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求婚
搶救還在繼續，我靜坐著，等待。
林顏已經哭不出來了，隻是麻木的坐在走廊另一端，然後呆呆的看著搶救室的紅燈。
駱亦宏的車已經完全變形，扭曲的像是藝術品，好像不曾存在過車頭。
雖然氣囊保護了他的頭部，但有時候，氣囊，也是一種凶器。
窒息，加上全身上下的傷，多處骨折，肋骨甚至傷到了內髒。
要不是搶救及時，恐怕此刻他已經白布罩頭。
駱家磊從遠處走來，又是一群白大褂匆匆跟著，七老八十的，麵目睿智的，醫生們一窩蜂湧進搶救室，走廊上再次回複平靜。
“哼。”林顏輕輕的攬著我，“這就是命。”
“什麽？”我嘶啞著聲音。
“小茶，鍾小茶，就是死在這兒的。”
我身上一陣發冷，結結巴巴道：“她，她不是直接摔下……”
“當然直接死了。”林顏冷哼，“就有這麽一個人，一定說她沒死，假惺惺的求醫生，下跪，磕頭……哼，樣子做的倒是不錯，硬是把通往太平間的路給改到搶救室去了，他以為真是他求成的，哈，分明是他那偉大的媽，當演員的媽，出錢拉關係，為的就是小茶爸媽能夠念著點……”
我咬著嘴唇聽著，聽自己死後的事情這種感覺很奇妙，過去了這麽多年，我幻想了無數次的情景就在眼前，卻沒多大的震動，就好像事不關己……
“那駱亦宏是怎麽脫罪的？”
林顏身子一陣緊繃，她慢慢的開口：“其實小茶，整件事情，我唯一原諒駱亦宏的，就是他失手推下了小茶，因為那真的是不小心，可是其他的事，我不能原諒！”
“開庭之前，駱亦宏他媽一直不見人影，我們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開庭後，駱亦宏年齡改了，成了十五歲未成年，國籍改了，成了美國公民，甚至他那一推的性質也改了，成了小茶為了拿可樂罐而掉下去，他伸手隻是為了拉她，卻沒拉住！怪隻怪欄杆滑，怪她愛喝可樂，怪她坐欄杆！”林顏拳頭緊握，咬牙切齒，“更可惡的是，他們還拿出了駱亦宏的神經失常證明！天！他就算瘋了，也是殺人後瘋的啊？！”
“他那天沒出庭？”我繼續麻木的問。
“沒。”林顏低垂著眼睛，“跑到了美國，成美國公民了，還要治精神病。”
“……”我彎腰，手撐著頭，獨自想象著我死後的場景。
林顏的矛盾不亞於現在的我。
她一麵恨駱亦宏殺了我，一麵又知道他不是故意，也不希望他受到過重的製裁，可當開庭那一幕後，她開始堅定的恨駱亦宏，或者說，是駱亦宏身後的一切，那些讓鍾小茶死的不明不白的人。
可那要恨的人太多，她的力量太弱小，於是唯一能讓她感到暢快的，就是折磨駱亦宏，奪走他在乎的一切，而恰好，我的存在讓她一舉兩得。
“所以，今天他死了，我一點也不奇怪！”林顏狠曆的說著，眼淚卻再次流了下來。
駱家磊一直在一邊聽著，聞言他看了林顏一眼，表情不明。
我防賊似的盯著他，他終於不自在了，轉身眯著眼看著我：“你們晚上還有飛機。”
我霍的站起，大吼：“滾！”
“林小茶，你敢這麽跟我說話！我是你三爺爺！”
“我還是你爺爺呢！再提飛機我跟你拚了！”說罷我抱著椅背，“不走！死也不走！”
“你！……好！你不走，就你爸爸走！”
“切！等他活了再說吧。”我死豬不怕開水燙，再說了，誰規定我跟駱亦宏有我沒他啊……
駱家磊哼了一聲，轉頭盯著搶救室，眼裏掩不住的焦急。
一直以來駱亦宏的家庭在我看來就是神秘莫測，總覺得電視劇裏大宅門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駱家磊出現後我尤其緊張，甚至問駱亦宏怎麽放心讓他處理他的公事，於是駱亦宏抽搐了，他大比例的否認了我的“大宅門說”，隻是承認，在利益分配上可能有糾紛，但平時大家的共同目標就是團結一致守護家族利益，否則家族將無以為繼，這時每個駱家子弟的共識。
於是我知道了，駱家磊很疼駱亦宏，他們是鐵杆的叔侄。
所以駱家磊才會對我不滿，才會盡心的為駱亦宏考慮。
不得不說，他的考慮確實是正確的，但他唯一沒有考慮徹底的，就是駱亦宏在某方麵絕對的脆弱。
傅啟陽也來了，帶著傅荊寒。
他滿麵焦急，上來就問駱家磊：“阿宏他……”
駱家磊指指搶救室，“肯定不會死，但是……現在還沒消息。”
傅啟陽麵色凝重的考慮了一會，問：“我知道一些不錯的醫生，要不要……”
“近的話就快接來，錢不是問題。”駱家磊毫不猶豫。
“好。”傅啟陽走到一邊撥了個電話，看到林顏，麵色有些複雜。
林顏低垂著頭，似乎不敢看他。
我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場越來越奇怪，立刻起立，走向傅荊寒，嘟噥道：“我累了。”
傅荊寒伸手貼著我的後腦勺，讓我靠在他肩膀上，輕聲問：“你爸爸會沒事的……餓嗎？”
點頭。
“想吃什麽，我去買。”
“土豆泥，雞塊，奧爾良……”
“要一起去買嗎？”
我看看沉悶的走廊，看看沉寂的搶救室，點頭起身：“出去吧，透透氣。”
心裏再急，也要給自己一點消化感情的時間，剛才林顏說的，我到現在還沒理清楚。
傅荊寒往前走著，我慢慢的跟在後麵，他似乎發現我沒跟著，轉身靜靜的看著我，等。
我這才發現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你怎麽了？”
他一貫冷冰冰的表情此時有木然的趨向：“我還以為你走了。”
“哦！”在飛機場群發的短信。
“你群發的。”他肯定道。
“額。”
“就沒什麽……”他皺眉，“沒什麽特別要和我說的？”
我茫然的搖搖頭，我這人，對待越親近的人就越木訥遲鈍，總覺得千言萬語都不用講，人家能明白……
“好吧。”他深吸一口氣，“雖然現在時機不對，但是我還是要說……小茶，別走，和我住一起吧。”
我愣愣的。
“等到年齡到了，我們結婚。”
“……”
為什麽在我腦子最亂的時候總有人喜歡在我那一團亂麻的思緒裏加顆炸彈？
我揉揉太陽穴，淡定的像沒聽到：“等等，讓我想想。”
“好，我給你時間考慮。”他的俊臉已經憋不住臉紅了。
“不是，我是說，讓我想想我聽到了什麽……”哪個應該先考慮？駱亦宏和林顏的恩怨，我死後的不公平，駱亦宏現在的安慰，還是……貌似是來自俊美小少年的求婚？
“我是在求婚。”傅荊寒的臉上壯烈的寫著“我豁出去了”，他表情越來越冷，於是他肯定越來越緊張，“不管駱叔叔好是不好，我都會照顧你。”
不可否認，我真的被嚴重的感動了，但我很奇怪：“我哪裏好了？”
“你以前對駱叔叔不好，但幾年前就已經很好了，但是別人因為以前的印象，一直以為你不好，所以你也覺得你不好。”傅荊寒繞口令說的麵無表情，“但是，不管你對駱叔叔好不好，你對我一直很好。”
這是在發好人卡麽……我炯炯有神。
“小茶，你記得嗎，我在科大那些年，唯一陪伴我的人，就是你。”他跨前一步，“我以為我在科大夠孤獨了，可回來後發現，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讓我不孤獨的你，似乎比我更孤獨。”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忽然心裏就平靜下來了，這男孩一直給我親近的感覺，我以為是長久相處的結果，但現在覺得，或者他那種早熟的氣質真的很吸引我吧。
或許我對他還談不上愛，就連喜歡也更多趨向於親情，但那又怎麽樣呢，戀人的終極形態就是親人，我們何必拘泥於戀愛這一過程，直接親人了，不也很好嗎？
我歎口氣，有些無奈的笑笑，然後上前，輕輕的摟住他的腰，臉頰靠著他的胸膛輕聲道：“我現在，還是有點把你當弟……哥哥……”
“我知道。”他很淡定，“不過我一直把你當童養媳養。”
“……”我強忍著不掐死他，把老娘當童養媳！？活膩了這是，要是知道我心理年齡，嚇死你丫的！我強自鎮定，“我現在還沒心情考慮以後。”
“等駱叔叔醒來，我們會和他講的。”
“你們？”
“……”他閉上嘴。
我驀地鬆開他，似笑非笑，“好啊，又是你親愛的叔叔攛掇的吧！”
他連忙搖頭，上前拉住我的手：“是我找叔叔商量的，他支持而已。”
“廢話！他幹嘛不支持！你這麽一來，大女人小女人都到手了！大滿貫啊！”
他哭笑不得：“你介意這個幹嗎，叔叔真的很喜歡林顏阿姨……隻是今天有點傷心罷了。”
怪不得剛才氣場奇怪，“為什麽？”
他板起臉：“小茶！你遇到這事，為什麽隻知道說再見，卻不跟我們商量一下？！你知道嗎？我們連晚上十點的機票都訂了！”
“……”我要不要告訴他其實我們的班機也是晚上十點……還是，算了吧。
不過這樣想來，傅荊寒和傅啟陽為了一個原因生氣，那傅啟陽，是真的喜歡林顏了？
駱亦宏要是醒來，林顏跟了傅啟陽，我跟了傅荊寒……他豈不是要守著他三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