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在藥爐房裏熬著百裏配好的藥，左右思量，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個白君，不過也是無果，罷了。

我將熬好的藥端到榻前，細細給他喂下，百裏眯起狹長的眼打量我，開口問我：“也不曾見你對誰上過心，怎麽，與他有些淵源？”我看向窗外，緩緩道：“我也不曉得，隻覺得見過，待他醒來與他問問便是。”

入夜我睡得極不踏實，半途醒來才想起在須彌山，起身方便，恍然看到院中立著個人影。欣長的身影，有些冷清，揉揉眼，再一瞧，便不見了。許是我還沒睡醒，轉身回了房。

朦朧中又像是有人撫著我的臉，低語了一番，聽不大清，翻了個身睡去了。

說來這事十分慚愧。

在百裏這小木屋直來直去慣了，便養成了不惦著敲門的毛病。晨起想要看看那人醒來沒，結果將人家寬衣解帶的模樣看了去，我呆呆地杵在門口，他轉過身，手中係著衣帶，蹙了蹙眉，問道：“何事？”我磕磕巴巴答道：“......我燉了些粥放在夥房，你得空吃些罷。”不等他應答，一溜煙兒的跑了，想必一個天神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我站在屋外的棠梨樹下愣神，百裏書這條老龍從樹上跳下來，朝屋裏張望一眼，道：“這萬年冰塊醒來了？”我懶懶地回了一個嗯字，見他正要走開，我猛地想起什麽，出聲道：”你昨日說他是何人來著？“他瞧瞧我，悠悠說道：”長留天神白君少昊，開天辟地五帝之一。母親是玉女神，父親乃是白星天神，傳說他出生時，天邊盤旋著五隻七彩鳳凰，實為罕見。兩萬歲時因各族戰事不停，隨父上陣殺敵，天帝登位後便不再問世，待父母歸以山河界，在西海之濱落了府。這白君啊，人長的俊，本事也極大，那窮善惡極的帝江就是讓他關在了忘川河下，這等惡獸自打天地一色便有了，毀不得，相傳他與那帝江鬥了三天三夜才將其拿住。唔，壯哉壯哉矣，至於昨個兒怎會暈死於此著實讓人摸不透......”

我心上跳了幾下，記起了。

也就是五千年前的某一日，風和日麗，我被蒼距這不著調的大哥一腳踹下了忘川門，這便曆起了劫。

神仙飛升神君，需渡個天劫，受了天上的九雷九火便過了，凡是有些修為的神仙都扛的住。神君飛升仙君，便是去凡間曆個情劫，至於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就要看天上的仙官怎得寫了。仙君飛升天神，嘖，我屬實不曉得該如何飛升。

此次我曆的便是飛升仙君的情劫，不過凡是曆情劫者，因著不可惦念凡塵事，下凡前與歸位後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連著周身的氣澤與仙力也會一並被封。

但努力回想一番，有了個大概。

尤記得我被踹下來後，落到一處茅屋前，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土，心裏嘀咕著，怎麽落了這麽個破地兒。吱呀一聲，小茅屋的門開了，不知腦子抽了什麽筋，竟又嘩的倒回了地上，裝起了暈。聽聲音是有人出來了，走的十分沉穩，隨後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被人抱了起來，還將我帶回屋中，喂了些水。

這人耐著性子問我從哪來，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彼時腦子混混沌沌，愣愣地搖搖頭。

誠然那時我並不知道這人就是白君少昊，此番是下凡遊曆。自他將我撿起來，我日日寸步不離跟著，講的是個報恩，實則混口飯。

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樂嗬嗬地隨他從凡間的東麵走到西麵，又從北麵走回東麵。白日裏趕路，入了夜就找一處遮風避雨的山洞歇腳，生火抓魚，穿山捕禽，日子過得甚為歡快。時日長了，摸清了他的脾性，熟絡起來便喚他青陽，我是女兒身自然也是瞞不住了。

一日午後，我躺在屋外的茅草墩上曬太陽，己青陽在一旁同我說道：“再過些日子我要出趟遠門，三年五載才能回得來，你若是不想與我受那風餐露宿的罪，便等一等，我定會回來尋你。”我心裏走個來回，措好詞：“自然是要同你去的，一人太過孤苦，我路上與你逗個悶兒。”誠然我心中不是這麽想的，他若是走了，我大抵會餓死。

他眼神沉了沉，恍然道：“隻是想與我逗個悶？“我十分迷惘，那還要如何，不待我張口，他起身鬱鬱寡歡地走了。

他這等形容，莫不是怕我不與他作伴，我訝然，後幾日對他十分照顧。

估摸過了兩月清閑日子，一日晚飯後，己青陽將一把沉甸甸的劍遞給我，正經道：“此行不比平日裏遊山玩水，此劍名叫嗜骨，有幾分血性，你拿著防身罷。”原是我閑來無事拿著樹杈消食折騰的模樣讓他看去了，將這劍贈與我，我喜滋滋地接過來，轉身擺弄起來。他見我很是歡喜，撫撫我的發，甚是溫柔道：“前兩年瞧你與男兒家一般無二，竟也能流露出這般女兒模樣，甚好。”我抖了一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與他相識這兩年裏，除了平時日裏吃食時有些閑言碎語，也無甚交流。他如此一句話，使我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後來才曉得本殿下這不好的預感委實太準了。

動身那日，天陰沉沉的，時不時響幾聲悶雷。

忽地一半的天變成了赤紅色，像是要燒起來。他捂了我的眼，湊近來低低道：”別睜眼。”我素來相信他，於是抱了己青陽贈與的劍，緊閉著眼站在一旁。耳旁傳來的卻是打鬥聲，頓時心下一緊，可遲遲沒有膽量睜開眼。

我是覺著，己青陽是有這個本事的，便安心的捂緊了懷裏的那把劍。殊不知他快要扛不住了，我竟還在一旁穩當的候著，有些不地道。

原本安分呆在懷裏的劍躁動起來，像是被一股力牽引了，一時之間竟控製不住。猛地一下，我被這劍不知向哪裏拖行了幾尺地，委實嚇了一跳。如此一出，我顫巍巍地掙開眼，看見不知一頭是什麽的怪物，己青陽渾身破破爛爛的與那怪物打鬥在一起。還來不及對他喊一聲快逃，這破劍又開始晃動，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架勢，拖著我直直地向那怪物撞去，我心裏涼了半截。這下撞了個結實，將將地吐出一口血，摔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