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狩:密林行刺(4)
再次入密林,聶無雙想起剛才的凶險心有餘悸。寶婕妤在前麵騎著,騎了一會,她看到地上一柄寶劍撿起來,皺眉吩咐侍衛:“你們去那邊看看,是不是還有刺客的餘黨!”
侍衛領命而去。此時四周已經無人。聶無雙坐在馬背上,冷冷看著她向她走來。
“寶婕妤到底想要做什麽?”她問道。
寶婕妤冷笑一聲,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狠狠拽下馬來。聶無雙吃痛不由跌倒在地。
“我想要幹什麽?”寶婕妤笑得冷冽:“蓮修儀才智無雙,何不猜一猜?”她一步步逼近:“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感覺如何?”
聶無雙向後退去,退到樹幹旁邊冷笑:“寶婕妤膽大包天,難道你真的想在這地方解決了本宮?”
她一入密林就想到了不妥。寶婕妤恨她說不定真的發起瘋來殺了她,嫁禍給刺客!
“哈哈……”寶婕妤得意地笑了起來:“娘娘真的是聰明!”
聶無雙的手悄悄伸在背後腰間,喘息著冷笑:“寶婕妤敢這樣做,一定是恨本宮了。不過寶婕妤怎麽會如此恨呢?人說人要死個明白,不然做鬼也做得糊塗。還望寶婕妤不啻賜教。”
寶婕妤抽出腰間的短劍,冷笑著逼近:“你想知道?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這個賤人!皇上寵愛你也就罷了,你竟然還去勾引睿王。昨夜我都瞧見了,他進的是你的帳子!”
聶無雙一怔,隨後咯咯一笑,美眸流轉笑得嘲諷:“他自然是進我的帳子,難不成還進你的帳子?他都與我說了,他一點都不喜歡你……他還說……”
寶婕妤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寶劍揮起,狠狠刺向聶無雙的肩膀。聶無雙隻覺得肩上一陣劇痛,冷汗涔涔而出。她一把握住她的劍刃不讓她再進一寸,傾城蒼白的麵上笑意不改,繼續說道:“你不信?他說……他說……”
她動了動嘴唇,卻是什麽都聽不見,像是疼痛難忍,氣息不繼。寶婕妤怒道:“他到底說了什麽?”
聶無雙喘息著笑:“你過來,我說與你聽。他說你……”
寶婕妤不耐煩湊上前。聶無雙美眸中殺氣掠過,手掌一翻,狠狠把手中的匕首插入她的胸前。
寶婕妤怔怔看著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心口多出了一把匕首來。
“他說,他隻是利用你!”聶無雙冷冷地說道,一把推開她。強忍著劇痛把肩上的劍拔出。她渾身顫抖地站起身來,看著地上抽搐的寶婕妤:“你要殺我,我自然不能讓你得手……要怪,就怪你自己……”
寶婕妤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遠遠有侍衛的呼喝,聶無雙大驚,連忙上前,狠狠拔出寶婕妤心口上的匕首,胡亂擦幹,收入自己的刀鞘中。
她做完這一切,這才撲倒在地上,喊:“來人!救命啊!”
寶婕妤死死盯著她,嘴唇一開一合,聶無雙側了頭,此時她頭發散亂,絕美的臉上猶有血痕,看起來美得詭異,她衝寶婕妤一笑:“你有什麽遺言?”
寶婕妤猶如回光返照,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口氣:“你好狠毒!”
聶無雙甩開她死死扳住的手,冷笑:“狠毒的是你!”她不再理會她,抓著她的袖子佯裝哭喊:“寶婕妤,你怎了?你怎麽了……”
遠遠的一隊人跑來來,她泣道:“救命……”
天暗了下來。聶無雙縮在被中猶自覺得寒冷,隔著半透明的帳子,她看見一道清雋的身影踱來踱去。她還是了無睡意,盡管禦醫已經開了安神定驚的藥方,依然對她毫無作用。寶婕妤死了。在抬回大營的路上就因血流盡而死了。而聶無雙的劍傷在蕭鳳溟關切的目光下包紮妥當,萬幸的是這一劍並沒有傷到筋骨。
行獵出了這麽一件大事,皇帝大怒,下令圍剿還藏身密林中的刺客,等到日落時分。所有的刺客就地盡戮。一查下去,刺客所用的劍皆是齊地所製,這令隨著皇帝行獵的齊國使節團大驚失色,連夜前去辯駁自己的清白。但是物證俱在,人又死無對證,根本不知這事的真假。蕭鳳溟斥責齊國背棄信義,命人送他們回應京,擇日送客!這根本就是趕他們回去,齊國使節團再無任何顏麵留下,遂連夜打道回齊國。
“還不睡嗎?”蕭鳳溟轉入禦帳,看見聶無雙還是睜著大眼盯著帳頂,不由問道。
聶無雙搖了搖頭,順勢依在他的懷中:“臣妾害怕,臣妾睡不著。”
她瘦而欣長的身軀像是貓一樣蜷縮成一團。蕭鳳溟想起下午那一幕,心中痛惜不已。她長發散亂,坐在一灘血泊中,六神無主,唯有看見他來時,眼中才點燃亮光。
“不用害怕。”蕭鳳溟把她摟入懷中,一下一下摸著她柔順的長發:“刺客已經全部就戮。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
聶無雙埋首在他懷中,紅唇邊溢出冷笑,是的,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了,所有想要她性命的人通通都要去死!
蕭鳳溟輕拍著她的背,劍眉依然緊皺,這時,帳外內侍進來:“皇上,睿王殿下求見。”
蕭鳳溟放下聶無雙走了出去。聶無雙擁著被子,看著蕭鳳青快步走了進來,他進帳中,先是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帳內,這才沉聲說道:“啟稟皇上,這次,死了三個侍衛,一位女官。太醫查驗,寶婕妤是被刺客的劍刺中心口,入肉七寸。”
蕭鳳溟聽了點頭:“厚葬。”
一旁林公公連忙退下傳旨。帳內隻剩下蕭鳳溟與蕭鳳青兩人。聶無雙豎起耳朵聽。
蕭鳳溟聲音沉鬱:“這次到底是誰指使的?”
蕭鳳青道:“也許真的是齊國指使,據淑妃娘娘說,這次刺客緊追蓮修儀不放。也許是他們借兵不成心懷憤恨。”
蕭鳳溟看了一眼身後的帳子,淡淡道:“小聲一點,別嚇了她。”
蕭鳳青順著他的目光看著帳後那道倩影,欲言又止,半天才悶悶地哼了一聲。蕭鳳溟又與他商討了怎麽布防換防,這才令他退下。
聶無雙見蕭鳳溟進來,淒然一笑:“臣妾都聽到了,的確是齊國做的嗎?”她泫然欲泣:“臣妾是個不祥的人,皇上還是放棄臣妾吧。”
她掙著伏跪在地上,哀哀地哭。蕭鳳溟看著她羸弱的肩頭隨著哭泣顫抖,心中歎了一口氣,把她抱起:“傻子,若是朕都放棄你了,這天下你還有何處可以容身?”
聶無雙頓時怔住,她美眸中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一雙溫柔的深眸,一股悲慟從心底湧出,不由怔怔流下淚來。剛才不過是逢場作戲,現在卻是真正哭了。蕭鳳溟抱著她,看著她涕淚交加都抹在他身上,不由唇邊溢出自己都不曾察覺深深的寵溺。
一夜終於過去,第二天聶無雙起身的時候,宮娥內侍跪了一地,紛紛恭賀:“恭喜娘娘!”
聶無雙不由怔忪:“喜從何來?”
一旁的夏蘭笑著上前:“娘娘英勇救了淑妃,皇上特下旨封娘娘為蓮嬪。”
聶無雙呆了呆心中又是驚又是喜,正在發呆,淑妃抹著眼淚走了進來:“天見可憐的,都是本宮不好,讓你們進什麽林子。”
她一把握住聶無雙的手,哭得梨花帶雨:“聶妹妹,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聶無雙聽著她親熱地一口一個“聶妹妹”,不由伸手捂住傷口,嫣然一笑:“臣妾已經沒事了。”
寶婕妤死後被蕭鳳溟晉封為充容,賜諡號“順”,特葬於皇陵西側。第二日棺木就啟程運往皇陵中。此事不宜大肆宣揚,所以葬禮一切從簡。秋狩照樣舉行,刺客的陰影在世家子弟的爭鋒中漸漸散去。聶無雙安心在禦帳中養傷,每日清晨,蕭鳳溟穿戴整齊出去到了傍晚才歸來,每次他收獲都很豐富。
帝王的年富力強明顯就是一種預示,預示著應國的國運昌盛。
聶無雙肩頭有傷不宜騎馬,等傷勢稍好便由夏蘭扶著在禦帳周圍走動,草場風大,夏蘭怕她受涼,把她包得嚴嚴實實。聶無雙看著滿目的草原景色不禁越走越遠。
一日傍晚,她站在平常走的草甸上,極目眺望。忽地身後腳步聲響起,她一回頭,看見蕭鳳青似笑非笑地朝她走來。聶無雙知道他有話要問,淡淡吩咐夏蘭退下守在一旁。
蕭鳳青今日穿著玄色騎裝,身姿如劍挺拔,寬肩細腰,像是上好的一杆標槍。
聶無雙美眸微微眯了眯:“睿王殿下。”
蕭鳳青異色的眸中目光複雜:“寶婕妤是不是你殺的?”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丟在她的腳下:“這是本王從你換下的衣服上找到的。”
聶無雙撿起匕首,素白的手指輕撫匕首上未擦幹的血跡,冷冷道:“是又怎麽樣?”
“你為什麽要殺她?”蕭鳳青問道。
聶無雙冷哼一聲:“是她要殺我!她的死,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蕭鳳青看了她一眼,最後冷冷一笑:“再教你一招,殺人要殺幹淨!不然的話,她要是在皇上到來的時候還能開口,你也就完了!”
聶無雙隻是沉默。
蕭鳳青看著她瘦削的身影孑然立風中,眼中漸漸露出複雜之極的神色:“那傷口要是仔細看根本不是劍傷,是匕首傷。本王已經替你再補一劍。以後你要好自為之。”
聶無雙聞言頓時冷冷反詰:“該好自為之的是殿下!既然選了無雙入宮,何必又要招惹寶婕妤?我瞧著她本就不對勁,那一天要不是我手中有匕首,這時候睿王殿下這番教訓恐怕要對的是她說了。”
她美眸中掠過厭惡:“殿下應該知道,無雙最恨的是:利用女子的感情成事!不但無恥,還可殺!”
她說完轉身要走,胳膊上猛的傳來一股大力。一回頭蕭鳳青的臉色已沉沉如鐵:“你說本王利用她的感情?”
“不是嗎?”聶無雙的唇色盡褪,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殿下這樣做,與顧清鴻又有什麽區別?”
“那你呢?”蕭鳳青忽地冷笑起來,薄唇微勾,笑得邪妄:“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麽?你難道不是在利用本王,利用皇上嗎?你恨著顧清鴻,現在你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和他一樣?”
他猛地靠近,異色的眸子帶著令她深惡痛絕的諷刺:“既然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本王?”
聶無雙渾身顫抖,好,很好!他總是能揭開她心底最脆弱的傷疤。他明明知道她無能無力,無依無靠,他明明知道是他引著她走上這一條入宮的路。
他明明知道,他說的這些都對……
聶無雙定定看了他許久,這才掙開他的手,恍惚一笑:“是,我沒有資格。以後無雙不會再說。”
她心灰意懶地回頭:“以後殿下喜歡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蕭鳳青聞言深深皺起漂亮的眉頭,直覺裏,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聶無雙,失了與他對峙的冷厲與激烈。仿佛在她心中已經把他摒除在外,這個感覺很不好。
他還要再說,一旁望風的夏蘭忽地走來,神情緊張:“娘娘,皇上來了。”
聶無雙極目望去,隻見蕭鳳溟帶著一隊侍從緩步朝這裏走來。此時叫蕭鳳青回去已是來不及,草原中一目了然,無處藏身。
聶無雙心中微微不安,迎上前:“皇上今日這般早就回來了?”
蕭鳳青也上前參見:“參見皇上。”
蕭鳳溟看了他一眼,溫和地問:“原來五弟也在。”
聶無雙心頭一跳,不由握緊了袖中藏著的匕首,剛才她還來不及處理這棘手的證據。
蕭鳳青笑道:“啟稟皇上微臣剛才問了娘娘幾句關於刺客的事。”
蕭鳳溟點了點頭:“問到了什麽沒有?”
蕭鳳青搖頭:“娘娘驚嚇過度,並未有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蕭鳳溟又隨口問了幾句,這才命他退下。草甸上隻剩下他與她二人,聶無雙看著蕭鳳溟淡然從容的俊臉,不知他剛才到底有沒有看到什麽,隻能上前探問:“皇上是來散步的麽?”
蕭鳳溟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身子,把身上的玄色繡金龍披風解下,披在她身上:“朕是來找你的,宮人說你在這,朕就過來了。”
聶無雙聞言微微一笑,緩緩依在他胸前:“皇上……”
蕭鳳溟握了她的手,悠然道:“再過幾天就要回宮,朕真舍不得這裏。”
聶無雙順著他的目光投向那一望無垠的草原,和風細細,空氣中夾雜著草木的芬芳,她心中忽地惆悵,淡淡歎了一口氣:“是啊,臣妾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