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言(1)

“好了,錢已經到帳。”聽完財務部經理的匯報,譚柏鈞放下電話,微笑著看向大班台對麵的趙定遠和沈念秋,“你們辛苦了。”趙定遠興奮地輕輕捶桌子,“快到年底了,各家銀行都在往回收款,基本上不往出貸了,我們能搞到這麽大一筆貸款,而且辦得這麽快,這麽順利,算是很難得的。主要是我們酒店的信用好,鍾行長那邊的額度也沒用完,所以他很爽快地批了。”“聽鍾行長說,去年非典,很多企業經營不善,貸款不能按時收回,今年他們就很謹慎,因此有很大一筆額度都沒用完,正好放給我們,他們也完成了任務。”沈念秋也很愉快,卻沒有他們兩個老板那麽張揚,隻是唇邊帶著幾分淺笑,態度不溫不火,沒有半點驕矜之意。

“哈哈,這就叫天助我也。”趙定遠樂得眉飛色舞。

“開心一下就行了。”譚柏鈞看向自己的搭檔兼好友,“下午我們開個會,把江南春分店的下一階段工作計劃碰一下。”“行。”趙定遠倏地起身,“該吃午飯了,走吧。”

三個人一起走出董事長辦公室,沈念秋卻沒有跟他們一起乘電梯下去,而是借口要到辦公室放東西,耽擱了一下,這才獨自到員工餐廳。

拿過餐盤,在餐台前走了一圈,廚師往她盤子裏打上兩葷兩素四個菜,然後放上一碗湯,主食有米飯,員工自己盛,因為是冬季,沒有配水果,可以自行取用飲料,沈念秋喜歡喝湯,從來不碰飲料,過去拿碗盛了飯,便端著盤子到就餐區去。

一路上都有員工站住,側身讓她先走,並且禮貌地叫“沈總”,她笑著回應“你好”,走到窗邊坐下。

用餐區就像外麵那種快餐廳一樣,桌椅都是連在一起的樹脂所製,全是溫暖熱烈的橙色,這樣會使員工感到精神振作。譚柏鈞、趙定遠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跟所有員工吃一樣的夥食。一般來說,下級員工看到老板都會不自在,因此兩人一向都喜歡坐在偏僻的地方,免得大家吃個飯都忐忑不安,惦記著不能對他們沒禮貌。

沈念秋跟別的高層管理人員都不熟,又從來不與中層和基層員工太過接近,這樣對管理不利,因此以前會跟他們坐在一起,不過,她現在會技巧地避開,因為有關她和譚柏鈞的流言實在太多了。

這些謠傳都是從天使花園的老員工那裏傳開的,然後由原江南春的員工悄悄告訴她,那些單純的孩子說著話的時候,眼裏都有著濃濃的擔憂,就怕她被那些風言風語傷害了。她會安慰他們,然後就漸漸不再與譚柏鈞坐在一起吃飯了。

不管她坐在身邊也好,或者她離得遠遠的也罷,譚柏鈞從來沒有問過,神情間仍然是淡淡的,她在旁邊就聊聊天,不在旁邊就與趙定遠說說話,一派閑適自然,讓人看不出深淺。

沈念秋在人前也總是氣定神閑的樣子,頗讓人感到莫測高深,但她的身份隻是職員,並不是老板,又一來便身居高位,自然不可避免地會陷入辦公室政治中。

她剛來不久,便對這裏的高層管理人員有了清楚透徹的了解,並以此將他們分成三類。一類是有能力沒野心,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前途與她的升職並不抵觸,因此對她比較親切友好,譬如董事長秘書張卓、趙定遠的助手以及財務部經理、銷售部經理、安全部經理等人,她與他們都相處得很融洽;一類是有能力有野心的,對她陡居高位非常不服,特別是對她能如此接近譚柏鈞相當嫉妒,因此在工作中暗中使絆子,讓她不好過,譬如人力資源部經理、客房部經理、前廳部經理、公關部經理,常常表麵做出配合的姿態,暗地裏卻使陰招,讓她的疲勞程度增加了好幾個等級,她一般不與他們正麵交鋒,平時也就是點頭之交,上班時公事公辦;還有一類是沒有能力卻有許多想法的,看不得別人比他好,也瞧不起別人比他差,當麵阿諛奉承,背後散布流言蜚語,說話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這類人特別多,以總經辦主任汪玲為典型代表,沈念秋以前是不屑於跟這類人打交道的,這時卻很難躲過去,必須得戴上麵具應付。

她坐到窗邊,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很快汪玲就和幾個經理、主管坐到她附近,熱情地對她打招呼,噓寒問暖,她耐著性子,微笑著點頭回答。等到寒暄完,汪玲便和幾個女子聊起八卦來。

汪玲是離了婚的,另外幾位或已婚或離異,都不是清純小姑娘,話題漸漸就有些熱辣。說著說著,汪玲忽然做出神秘的樣子,繪聲繪色地聊起本市一家著名的五星級酒店爆出的緋聞,據說那家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跟比自己女兒還小的秘書搞到一起,被他老婆捉奸在床,鬧出天大的風波。

“哎呀,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啊,當時人家的正室拉住被子一掀,她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一絲不掛,被人家老婆一陣暴打。”汪玲笑得差點趴在桌上,一臉的不屑,“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爬上老板的床,還不是看上他有錢,這跟婊子有什麽區別?你說是吧,沈總?”沈念秋抬頭看向她,淡淡一笑,卻沒發表任何意見。汪玲身邊的幾個經理、主管立刻附和,紛紛抨擊“不要臉的狐狸精”。

“這年頭啊,男人也不安全,那些年輕女人根本就不知羞恥,看到男人有錢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千方百計往人家床上爬。”“就是啊,也不管人家有家沒家,是老是嫩,先上了床再說,真是太無恥了。”“幸好我們譚總不是那樣的人,從來不給那種女人好臉色的。”“是啊,你看那個大堂副理小錢,一見譚總就像渾身都沒骨頭似的,軟得就想往人家身上靠,譚總一見她就皺眉頭。”“對對對,還有那個總台的小田,大冬天的還穿著短裙絲襪,一早就守在停車場,專門等譚總下車了在他麵前晃。這些日子北風那個吹啊,她也不怕凍死。”“哎呀,我告訴你們啊,上個周末,譚總過來加班,餐飲部那個妖精往他辦公室打了好幾個電話,要給他送湯送水的,都被譚總拒絕了。”“她可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有老公了還想爬牆。”“是啊,譚總是什麽人啊,會看上她?嘁。”

“我那天還看到”

沈念秋在不絕於耳的嗡嗡聲中神色自若,平靜地把飯菜吃完,然後端起餐盤起身。

“沈總吃好啦?”汪玲熱情地對她笑道。

“是啊。”沈念秋微笑著點頭,“你們慢慢吃。”

等她走遠,幾個女人都放低聲音,神情詭異地議論這位年輕的高管。

“你們說,她跟譚總有沒有那關係?”

“我看她那體態,搞不好還是個雛吧?”

“不可能,她都二十七了,不知道睡過多少男人,不然能爬得那麽快?”汪玲鄙夷地說,“她剛到江南春的時候才二十四,人家老板就讓她當副總。聽說那個黃總都五十多了,長得又胖,她也不嫌惡心。”“真的?那我們譚總不是虧了?”

“誰說不是?得有人去提醒一聲。”

“那誰敢啊?汪姐,你不是譚總的親戚嗎?隻有你去說才最合適。”“我們不是親戚,我媽跟譚總的母親是同班同學,關係一直很好。”汪玲趕緊撇清,表明自己與譚柏鈞沒有血緣關係。

她今年三十二歲,幾年前就離了婚,孩子歸男方,後來又下了崗,好不容易通過母親的關係才進了這家酒店。從見到譚柏鈞的第一眼,她就神魂顛倒,一心想要嫁給他,可譚柏鈞半點意思都沒有,根本不給她接近的機會。她曾經在國有企業擔任廠辦主任,譚柏鈞看她處理行政事務性工作還可以,便讓她做了總經辦主任,平時隻和她談工作,業餘時間更與她沒有任何交集。她素質不高,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把譚柏鈞弄到手,束手無策之下,便對一切譚柏鈞可能會喜歡的女性深惡痛絕,恨不得全部消滅了才好。

沈念秋隻與她接觸了兩次便把她裏裏外外看得清清楚楚,對她始終客氣地保持距離。道不同不想為謀,她根本不會為這種人浪費太多的時間與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