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運來

第2章 好運來

作為一個模範的成年孤兒,我如空氣一樣的自由,又和流浪漢一樣逍遙自在。被孤兒院合法釋放後,我一直盤踞京都,享受著“標準”工資,過著隨意而無聊的生活。

一隻小鳥如果奢望美好生活,那它一定會精心建造自己的窩,因為那是生活的根柢。每每想到經濟情況,人就會變得非常恐慌,恐慌會給予你無限動力,會指引你到人潮湧動的人才市場閑逛。

天知道今天腳下踩了什麽放臭味的東西,反正是有了跳槽的機會。

狂喜之餘,致電惡少,相約小飯館一聚。

彌紅燈閃著“好運來柴雞”,眼前一排落地窗,裏麵幾排鋥亮的桌椅,桌上餐具整齊排列。

門口站立三人,戴褶皺白帽子的胖子肯定是飯館大廚,他懷裏抱著個魚缸,嚷嚷著雖然壞了,但還能用,必須給五塊。

瘦子用黑手揪著下巴,很會做生意的樣子,很淡定的伸出兩個手指頭,並不去接魚缸。兩人的情況就像短劇一樣,一遍遍的重複著,音頻卻越來越高。

我走向一旁叉腰看熱鬧的骷髏精,使眼色問他是什麽情況。

惡少瞪著骷髏眼,咬著牙根說:“你沒來,我餓了,就點了兩碗拉麵,想著先墊個底。等了半天,我都以為我坐觀眾席上了,一問,原來這貨在這買魚缸。”

同樣一句話,別人會說“你今天這造型不錯”,他一張嘴,保準是“看你丫那揍性”。見他已經攥緊了拳頭,害怕招惹是非,我就想跟他說換一家算了。

豈料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他走過去對廚師說:“拿來我看看。”

廚師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他,隨手將魚缸遞給他,繼續和收廢品的做無用功。

他動作很連貫,接過來後沒有任何停頓,“啪嘰”一聲給扔地下了,魚缸摔得粉碎。

一時間,一切都是靜止的,連路邊的雜草都轉身定住了,它可能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

廚師看看壞人,又看看粉碎的魚缸,眼睛越睜越大,額頭青筋都蹦了起來。

他臉上卻全無懼色,大大咧咧地從口袋裏翻出一張褶皺的紙幣,對廚師說:“我給你五塊,你丫趕緊給我做飯去。”說完大廚,他又轉向收廢品的,“你不就是要玻璃嘛,自己掃。”

我看到的是兩張氣炸了的臉,但其中又飽含著深思的味道。事情明擺著,雖然結果與預期差距很大,但此事屬於三贏,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除了大廚和收廢品的,猜想我們的上菜速度也會很快。

事情被惡少簡單粗暴的解決後,我跟著他走到飯館角落的餐桌落座。餐桌上顯眼的是一堆剝好的大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後廚幫忙的。他急切坐下去的時候,注意力大半是放在大蒜上的。他邊埋頭苦幹,邊向我發牢騷,“你大爺的,最近去哪禍害人了?”

“你膽子不小。”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拉開椅子,坐在了他對麵,“都是孤兒,你就不怕我大爺是閹豬的。”

“少嚇唬老子。你大爺是不是閹豬的我不知道,反正你爸腦袋肯定是讓驢踢過,像你這麽眉清目秀的大兒子都給扔了……”

就這點而言,我還是比較認同的,所以馬上打斷他,“哪像你,天生餓鬼投胎,你爸要不把你扔掉,你家耗子都得含眼淚逃難。”

我叫他惡少,不是因為他很無賴,除我之外,他也沒任何家丁。“惡”字就是從“餓”諧音而來,他肚子裏仿佛裝滿了岩漿,什麽東西塞進去都能瞬間融化。至今為止,我還從來沒聽他說過飽字。也正因如此,想要結束和他之間的爭吵,必須戳痛他這處永不愈合的傷口。百試百靈。

他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氣呼呼地問:“咋了?”

“什麽咋了,明天八月十五,我有事,提前吃團圓飯。”我想先賣個關子,再給他個驚喜。

“哦,你沒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找到女朋友了。”說著打擊報複的話,他用眼神示意我幫他剝大蒜,“既然是提前吃團圓飯,就不能糊弄自己。不吃素的了,牛肉麵吧。服務員!”最後的三個字他是吼出來的,目的是蓋過他肚子因不滿而發出的“咕嚕嚕”聲。

我心裏忽的酸楚了一下,但我寧願相信眼睛是被大蒜熏難受的,因為今日不適合傷懷。

他一直是“麵不夠蒜來湊”,但今天我們可以不吃麵了,蒜就可以一邊玩去了。

以免他繼續做無用功,我忙對他說:“看你麵黃肌瘦的,隻剩一把骨頭了,吃點好的補補吧。你要是死了,世上能陪我的就剩孤獨了。”

“你語文老師就沒教你幾組吉祥用語?”他抱怨著,雙眼突然閃出一道寒光,“發財了?!先說好嘍,我口袋裏可全是自卑。”

我想了一下,拍拍胸脯,“我這有三百多……”

“我的親大爺!這剛月中,下半月還能糊口嗎?”他持難以置信的表情,手裏的蒜也扔了,要沒桌子攔住,估計他得飛過來。

在他看來,我的錢就是他的。他這人很神奇,他可以把錢準確兌換成肉。一個餓死鬼,突然發現肉少了,情緒是極不穩定的。

我知道他要動手,趕緊往後閃身,打手勢讓他聽我解釋,“去人才了,有新工作,上發薪!”

“上……上發薪?還兩千啊?”他皺眉想了一下,神情並未放鬆,因為他還拿不準肉是多了還是少了。

“我長得也不難看,吃得也不多,還總是兩千啊?這回待遇不錯,以後能反哺你了。”

看我信心滿滿,他大眼珠子上瞟,撇嘴問:“多少?”

我本想先讓他猜,可喜悅之情難以掌控,順嘴答:“一萬二。”

他先是一愣,隨後一巴掌就掃了過來,瞪著大眼吼道:“人才市場還特麽招市長呢?!自己撒泡尿照照吧,看看你去賣值不值?”

我沒料到薪水巨大上浮使他無法接受,也就沒料到他不喜反怒,所以都準備坐回去了。這倒好,大耳刮子打得我是暈頭轉向,原本沸騰的心,這一下也涼了半截。

我肯定不會還手,不是我慫,我隻是單純的打不過他。但他觸犯龍威了,我必須說點“陰損狠”了。

在我怒目瞪著他挖掘基本用語的時候,女服務員姍姍來遲,客氣地問:“兩位,請問吃點什麽?”

“剛點了兩碗牛肉麵,再來四碗,大碗!”惡少同樣怒視著我。

我看得出來,他在想怎麽善後呢。不是尋求被我原諒,他要考慮接下來我們兩個怎麽生活。以前他一直養著我。

服務員不太知趣,眼神異樣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堆大蒜,隨後客氣地又問:“好,六大碗牛肉麵。請問還需要……”

他表情不變,回答地很豪爽:“隻要是免費的……隨便上!”

服務員被噎得不輕,點頭示意後就要轉身。

我剛從木然蘇醒,忙將她攔下來,隨意翻了下菜單。被打後氣不順,也沒仔細看,就皺眉對她說:“來個****。”

不知道為什麽,她臉色瞬間爆紅,像滅火器一樣的紅色。一怔之後,她看到我手指的大盤雞後,才弱弱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舉手無措的樣子,我也有些不自在,皺眉說:“再來兩斤餃子,要韭菜雞蛋的。嗯……好了。”

服務員表情驚詫,看看我,又看看惡少。

我自然知道她在疑惑什麽,懶散地靠在椅子上說:“蒜和拉麵是他的,雞和餃子是我的。”

“那……你們不是一起的啊。這邊還有位置,不然你們兩位誰……”因為我和惡少麵色都很難看,她也不知道往下怎麽說了。

“不用了。”我揮手示意她去忙,沒好氣地瞟了惡少一眼,“我們是一起的,但飲食上有代溝,他信教,使勁叫的。”

服務員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她可能沒見過能吃六碗麵的,也沒見過能吃一隻雞和兩斤餃子的。

服務員走遠。惡少像是個懷孕的骷髏一樣打量我很久,表情放鬆了不少,但心裏顯然還是不踏實,“真一萬二?一個月?!”

我氣還沒消,裝作很好奇地打量著室內的裝飾。直到他“噌”一下站起來,我才慌忙躲閃,同時急速說:“真是一萬二,是基本工資,今天招聘現場定的,五險一金,法定節假日還有獎金,上班還不累,白夜休休。”

“什麽白夜?還有夜班啊?夜總會的買賣?”他臉上是濃重的鄙夷,就像批鬥會的主持人。

為了避免吐沫吐到我臉上,我趕緊給他普及常識。“你該打掃一下腦袋了,我覺得裏麵塵土飛揚的。白夜休休,就是第一天白班,第二天夜班,之後休兩天。”

他眼珠亂顫,立即表示理解,但表情還是那樣的怪異,“那還挺悠閑。可你也不是德才兼備的主,工資也太高了!什麽單位?”

“西山療養院。”

“什麽?精神病院?!”他眼睛瞪得出奇的大,整個人看上去像怒發衝冠的關公一樣。

我不得不糾正說:“是療養院。”

“你給我滾犢子!從小在孤兒院不聽話,院長就拿西山精神病院嚇唬人。那地方都什麽人,你心裏沒數?我現在想起這地方,還覺得尿道發癢呢。給你這麽多錢,不是人體試驗就是藥物試驗,先說好了,咱缺錢,也不拿命換錢,好歹你也是限量版的孤兒,別糟踐自己。”

“我又不是傻子。招聘那人說是男護,估計也就是發發藥、做做記錄什麽的。”

他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疑惑地說:“護士,這事有古怪。首先,資格證和工作經驗你都沒有,其次,像你這樣大專學曆的人比街上的狗屎還多,招護士怎麽就輪到你了?你也不像啊。”

“你還別說,這事我也覺得奇怪。”這也正是我必須找他分析的原因,他的思維與眾不同,絕不是奇葩兩字便可解釋的。

小時候玩滑梯,人家都從上往下出溜,就他新鮮,從下往上跑,那鼻子磕得,雙孔噴血,用手指都堵不住。

他不遵循規則,解決問題隨心所欲,卻往往很容易掌握問題重點,能夠恬不為怪的解決。往常遇到憂慮的事,跟他一說,保管心情舒暢。且藥效極快。

我回憶著向他敘述:“今天一大早我就去人才了,轉悠了半天,越發頹廢。職位待遇普遍都很低,學曆要求卻是很高。去了這麽多次,其實我心裏也醒悟了,因為沒好好學習,人類的生活早已疏遠了我。又因為聯係不上我的富一代,最低工資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正當我心灰意冷想要離開的時候,忽聽有人喊了一聲留步。我開始很迷茫,抬眼一看,周圍人山人海,遞簡曆的絡繹不絕,肯定不是說我。可我剛要往外擠,招聘那人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明確問我是否來找工作的……”

“你等等吧。”他似乎找到了答案,眯縫著眼問:“你是說招聘的人主動找的你?還是被人圍著的情況下?”

“對呀,我的擇業準則是減少競爭壓力,人多的地方我根本不關心,隻是路過而已。確切的說,是工作找上我的。過後我一琢磨,或許是因為我玉樹臨風,氣質非凡,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就如萬山叢中那一點紅……”

“你給我滾旮旯嘚瑟去。”惡少又打斷了我的自戀,雖然沒掐指,卻如半仙模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明白了。招聘你的人突然出現後,肯定是馬上把你拉了過去,之後快速說出工資和待遇,就痛快地敲定了。是不是?”

他嘴角上揚的弧度讓我判斷出,他似乎真的抓到了重點,而這重點,正是我心中發虛的根源。

雖然在現場再三確認過,可我有自知之明,這份工作的待遇與我並不般配。同時,看到他忽變的臉色,不祥的預感愈加清晰,這感覺很生硬,又很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