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配
唐七長長地看著唐大老爺。
唐大老爺長長地看著她。
父女倆對視到別人覺得虐戀情深的時候,唐七才輕聲道:“你……沒認錯?”
唐大老爺板起臉:“不得胡鬧!你娘疼你,你就真以為你是女孩子了?”
唐七嗯了一聲,還是不放心:“我?”
“靖宏!下來!傻愣愣站著,成何體統!”
唐七悟了,她又不是真傻,便下車,拿眼瞅著唐大老爺,唐大老爺果斷一條道走到黑,拉過唐七便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盧校尉……”
“無妨無妨,此子護母之時,不忘射箭救父,孝心拳拳,讓人感懷啊。”盧校尉道,“如有來日,必然是一方大將啊!”
唐大老爺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些企圖殺了車下的人的強盜是被哪兒來的箭射死的,他臉皮**了兩下,看著唐七,終於還是有那麽一絲歉疚,輕聲道:“是啊,他從小就聽話,雖然一根筋,但,但勝在純善。”
兩人又磨嘰了一會,盧校尉開始指揮隊伍清掃戰場,沒再注意唐家,這時幾個女眷醒了過來,兩位老爺紛紛上前慰問,留下唐七站在那麵對唐靖風和唐靖庭。
唐五的表情不大對,唐靖庭歎口氣,拍拍唐五的肩膀,跟上了唐二老爺。
唐五半晌才開口,聲音喑啞:“……妹妹……是我沒用。”
唐七歪頭:“現在,我是妹妹,還是弟弟?”
唐五低下頭,囁嚅:“……弟弟。”他表情很難看,也不知道在糾結什麽。
“哦,弟弟。”唐七點頭,“所以你也承認我作為唐靖宏的合法地位了。”
“不是,不是!”唐五急著分辨,“無論怎麽樣,你都是我……”
“靖風,過來,你娘要看你。”唐大老爺忽然插進來,警告地看著唐五。
唐五一頓,握著小拳頭,垂頭喪氣的見花氏。馬車上一片哭聲,既有驚恐,也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唐大老爺看左右沒人,蹲下來看著唐七,遲疑了半晌,問:“恨不恨爹?”
唐七果斷搖頭。
“真的?”
“不恨。”
“怎麽可能,爹讓你娘沒了女兒,讓你的真實身份從此見不了天日,讓你一個女兒家以後可能風吹日曬不再細嫩漂亮,事情敗露後可能你一輩子都毀了,也有可能那些人不願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直接派人來暗殺你,你說不定還會上戰場,會麵臨死亡……”
唐七認真聽著,半晌緩緩開口:“就為這些,要恨你?”
唐大老爺啞然,麵露疑惑。
“你知道恨是什麽感情嗎?恨會燒灼理智,會激發更深的矛盾,會降低智商,會混淆生活目標和世界觀,還會從此看不清自己……這種感情在任何時候都會燒灼自己的生命力,是最為危難的時刻才會用到的情感。”唐七頓了頓,反問,“你以為,你列舉的哪一點值得我這般付出?”
唐大老爺眼中的唐七似乎瞬間深不可測起來,他最後一次確定:“青葉,其實你不傻吧。”
唐七覺得隨著自己在地球人中的深入,再說自己傻,似乎也說不過去,可也知道自己以後可能還會有“傻”事做出來,糾結又糾結,搖搖頭,又點點頭。
唐大老爺歎氣:“青葉,你自己小心,大轅朝的正統,就靠你了。”
這麽嚴肅的表情和話題……唐七當然不會懂,她動動嘴唇,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忽然神情一緊,後麵剛醒來的李姨娘呼天搶地的撲過來一把摟住唐七,大叫:“我的……”兒字還沒出來,就被剛剛了解點情況的花氏一把捂住嘴。
花氏朝看過來的盧校尉優雅地點點頭:“靖宏的親娘和李姨娘一直交好,靖宏當初與我們失散,後來還跑回來找他娘親,誰知他娘親早在第一天便自縊了,也是李姨娘一直在照顧他。”
盧校尉點點頭,他是援軍,不是接收犯人的,所以不便多說,隻是和唐大老爺又最後說了幾句,然後押解犯人和糧車到達了一個兵營。
由於穿著官服的士兵幾乎死傷殆盡,犯人雖然都沒跑掉,但也死了不少,某種情況說,對於盧校尉來講,軍糧本就是送給他們的,完好到達算是好事,可這群還要繼續走的犯人,就成了燙手山芋。
他給犯人們安排了幾個簡陋的營帳,順便抓去幹活,女的縫補衣服送飯送菜,男的則砍柴喂馬打打下手,因為本來這些位置也都有人幹,活還不算重。
唐家則收到了比較良好的待遇,雖說盧校尉明白唐七的犯人身份和她即將到的地方決定了這個奇才不大可能為他所用,但是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他還是看在唐七的麵子上讓唐家人都隻需要幹幹最輕的活就行,也算是再次出發前的休整。
很快新的指令就隨著快馬到達了,盧校尉企圖留下幾個犯人的請求果然被駁斥,要求他立刻派人將剩下的犯人一個不少押解到打馬關。
打馬關,邊塞重鎮之一,負責防範西北方的遊牧民族,最高區域長官是忠義侯方鴻翔,方翰奇他爹。
盧校尉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再賣唐家一個好,特地給寫了一封嘉獎信過去,誇唐家八少好樣的,赤膽忠心藝高膽大雲雲。
一個小軍官帶著這封信,拉著隊伍押解著犯人上路了。
有盧校尉的特地叮囑,一路上小軍官都盡量照顧到隊伍裏的老弱病殘,李氏和老太太竟然都奇跡般的撐了下來,隻是老太太還剩一口氣了,不知道大漠風沙能不能增強她的生命力。
期間唐七的表現一直不瘟不火,說實話她有些緊張,天蠍星係可沒演員這門課,她扮演一個身份已經很吃力,現在忽然被加上了一個身份,看情況又似乎很必要,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澄清,便隻好將錯就錯下去,這強撐的結果就是,她比以前更像小姑娘了。
很快,半個月後,越來越多的風沙和黃土地將犯人們引到了他們可能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打馬關。
宏偉的要塞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城鎮,進去後,熱鬧的街道和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應接不暇,這兒的人似乎對犯人隊伍見怪不怪,也不會特地的注意或者鄙夷地指指點點,還有小孩子好奇地跑到隊伍中的兒童身邊,問個不停。
因為進了城不好明目張膽地照顧,所以所有犯人都下了車走,在場所有小孩中,唐七的年齡無疑是最小的。
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跑到她身邊:“喂,你是京城來的嗎?”
“嗯。”唐七很好脾氣的應答。
“那兒怎麽樣?聽阿叔說那兒很大很大,人很多很多,比打馬關呢?”
唐七左右看看,認真道:“這兒好。”
“我不信!”
“那你問什麽?”
“你給我講講嘛。”小男孩道,“挑點有意思的講,我給你吃好吃的。”
有能量便是娘的唐七很有骨氣的搖頭:“不要。”
“不要?”小男孩驚奇,“肉誒!是肉!你以後可吃不到。”
“我想吃。”唐七道,“但我沒有有意思的事情可說。”
小男孩看了唐七半晌,又看看她手上腳上細細的腳鏈,沉默了一會,轉身跑了,過了一會兒又追過來,塞給唐七兩塊幹餅,裏麵夾了一點點肉:“給,吃吧,長壯了有力氣幹活。”
唐七辨認了一會,確認小男孩對她應該是傳說中的同情,她可不覺得被同情是受侮辱什麽的,從善如流地接過肉夾饃,咬了一口,吃著。
小男孩看唐七細皮嫩肉的一個小孩,吃著粗粗的餅還那麽利落,不由得高興:“你是要去軍營中服勞役嗎?”
“嗯。”嚼吧嚼吧。
“你知道你將幹什麽嗎?”
“不知道。”
“那麽……你要是被分配到馬廄幹活,可以找管馬的齊摩叔,他雖然長得奇怪點,但人很好,對付馬的手段可一流,你告訴他,你是我小追的朋友,他會照顧你的。”
“追?”
“追風的追。”
“你追不上。”
“……”
告別了奇怪小孩小追,犯人們被送進了城牆下的軍營中,忠義侯或者任何一個高級將領都不會親自處理這群犯人,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蓋了印,就打發了護送的軍士去休息,接著開始分配犯人們。
護送的軍官臨走前,自然把信交到了管事手中。
那管事看了兩眼就將信收入胸口,然後沒說什麽,踱著步拿著名單對應人數,看到有合適的就直接分配到某些崗位去。
很快,就輪到唐家人了。
“誰是唐靖宏?”他忽然問。
不用其他人提醒,唐七乖乖地走了出來。
“盧校尉說你很能打,心性也不錯。”管事道,“我與他一直交好,自然該盡點心力,奈何你姓唐,即使我有心提攜,恐怕上麵也不容許,這樣吧,看你還小,就先到軍營的學堂打打雜,那是侯爺辦的學堂,裏麵都是一些軍爺的孩子,年齡有大有小,個個都是小霸王,但也不難伺候,去了那,聽文先生吩咐就行,不會累的,頂多燒燒水,打掃打掃。”
唐七聽到學堂兩個字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倒是旁邊的唐五和唐靖庭眼睛亮了起來,這說不定是整個軍營最幹淨和輕鬆的地方,還能學到不少東西,就連普通的孩子都進不去。
管事卻假裝沒看到兩人的表情,指著唐五道:“唐靖風是吧,十三了,是個男人了……兵器庫那兒缺個打雜的,直接去那報道吧。至於你,唐靖庭,你更大了,但文文弱弱的,像什麽樣子,去馬房吧,讓齊摩操練你。”
於是三雙眼睛都黯然了。
唐五和唐靖庭失望於不能去學堂。
唐七卻剛發現有武器庫這樣的好地方,然後更發現她去不了!
這事實太慘了。
如唐大老爺還有唐二這些壯年男丁,則都被派去修城牆和水渠。
女眷們的分配則方便了,軍營永遠不缺縫補和做衣服的,清閑的時候軍營會允許她們在不耽誤正事的情況下接一些外麵的活維持生計,總的來說,犯人們除了不能離開打馬關,在行動上受到頗多限製而且工作沒有報酬,其他的基本就和普通勞動人民一樣了。
分配完了任務,眾人便被各自的頭頭帶走了,來帶唐七的是學堂的負責人,別人都叫他文先生,果真是個文弱書生一般的男人,他穿著藏青色的衣服一言不發地帶著唐七進了軍營不遠處的學堂,指著門邊一堆柴就道:“劈柴。”
唐七乖乖地拿起斧頭,又聽身後文先生道:“然後生火,我要沐浴。”
“生火沐浴?”唐七拿著斧頭回頭,“你自燃?”
文先生挑起眉,看了唐七一會,忽然低聲抱怨一句:“怎麽分個傻子給我……哎,劈了柴,去那兒生火,燒熱水,兌冷水,等你覺得不燙了,就是我的洗澡水,懂?”
“懂。”唐七對著她腰身粗的木頭一斧頭下去,木樁刷的兩半,都不帶出聲兒的,她拎著斧頭對愣怔的文先生道,“你要看我劈柴?”
性別不明偽正太,麵無表情拿著利斧,那場景還是頗驚悚的,更何況是發現他有常人沒有的蠻力以後。
文先生忽然又苦笑了:“一個力大的傻子,真真兒是個寶貝……那我進去了,水弄好叫我。”
看文先生離去,唐七又刷刷幾斧頭,利落的解決了地上的一堆木頭,然後去文先生指的地方點火燒水,最後都倒到旁邊的大桶中……她記得自家丫鬟怎麽做的。
許久,文先生來了:“好了麽?”
“嗯。”唐七退出洗澡房,文先生拿著換洗衣服優雅地走出去,沒一會兒就聽洗澡房裏麵一聲淒厲的慘叫,文先生裹著裏衣啪的衝出來,把通紅的手浸到院子中的水缸裏,嘴裏不斷抽著冷氣,見唐七站在院子中睜大眼睛看著他,怒從中來,卻罵不出口,有氣無力道,“我說了,水的溫度到你能忍受的程度。”
唐七想了想,道:“你受不了,那我洗。”
文先生聞言,哭笑不得,看著唐七無辜的表情,他忽然有不好的預感,相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