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尋找上一秒星光

第23章 尋找上一秒星光

文梅吉

成都的天總是霧蒙蒙的,夜晚很難看見星星。

小晚卻非常喜歡星星,她在天花板上掛滿了星星的夜燈,夜裏躺在床上時,一抬眼,便見著了。

小晚也象一道星光一樣,一直地跟著左岸。

沒有一句台詞的燈

小晚是跟著杜雪去看話劇社演出時遇上左岸的。彼時,是1999年,她是大一的新生。杜雪是小晚的老鄉,與左岸一樣,比小晚高了兩屆,學電子信息。小晚到科大的第一天,是杜雪去火車站接的。是那樣落落大方,美麗開朗的女孩,小晚對杜雪便心生好感。

小晚去央求杜雪,能不能給她在話劇社裏安排一個角色,什麽角色都行。

他們排的那出戲是《阿拉伯神燈》,一盞神奇的燈,隻要摸三下,就會從裏麵跳出一個魔鬼,說,主人,我會滿足你的願望。小晚被安排的角色便是穿上厚重的道具服扮那隻燈,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左岸總是會在小晚的頭上輕輕地摸三下……是的,他就是那個“主人”。

即使一句台詞都沒有,但小晚滿心的歡喜。

一天夜裏,話劇社排練結束後,大家走出教室,竟然看到了很多星星。這於成都來說,是太難得了。有人突然說,星星離得太遠,人們能看見星光的時候,它可能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了。

小晚的胸口漾滿了莫名的情緒,看著左岸的臉,她想,她要做星光,一直一直地走著,直到被左岸發現。有桂花的清香,在夜色裏,開得娉婷。

主人,我會滿足你的願望

中途休息時,左岸擰開了瓶礦泉水遞給杜雪,而同時,扮演“魔鬼”的社員蘇籬也拿了一聽可樂遞給杜雪。杜雪有些遲疑地接過可樂,左岸的表情就僵在了那裏,從厚重道具服裏“爬”出來的小晚,大汗淋漓地拿過左岸手裏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她已經知道,左岸和蘇籬都在追求杜雪。到底還是蘇籬贏了,他穿著米奇老鼠的衣服捧著大束的玫瑰,在食堂裏對杜雪唱,老鼠愛大米。杜雪就迎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小晚是傍晚的時候,才聽說的。

她穿上鞋,就去找左岸。在小樹林那裏看到他,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喝得酩酊。小晚過去,扶他,他不動。她再扶,他就吼了,滾開!

小晚沒有滾,抱著膝蓋坐在左岸的身邊。她說,主人,我會滿足你的願望!

杜雪,讓杜雪和我一起。左岸咬牙切齒地說。

小晚無力地垂下眼,她說,我,願意和你一起。

小晚問,我美嗎?美嗎?

左岸開始和小晚出雙入對。路上遇上杜雪和蘇籬,他會迅速地牽起小晚的手,小晚的掌心,就有了些些的疼痛。他心裏,還是沒有放下杜雪。

但是,小晚不在乎。她第一眼見到左岸就喜歡上了,那樣挺拔清瘦的男生,灼灼明亮的眼神象星光樣一下就落入了小晚心裏。她陪著左岸去喝二鍋頭,那麽辛辣的酒,可她的酒量卻驚人的大,左岸醉了,她還清醒著,記得要埋單和送左岸回宿舍;左岸也給小晚打電話,很短,小晚,沒煙了,給我買包去,小晚,沒熱水了,幫我提一壺來。

小晚就屁顛屁顛去小賣部買煙,去開水房打熱水。順便買幾個茶葉蛋和幾袋牛奶給左岸。

所有人都覺得小晚瘋了。

這樣縱容地去喜歡一個人,會死得很慘。

可小晚根本不懂戀愛的技巧,她隻是覺得愛了,就掏心掏肺地對他好。有人說,聖誕節的那天,左岸和杜雪去看電影去了。小晚搖頭,怎麽會呢,聖誕節左岸在圖書館看書呢!

本來那天小晚約了左岸,但他說要去圖書館看書。小晚就信了,不過,她去過圖書館,左岸不在。

後來小晚小心地問左岸,那天怎麽不在圖書館。他愣了一下說,那天杜雪和蘇籬吵架了,心情不好,正好遇上。

小晚在夜裏,亂撥了很多電話,她一遍一遍地問人家,我美嗎?我比杜雪更美,是不是,是不是?

那邊,總是罵一句,神經病,就喀嚓地掛掉電話。

小晚的眼淚,就嘩啦地落了下來。

小晚說,找左岸借錢

左岸明顯地疏遠了小晚。不再讓她買煙和打熱水。後來就知道了,蘇籬和杜雪分手了。

小晚在校園裏遇見左岸,他神采飛揚地和杜雪說著什麽,小晚就躲開了去。

他根本就不用對小晚交代什麽,他們其實從來沒有真的開始過,也無所謂結束了。小晚特別特別想左岸的時候,就跑去左岸他們班聽課,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看陽光從左岸的肩膀上爬走。她的心裏布滿了憂傷,好象重重的蛛網樣,裹住了她。

她亦會,在夜裏躺在草坪上,拿手電筒朝著天空晃,好象這便是星光了。

小晚大二的時候,左岸畢業,杜雪出國。

她去找左岸,問他要去哪裏,她以後好找他。左岸頭也不回地說,找我幹嗎?

小晚囁喏地說,找你……借錢。

戈壁灘上的星星

2003,小晚畢業。她常常去左岸他們班的校友錄,看左岸有沒有留過言。他畢業後去了甘肅一個軍工研究所,那個研究所建在戈壁之上,他說,在戈壁上看星星,非常地過癮,那些星星好象非常近,一抬手,就能握下一把。

左岸不知道,小晚也去了趟甘肅。她想,那些星星那麽近,它們的星光被看見的時候,會不會是沒有消失時的模樣?

小晚把簡曆全部投到了甘肅,但是,左岸卻回成都了。小晚交了一筆違約金,沒有去甘肅。

杜雪打電話給小晚,約著見一麵。沒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是蘇籬。她望著他吃吃地笑,說,小晚,你不知道這家夥臉皮有多厚,死纏爛打地竟然到德國來找我,這不,又上了鬼子的當!

雖然這樣說,但杜雪還是一臉的幸福。小晚便想,左岸還不知道吧?他定然以為杜雪回成都了所以才辭了工作。

麵前的熱茶,就濕了小晚的眼。

象螞蟻一樣生活和想念

媽媽給小晚打電話,說她該談場戀愛了。小晚想,她其實一直都在談戀愛,隻是,左岸不是她的男朋友。

成都的冬天非常潮濕陰冷,小晚裹在羽絨服裏穿行在人來人往的街,象一隻無足輕重的螞蟻。她常常會突然地回過身去,或仰頭看看天橋,也許,有一隻螞蟻,會是左岸。她有好幾年沒有見過左岸了,沒有找左岸,是怕他誤會,她找他是為了借錢。

她想念他的時候,就抬頭看星星,左岸,會不會也正好抬頭呢?

到底還是遇見左岸了,杜雪和蘇籬的結婚典禮。小晚守著簽到台,幫忙收禮金。有人在簽到薄上,剛寫下“左”,小晚的心,就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是左岸,真的是他。

婚禮結束後,左岸送小晚回家。小晚的大拇指狠狠掐進掌心裏,生疼生疼的,她才確信這是真的。

天花板上有字

後來,左岸便會給小晚打電話,很短,小晚,你出來,陪我喝酒。

小晚就穿著漂亮的花裙子,旋風一樣刮出了門。時光好象拉回了1999年,她為他買煙打熱水時的心情。

她鮮少喝酒,但酒量還是出奇的好。醉的,永遠是左岸,喝醉了的左岸,會去抱電線竿,會對著一隻燈箱大聲地表白,他說,杜雪,你這個臭女人,你不知道我愛你嗎?

她給左岸清理汙物,煮醒酒茶。望著他的時候,會有想親吻他的衝動。愛情原來是這樣的,你愛A,A愛B,B又有C。兜兜轉轉的,讓人疼痛。

小晚和左岸在一起了。沒有表白,也沒有誰說開始,就是過馬路的時候,左岸把手輕輕地搭在了小晚的肩膀上。

小晚搬去了左岸的房子裏,是左岸說,反正有個空房間,省下你的房租多買幾件衣服。左岸待小晚,熱情不足,禮貌有餘。小晚在左岸房間的天花板上,偷偷寫下她的名字,她希望,他躺在床上時,仰起頭來,便會看見她的名字。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小晚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過些時候,再過些時候,左岸便會發現她這道星光了。

能看見時,卻已經消失了

2006年,小晚離開了成都。

她用了7年的時間不過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於左岸來說,她就是那一隻無足輕重的螞蟻。她輾轉的去了很多地方,想找到離星星最近的距離。她上到班級校友錄上,看到有尋人啟示,是尋找她的。

左岸說,小晚,在哪?

小晚的心裏就盛滿了淚。

那天夜裏,她給左岸打電話,想讓左岸來接她。但左岸說,杜雪心情不好,和蘇籬吵架了,他正勸著呢。小晚艾艾地掛了電話,手指冰涼。

一旁的警察說,小姐,沒事了,別怕。

是的呀,連一個陌生人都會關心她,但左岸竟然沒有問她為什麽要讓他去接她。她加班回家的時候,遇上了匪徒,那個人拿刀抵住了她的咽喉,搶走了她的皮包。並欲對她施暴,她拚命地反抗掙紮,大聲呼救,才逃了出來。

她又驚又怕,恐慌不已地去警局報案,打電話給左岸,是想要尋求安慰。但左岸說,他在安慰心情不好的杜雪。小晚瞬間就黯淡了下去,她是永遠,永遠也走不進左岸的內心了。而她,突然地疲憊不堪。

小晚離開後,左岸才發現,小晚在他天花板上寫的字:小晚愛左岸,小晚愛左岸。

但也許有些愛情真的隻是星光,當你看見時,它其實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