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廣州前事(1)

第34章 33.廣州前事(1)

光緒廿六年三月,中國,廣州。

河南與花地繁花綻放,今年的荷花誕也將至。

春風裏不時可以嗅到馨甜的味道,是茉莉和素馨夾在風裏飄散。

花地,萃香園,格致書院。

開春以來,書院的學生數量下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許多學生都不在上教會學校,奧斯卡教授有些焦急,但時至今日,國內局勢並不良好,幾個教習隻得想法安撫還留在學堂的學生。

鍾先生建議今年的一些課程暫緩,主要以自然科學教學。

一時間,本來就不算忙碌的日子,一下子就驟停。

借著不算繁忙的日子,奧斯卡教授決定去香港和澳門看看,幾個教習和學校的股東提議,國內的教會學校走的不算順利,何不把學校辦到這兩地去,也是給學校留下一些後路。

而此時的十八甫,伍宅。

伍子洵和伍錦秋還在為去美國做著準備,一切都看似平靜地繼續著。

今晨,廣州城迎接了春日裏的首次降雨,大觀河上被陰雨掩蓋著,幾隻小船漂浮在水麵上,不經讓人聯想到氤氳的江南氣息。

伍錦秋一早就收拾出門了,目的地依然是多寶大街的女醫學堂。

學堂的情形跟格致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近幾月,廣州城內大大小小的洋人學校都受到多多少少的影響,雖不至於停學,但也有些搖搖欲倒的味道。

這幾日,錦秋日日都去學堂,也許是意識到此次去往美國並無歸期,更是舍不得相處了一年的同窗好友,女醫學堂上學的女子本就不多,能夠突破社會偏見的女子就更不用提了,都是擁有打破封建傳統的維新思想。

女醫學堂設在多寶大街的福慧堂內,初初到大門口時,它並不起眼,如果不入內的話,根本是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此時,堂內有兩三個女子,她們穿著白色的綢緞大馬褂,幾乎把整個身子都罩住了。

“女子生產之道,最是傷人元氣,如果沒有及時處理後續,死亡的幾率很高。”隻見一位女先生正在講課,近一看,還是一位洋人女老師,她用的是白話。

“中國傳統的女子,在沒有合理的措施裏,再加上封建傳統的迫害,許多人都過不了生產這一關,其實這在西方,已經不是大事。”洋人女老師繼續講道。

“對極,所以這才是我們需要做的,我們的傳統根本沒有給女子更好的選擇機會,學醫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她們隻能選擇在家生產,沒有任何措施和經驗。”其中一名女子感歎道。

“老師希望你們有機會的話,像錦秋一樣,出去學習更先進的醫學,這是為社會造福的事情。”洋人女老師繼續說道。

“等我到了美國,一定經常給你們寫信。”錦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地答道。

“我會在美國等你們的到來。”複地她又說道。

一旁的洋人女老師見幾個女孩子都有些不舍地情緒,逐一攬過她們的肩膀,說道:“還記得老師說過什麽嗎?女子生活本不易,能擁有一個學習醫學的機會更是不易,老師不期望你們像南丁格爾那樣無私偉大,但至少要堅持自己的夢想。”

“你們都要加油。”洋人女老師又說道。

這個世道並不太平,連年的禍端裏,也許正是需要像她們這樣的人,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並不輕鬆,考驗得是勇氣和決心,尤其是女子。

“錦秋,老師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你願意嗎?”洋人女老師倏地問錦秋。

“馬福利老師,請您講吧,有什麽事情錦秋可以幫上忙的?”伍錦秋回答道。

“我有一封寫給紐約大學醫學院菲麗絲老師的信件,請你幫我帶給她,可以嗎?”馬福利說道。

“哎呀,不正好是我要去的學校嗎?太好了,我願意。”伍錦秋入學的正是這所學校的醫學院,這讓她驚奇不已。

馬福利將那封信件交給了錦秋,並說道:“我已在信中提及了你,她是我的好友,相信她會照拂你的,不用擔心。”

這讓伍錦秋高興不已:“太感謝您了,老師。”

“錦秋,真好,記得給我們寫信。”

“是啊,多給我們寫信,我們等著你在美國的見聞。”

“照顧好自己,等著我的到來。”

幾個女子都像是受到了鼓舞,紛紛開口說道,伍錦秋都一一回複她們,麵上也難掩高興的神色。

這一日,是伍錦秋最後一次到女醫學堂。

趁著天色未曾暗透之前,她回了十八甫,一路都高興得忘乎所以,是然,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原本就應該如此模樣,可多少意外和變化也是在這樣的高興裏給了人措手不及,連原本計劃好的一切,也被擾亂的一塌糊塗。

………

百餘裏外的香港,也是一場春雨將至。

許多行人未來得及帶上紙傘,隻得倚在廊下暫避,街道裏一片泥濘。

一群腰上掛著警棍的警察從泥濘裏經過,腳步有些匆忙,連腳上的皮鞋沾染了泥濘而未覺。

普通大眾並不知曉,這群警察為何如此匆忙,興許是反社會的人又被察覺。

士丹頓街上的乾亨行裏,並無任何異樣。

許是大雨的突襲,街上的行人很少,店裏沒有客人,兩個夥計便坐在門廊下聊天。

而那道門簾裏,打字機的聲音仍在繼續著。

開春以來,報社裏報道過一則消息;“保皇會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均逃亡海外,清政府命李鴻章鏟除二人在廣東的祖墳,以儆效尤,並懸賞十萬兩緝拿二人,以官階行賞,如有人私下購買保皇會餘孽所發報章書刊,均嚴懲不貸。”

這則消息引起了保皇會和興中會之間的矛盾衝突,也是這樣一則消息,讓遠在北京城的清政府愈加謹慎,並同港督府交涉,要求協助在香港的餘黨排查工作。

是以,港地各處增加了人數眾多的警察,收效卻甚微,抓獲的均是些無關痛癢之人。

大雨驟停,街道上的行人又多了起來,兩個坐在門廊下聊天的夥計不覺。

一個青年人自外而進,繞是經過店鋪廳堂一圈,徑自往那門簾而去。

他來時並未驚動他人,門簾內的人竟沒察覺他的到來,他甫一撩開門簾,便開口道:“先生,省中也受義和團影響,總督府有些應接不暇,文緯認為此時時機適宜。”

那坐在打字機前專心的先生有些驚恐:“文緯,來時怎麽連聲招呼都不打?格致的課學你是不打算上了?整日往港地跑?鍾先生無責備於你?”語氣有些不耐。

“格致近日課時甚少,奧斯卡老師都來香港了,估計是會遷址!”文緯不急不緩地說道。

“怎會如此?是受北方義和團的影響?”先生好奇,起身問道。

“是的,廣東各地均有義和團民滋事,省中亦是有些影響,總督府近日有些惱怒,沙麵島上的使館都在施壓,讓派兵保護,此時正是我們的好時機啊,先生。”文緯激動地回答道。

“此事不予急於一時,待總理指示行事,切記勿亂。”先生答道。

文緯聽得,氣鬱不已:“先生,怎得如此推脫阻事啊?”

“文緯難道忘了乙未年的慘痛經曆了?”先生痛心地問道。

此話一出,文緯倒是愣住了,怎能忘卻那年的苦痛呢?那是血淚的代價,亦是興中會的謹慎告誡。

“怎會忘卻…!”果然,先生最是了解急躁的文緯,如此激進的性格,恐生事端。

“那便不要如此激進,凡事都得從長計議,文緯現如今要做的事,隻需安心學習,勿要給格致落臉,勿要給鍾先生生事端,會內不需要你如此般,不愛惜自身。”先生說道,語氣有些說教的意味,先生年長文緯十餘歲,是長者亦是良師益友。

“近日港地多警察,許是清廷與港督府交涉,四處緝拿保皇會餘黨,並不太平,你在省中應是未曾察覺。”先生繼續說道。

“是以,剛在碼頭,督查不少,原是如此,文緯自是明白。”文緯說道。

“你卻先行回省中,待時機成熟,自會通知你行事,切記,勿任性為之,總理如此身份不便到港,我等更不應惹事。”先生又說道。

“嗯,文緯明白。”文緯答道。

文緯自廿六年開春以來,來回省中港地數次,但無一次如願,如此年輕的學子,難免氣結難抒,整日在廣州城裏晃蕩,自覺對時局了然於胸,是以,次次無事便來港地遊說。

來時飽含熱情,去時依舊失望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