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巧相逢

鬆江女學每屆收筆試前一百零五位學生,分出甲乙丙三個班級。之前沈采蘅筆試三十二名,正好卡著線進了甲班,所以才叫裴氏心裏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麽。

這回眼見著女學馬上就要開學了,一直不怎麽出門的沈采薇和沈采蘅都跑去女學領開學用品。

其實也不過是套女學學生都有的校服和一整套在校用的筆墨紙硯。家裏的確是有更好的,但女學素來崇尚簡樸,在校的時候隻能用女學發的那些。這樣既是免了女學生之間的攀比之風也叫那些寒門出生的女學生減少一些額外的費用。

馬車和之前一樣,都隻能送她們到門口。從大門進去,沈采薇和沈采蘅跟著引路的學姐一起順著石道去了甲班物品領用處。這時候幫忙做事的學姐大多都是寒門出身的——女學裏偶爾會給她們一些這樣輕鬆簡單的工作來補貼銀錢,既是照顧了她們的自尊心也讓她們生活不必太過困苦。

大教室那邊擺了幾張桌子,分別擺了幾樣物品。沈采薇也不挑揀,拿著女學發給自己的錄取帖子一樣一樣的領了過來。她走到最後那張桌子,看見上麵擺著許多套校服,上麵都掛著不同的名牌,正打算看看自己訂製的那套女學校服大小是不是真的合適,就聽到了身邊輕輕的笑聲,微微含了點不屑的意味。

“到底是各地風俗不同。反正我就沒見著京都女學也要這樣領東西的。”有個穿著杏色斜襟襖子的姑娘懶懶的笑了一聲,隻是轉頭和身側少女說話的時候卻帶了點奉承討好的意味,“哎呀,聽說你家裏便還給你備了一套管夫人的,這回兒不能用了還真是可惜。”

這話不僅沈采薇聽著不舒服,便是邊上的學姐都皺了皺眉。

不過,不等學姐開口說話,那個被奉承的姑娘已經冷靜的把話應下了:“我們如今都不過是略識得幾個字罷了,哪裏用得著多好的東西?你若喜歡我那套管夫人的,回去我送你便是了。”

這話語氣溫和卻含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矜貴和冷淡,不緊不慢,不冷不熱。涵義和風度,立刻就顯出來了。

邊上那人也隻能尷尬的應道:“午娘真是太客氣了,那是你堂姐給你的,我怎麽能要啊。”

沈采薇聽到“午娘”這名字才恍然明白了,另一個姑娘竟然是從京裏來的,奪了這次入學考魁首的鄭午娘。她的確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不由的有些好奇的抬頭去打量了一下鄭午娘。

鄭午娘今日穿了一件湛藍色繡金銀暗花的褙子,裏頭是件玫瑰粉的長裙繡著蘭花。因為她身量較高,看上去身姿纖長,形容秀美。猶如一朵嫩生生的花朵,鮮妍的連花瓣都是站著露水的。花香繞著水汽,格外的嬌,格外的美。

鬆江自來文藻風流,哪怕是柳家那樣的人家養女孩兒都要往才女這個名頭上麵使勁,生怕沾了點俗氣,就沒有才女的模樣了。所以,鬆江的姑娘大多都是帶了點書香氣,端著才女的範兒。鄭午娘和鬆江的姑娘卻有些不一樣。她來自富麗堂皇的京都,出身權勢滔天的鄭家,雖然學問上也很好,但看上去更加矜持嬌貴,十足十的是個貴族小姐。

鄭午娘仿佛也察覺到了沈采薇的目光,蹙著柳眉抬起頭回看,似是回想了一會兒,隨即便笑著上前道:“這位想來是沈家的妹妹吧?”她雖然含笑說話,但姿態上卻依舊帶著點紆尊降貴的感覺,低頭看了看沈采薇手中寫著名字的帖子,輕聲細語的道,“我一直都聽人說起妹妹呢。正所謂聞名不如見麵,我一見著妹妹就知道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入得了周大家的眼。”

沈采薇見她這般客氣,隻得也和氣的應了一聲:“哪裏,鄭小姐一舉奪魁才是整個鬆江都知道的事呢。”

鄭午娘微微含笑:“我路上摔了琴,嫌修起來麻煩想買一架新的。不過,初來乍到也不知道鬆江哪裏買琴比較好。妹妹既然是個中高手,可否指點一二,叫我認個路?”

女學入門考的是筆試,對於琴棋書畫的要求也隻限於魁首。而結業考卻是連同琴棋書畫四門都要考過的。所以女學有五門是必學的課,分別是經義、琴、棋、書、畫。其餘的就隻需要女學生看興趣和時間選一兩門作為選修課了。

所以,鄭午娘摔了琴確是需要再買一架。否則上琴藝課的時候和那些寒門出身的姑娘一起用學校發的琴就不好看了。

沈采薇略一思索,便大大方方的點頭應道:“哪裏稱得上指點。鬆江最好的琴行就是聽風軒,一問就知道了。我正好也要去買些東西,一起去瞧瞧也好。”

鄭午娘身邊的姑娘見這兩人說話渾然忘了自己,連忙出聲插了一句道:“我也要買架新琴——我這次來得急,許多東西都要再買呢。”

鄭午娘抬眼瞥了身邊那人一眼,雖然心裏也暗暗覺得這個同伴有些不太上台麵,但還是平聲靜氣的介紹了一聲:“這是富陽侯家的小姐,姓方,方盈音。”

方盈音抬頭對著沈采薇一笑,她生的白淨,一張臉就算是不施脂粉也白嫩嫩的,額上的劉海整整齊齊的,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左頰的一個酒窩,看上去竟有幾分驕縱的天真。

沈采薇回了一笑,又拉了身邊的沈采蘅道:“這是我堂妹,采蘅。”

鄭午娘聞言立刻認真打量了一下沈采蘅,笑著拉起沈采蘅的手道:“我在京裏的時候也見過汝陽王妃,受了她不少教導。這樣一瞧,采蘅妹妹生的果真有幾分像王妃呢。又漂亮又得體,日後必也能和王妃似的有福氣。”

沈采蘅很少被人這樣當麵狠誇,不禁紅了紅臉,羞道:“鄭小姐過獎了。”

沈采薇目光掠過鄭午娘麵上那一抹矜持的笑容,微微怔了怔,麵上雖然不曾顯出,但心中卻很是疑惑。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以鄭午娘這樣的身份,何必要這樣熱切的和她們攀交情?而且,她對著自己和沈采蘅有是兩種不同的熱情,細微之處還是能看出一二的。

沈采薇回憶起自己當初對於裴越身份的猜測,不由心下一凜,收了心裏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認真的應付起鄭午娘和方盈音了。

“不知鄭小姐想要買架什麽樣的琴?”沈采薇說起這些倒是很有些自己的想法,“我往常也常去那家琴行買些小東西,各種樣式的古琴都有。有伏羲、靈機、神農、響泉、鳳勢、連珠、仲尼、列於、伶官、師曠、亞額、落霞、蕉葉和鶴鳴秋月等,不知鄭小姐和方小姐喜歡哪一種?”

這些樣式都是慣常能見到的,鄭午娘一聽就知道沈采薇也是個中行家,索性直言道:“我以前用的都是蕉葉式的,琴聲圓潤,我聽著喜歡些。”這倒是女孩家一般用的樣式,沈采薇也有一家蕉葉琴。

方盈音偷偷看了看鄭午娘的麵色,也直著聲音道:“我也用蕉葉式的。”

沈采薇點了點頭,倒是沒再說話了。她們一行人說話間都已經取了東西,便和幾位學姐道了個別,這才一起往回走,上馬車去聽風軒。

鄭午娘倒是很有些期盼的模樣,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書上說,琴有九德曰‘奇、古、透、靜、潤、圓、清、勻、芳’。倒不知道你說的那聽風軒的琴怎麽樣?”

方盈音忍不住漲紅了臉插話道:“鬆江怎麽比得上京城?午娘你原先那架琴用的木材就是五百年的梧桐木,據說彈起鳳求凰的時候都能招來鳥雀呢。鬆江這裏怎麽能找出更好的?”

鄭午娘連忙瞪了方盈音一眼,輕聲道:“別胡說,鬆江人傑地靈,不知出了多少才子才女。你啊,就是嘴快,倒是叫人見笑了。”

沈采薇不由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真難為鄭午娘能找出這麽個同伴一起來鬆江,既能光明正大的引走鬆江人對外鄉人的仇恨又能含蓄的顯出鄭午娘的大氣得體更能時時的捧著她。

沈采蘅聽著方盈音的話也很是不高興,小聲的哼了一下,坐正了身子不吭聲了。

因為多了個方盈音,買起琴來卻是多了許多麻煩。反正挑挑揀揀的,她總是能尋出不如意的地方。好容易給這兩位京城來的小姐選了兩架琴,沈采薇才鬆了口氣的把人給送走了。

沈采蘅上了馬車,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抱怨道:“看方盈音那模樣,簡直是把鬆江當成什麽鄉下小地方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麽考上甲班的。別是沾著鄭家的光,走了後麵吧?”

沈采薇摸摸她的頭:“她那做派,必是要惹人厭的。這兩人,咱們以後敬而遠之便是了。”

沈采蘅點點頭:“也是,鄭午娘看著好,但單看她有個方盈音這樣的朋友,就知道她也好不到哪去。”

沈采薇不由抿了抿唇:“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作者有話:貼個沈家的人物譜吧,因為出場人物多,我怕大家看著看著就混了:

沈家家譜:

老夫人林氏;

長房:沈既明 妻宋氏;

二房:沈承宇 發妻林氏 繼妻嚴氏;

三房:沈安歌 妻裴氏;

小輩男丁排名:沈懷瑾(長房)18;沈懷瑜(長房)16;沈懷德(二房)13;沈懷景(三房)10歲;

小輩女丁排名:沈采蘩(長房)14;沈采薇(二房)10;沈采蘅(三房)10;沈采蘋(二房)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