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見
李方景一行人也稍後登上伯特倫號,雕花欄杆裝飾藍色鳶尾花,飄渺香氣絲絲縷縷。大腿槍傷未愈,站久了便隱隱作痛,李方景腳步微滯。
“六少……”唐婉兒輕扶他的手臂,低聲相問,“能堅持嗎?”
“有些累。”李方景緩笑,轉頤瞧見唐婉兒眸中憂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今晚你機靈點便好,我可隻能保證不會誤事……”
立在一旁的容舟亦依偎李方景身邊,捉住他的手輕探脈搏,半晌凝眉,嗔怪道:“你非要來……倘若傷情加重,落下病根,我也不領你的情……”
唐婉兒聽到這話,心裏存了怨氣,銀牙切齒:“你這人……三公子什麽都好,調教出來的人兒卻狼心狗肺!”
“六公子什麽都好,偏偏愛潑婦!”容舟反唇相譏。
李方景夾在二人之間,啼笑皆非。這二媛身份相似,背景相似,就連作為遮掩的行當,亦極其相似。可兩人從第一次見麵便彼此不快,表麵上爭風吃醋,背地裏相互攻訐。從對方的外貌、形體、舉止、品味,一路而上,如今連對方的主子,都拿出來調侃了。
“咳……”李方景忙打岔,將唐婉兒輕摟,“好了好了,都別鬧……我還是傷患呢!”
如此一句,總算讓唐婉兒甘願落下風。
容舟卻不領情,揚眉挑釁。
伯特倫餐廳在伯特倫號的第三層。一樓是舞廳,二樓是賭場,皆是豪華之所,非富貴不可入內。
侍者領路,剛剛踏上樓梯,便見一人腳步快捷下樓,身後跟著三名青灰色軍服的高級侍衛。此人高大,黑色便服挺括妥帖,下巴倨傲微揚,走路的身姿穩重,英俊眉眼雖然有了歲月雕刻,古銅肌膚卻更添神采。
瞧見李方景,濃眉微蹙,腳步卻一瞬不停。
擦肩而過時,李方景輕笑頷首,算作打招呼。
“……那人,是不是白雲歸?”容舟隻感覺被他氣勢逼得心口一緊,臉上熱浪蓬上來,滾滾發燙。那雙眸子深邃內斂,從她身上掠過,她好似被第一次站在舞台,強光下不知所措。
唐婉兒抿唇得意笑了:“可不是?見慣了斯文公子與政客,被軍人嚇著了?”
李方景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唐婉兒卻賭氣將臉一偏。
“……跟照片上不同……沒想到真人是這樣……”這樣的磊落豐神,絲毫沒有武將的孔武跋扈之態。沉澱了年輪,目光內斂卻令人心頭直跳。男子的剛強堅硬從他行動舉止見頓現,擦身間聞到淡淡煙草氣息。
容舟心口急跳。倘若不是自己一襲紅衣映掩,這火燒火燎雙頰一定又叫唐婉兒笑話。
他便是白雲歸!
李方景早將容舟情緒瞧在眼裏,雋雅眼眸微沉。不是說容舟久經歡場麽,怎麽瞧見白雲歸,她好似沒有見過世麵的小女子一般失態?
容舟抬眸觸及李方景的眼刃,驀然後背一涼,纖濃睫毛低垂,將情緒掩藏進去,心底卻惴惴。
……
慕容畫樓與白雲靈跟著侍者進入餐廳,環視四周,皆是錦衣尊客。鋼琴曲緩緩流淌,舒曼的夢幻曲鋪灑,好似娟繡薄紗輕攏,繚繞迷人。
巴洛克風格的裝飾,極盡奢華。
督軍定的是包房。繞過金萃輝煌的大廳,走廊上裝飾浮雕壁畫,人物或風情立影而顯,栩栩如生。走到一處包房,門口立了四名軍服侍衛,見李副官進來,扣靴行禮。李爭鴻頷首,親自推開纏枝飾紋玻璃門。
白雲靈倏然收緊手指,她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麽。
如水沉香迎麵飄渺而出,素雅格調與大廳截然不同。雪白桌布上,擺放一瓶寶藍色的鳶尾花。
象牙色繁複錦繡旗袍女子,含笑而立,瞧見她們進來,繞過圓木餐桌:“是夫人與六小姐嗎?我是雲媛啊……”
李爭鴻立馬道:“姨太太……”
慕容畫樓掃視她一眼,便垂眸而笑。
雲媛今日素顏,雪色肌質剔透,明眸修長,眼梢上揚,隱入鴉青色卷曲發絲。笑容溫和平淡,絕色姿容並不咄咄逼人,親切嫻靜。
“姨太太!”白雲靈年輕,笑容就算帶著狹促,也顯得俏皮可愛。她跟白雲歸的濃眉大眼不像,婉約好似江南佳麗。
慕容畫樓沒有說話,隻是衝雲媛笑了笑。
雲媛忙請她們落座,親手給慕容畫樓與白雲靈斟茶,李副官退出去之後,雲媛亦坐在白雲靈身邊,駝色披肩將她紅唇襯得更加嬌媚,輕吐笑語:“剛剛侍衛說後廚今日有極好的海鮮……督軍最愛這個,非要親自去挑選……”
她一邊說話,卻拿眼眸打量慕容畫樓。
十八歲的年紀,比雲媛年輕很多。身量纖瘦窈窕,孔雀藍織錦旗袍,遮掩了她的青澀,端莊素雅。隻是神情顯得局促不安,在姨太太麵前矮了一頭。聽說是老式的女子,果然怯懦溫順。
白雲靈接過話頭:“我還在想呢,怎麽不見大哥……還以為又是公務繁忙呢……”
“最近的確是繁忙了一些。來的路上,督軍還在說,夫人與六小姐來了這些時日,款待不周呢……我又一直生病……”雲媛淡淡笑道。
白雲靈正要接下語,便聽到玻璃門外一陣整齊的扣靴聲音,督軍二字外分響亮。
纏枝花紋的玻璃,隻能看到外麵影影綽綽,高大身影顯得門上。吱呀一聲,玻璃門緩緩推開,白雲靈突然覺得心中窒息般緊迫。
雲媛能理解她們的心情,並不覺得白雲靈的表情失態。轉眼瞧慕容畫樓時,她神色平淡,修長羽睫將神態覆蓋,木訥得有些……有些太過於平靜。雲媛蹙眉微怔,便聽到白雲歸嗬嗬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