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顧一切
太陽係從千年前的地球反擊戰之後，還是第一次聚集如此規模的戰艦群。
密密麻麻的戰艦群，依靠著行星的軌道，組成巨大而有效的防禦網，它們正中現在隻是一個微小的亮點，但有經驗的太空作戰指揮人員都知道，數秒之後，這裏的空間躍遷通道出口將完全張開。
裏麵出現的或許是幾十上百艘的戰艦，也或許會更多。
無盡的宇宙黑暗中，陡然布滿橘色的光團，空間躍遷通道出口悄無聲息的打開了。
“磁力粒子炮準備。”站在指揮艦上的商亮發出命令，黑色的眼睛深處，倒映著一點點絢麗的光團，那是從通道中開始顯形的戰艦。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第一輪的誘導攻擊開始了，在威力強大的滅星級武器使用前，密布的能量束交織成光網將那些從躍遷通道中衝出的戰艦包羅。
滅星武器的計時器上的時間在無情的減少。
兩分鍾。
漆黑巨大的戰艦頂著震蕩的防禦罩緩緩地在宇宙中擺出位置。
一分半。
二十艘、一百艘、五百艘……沒有承接住攻擊的黑色戰艦數量急劇減少，仿佛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商亮微微皺眉，手指放在了控製台上，空間立體投影嗖的彈出，雷達範圍內的光點多如繁星。
“他們開啟了隱形模式，變為備戰隊列。”他很快再次下達了命令。
五十九秒。
空間重力場陡然改變，一艘流線型的小型飛船從扭曲的空間夾縫中極速竄出。一層銀色的能量薄膜保護著飛船，所有靠近飛船的能量束都被折射彈開。
商亮眸子一緊，再也無法平靜，怒道：“胡鬧！”
三十秒。
華仲勳的機甲手臂緊貼著飛船內壁，近乎透明的身形開始逐漸恢複。從他剛才做出決定，實施到現在不過數個瞬息，擴散機甲的空間轉移範圍帶走蘇臻的飛船已經給蘇臻飛船造成了巨大的損傷，他朝身側看了看，對阿懶道：“照顧好夏夫人。”
“主人！”阿懶眨了眨眼，他的確要保護夏末的安全，可他怎麽能放心華仲勳使用那台還未完全修複的空間轉移屬性的機甲！至少在他眼裏，華仲勳可是從未操作過這玩意兒的！
“可以走了？”蘇臻的聲音淡淡地傳來，指著舷窗外密布的能量束，“以你們華氏帝國的火力，我的飛船最多還能撐十秒。”
十五秒。
飛船已經開始顫動。華仲勳用機甲手臂抓住蘇臻，機甲啟動的熱量激起蘇臻的發絲微微拂動。
“你的決定很瘋狂。”蘇臻道。
華仲勳冷笑道：“你怕？”
“我奉陪。”蘇臻將手搭上華仲勳的機甲手臂，淡淡的銀色光芒從他身上激蕩出來。猛地和華仲勳機甲上的紫色光焰融合在一起，兩道強橫無比的精神力狠狠地撞在一起，空中激蕩出的強勁氣流將阿懶的機甲都掀飛到一旁。
趕緊抓住飛船內支架的阿懶，憂心地叫道：“主人小心啊！”
十秒。
跳躍空間出口一艘三千米長的黑色戰艦無聲無息的自黑暗中躍出，沒有散發出一點能量波動，即通體閃亮，迸發出奪目光芒，瞬間所包含的核暴級別的能量光束形成的瞬間，所有靠近它的攻擊能量束以及商亮指揮下的戰艦都被瞬間汽化。
“就是它！”華仲勳望著那艘龐然大物，眸子裏的藍色光芒陡然綻放，機甲劇烈地震蕩起來，在一片極光中，陡然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滅星武器無聲無息地在黑暗的太空中劃出一道絢麗奪目的光芒。
所有靠近這道能量的戰艦，都如一彎彎小舟進入了怒濤洶湧的海嘯中。
在無數粒子與能量防禦層撞擊產生的衝擊波光芒中，極強的光芒讓所有人的視力都出現了短暫的失明，再次睜眼後，太空中剩下的是飄蕩的零碎部件和還未穩定的空間重力場。
指揮艦裏死一般安靜。
商亮的目光靜靜環視一周。
幾名軍官頓時反應過來，快速的進行探測尋找，幾個呼吸之間，便有人匯報道：“上校，失敗了。”
商亮的表情有些複雜，有失落，又仿佛鬆了口氣，他望著遠處一顆顆不同顏色的行星，淡淡地問道：“原因。”
“黑曼王的主艦出現瞬間，整艘戰艦進行了空間短距離跳躍，其中依托的能量……”這位軍官看了看數據，臉色有些白，“就是我們的攻擊能量。”
將攻擊能量轉變為自身的動能，這種理論雖然存在，但在現實的宇宙中卻彷如天方夜譚，然而如今，黑曼王一方居然做到了。
“看來他已經知道我們的計劃。”商亮說道，“好運不會出現第二次，將所有核心禁區包圍。”
“是。”
“另外，找到華少爺，就算強行扣押也要將他帶回來。”商亮頓了頓，沉聲道，“若是見到夫人，不得無禮怠慢，你們誰敢動她一根汗毛，軍法處置。”
第一次聽到商亮這種以權謀私的話，那軍官怔了怔，要是夏夫人又像在地球上那樣護著華少爺，他們可怎麽強行扣押？
“有問題？”
“沒有上校！立即執行您的命令！”軍官回過神，啪地立正行禮，迅速退出門外。
木星的環衛星上，雖然已經被卡斯星人改造出可共呼吸的氧氣，然而周圍仍舊是荒蕪一片，黃沙堆積，在呼嘯的狂風中偶爾紛揚向半空。
從被黃沙掩埋了一半的機甲中爬出，華仲勳冷眼看著自己的胳膊，斷處暴露出森森的白骨，劇痛已經使得他的手臂麻木。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半眯起眼凝望遠方，加上蘇臻的精神力的確可以更好的控製空間轉移的機甲，可惜那個獸神星來的家夥，半路擺了他一道，在看到林希的瞬間，蘇臻居然抽回了精神力。華季曼的主艦也在這時整個進行轉移，使得他的機甲無法找準著落點。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再次腳踏實地，已經到了這個地方，華仲勳望著遠處翻騰著如颶風般可怕的狂風，抬手將自己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扳正，撒下一截衣衫，咬著將手臂簡單的固定起來。
“尊貴的主人，我有醫療係統。”被華仲勳帶在身邊的小機器人洛洛提醒道。
“不需要。”華仲勳看了它一眼，“留著你的能量找尋你的搭檔，她在這裏嗎？”
洛洛的電子眼閃了閃，靜止下來，機械而重複的說道：“目標搜尋中，請等待。”
華仲勳靠著機甲的一角坐在地上，腦海裏不斷回想著那柔弱而纖瘦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瘋狂嗎？在看見她出事的那刻，他已經完全無法保持冷靜，隻知道想要馬上趕去她身邊，她那麽弱小，又沒有安全感，一定很害怕吧。
他從不相信華季曼的話，自己的小奴扈不會那麽容易死的，雖然她弱小但卻聰明，在沒有他在的時候，一定會盡力保護好自己。現在隻要他能早點趕到她的身邊，她便會安全了。不過，想要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裏，恐怕有點麻煩。
什麽時候他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在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候，他也隻是麻木的活著，靠著心底的一股本能，想要爬出那道深淵，迎接沒有黑暗的早晨。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心鮮活了，有真實活著的感覺。
隻因為夏夫人對他說過，在他找到僅屬於自己的光的時候，就算再回到黑暗中，也不會擔心永遠沉淪其中。
他抬起頭，閉上眼，一種莫名的情緒襲上心頭，清冷的麵部輪廓凝著沉重。他隻是不想失去她，其他的，重要嗎？
“嘟——”小機器人轉了轉笨重的腦袋，機械手臂伸出，“搜尋完成，目標位於東南方，高度移動中無法準確定位。”
高速運動的將沙塵卷起越來越快的移動，林希微微睜眼的時候，一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蘇臻的眼睛，驚訝之下張嘴被狂風帶著砂礫狠狠灌了一嘴巴。
她的嘴和鼻很快被蘇臻伸手覆蓋住，被他抱緊在懷裏，兩個人在卷起的狂風中如一張小紙片，旋轉翻滾，最後被狠狠拋在地麵山峰上一塊巨大的岩壁上。
因為距離極近，林希聽到了蘇臻的悶哼，他伏低身體，以背撞上去，減緩了她的衝擊。隻不過現在狂風的力度能從岩石上都剝下一層皮來，單單伏低身子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如果以一個地球人的體質，現在早就九死一生，在浩大的天地巨威中，強如蘇臻也肯定受了不輕的傷。
而且他本身就還帶著傷，林希貼近他的胸膛，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臂，能感受到那溫熱粘濕的**浸透了他的衣衫。
為什麽她還活著，她回想，可惜腦子裏一片空白，最後的記憶，隻是被華季曼貫穿。
為什麽蘇臻又要來救她呢？明明都叫她滾了……
為什麽他們在這裏，而他又受傷了呢？
短短時間內，林希理不清大概，隻有本能地伸手，緊緊依附身邊的男人。
不知不覺中，抱著她的手臂鬆開了點。那種將所有一切撕成碎片的可怕威力，狂風中飛舞的砂石，就像一片片細碎的鋒銳牙齒，能將風中的一切，磨成最細的顆粒。
林希眯著眼睛順著蘇臻的手臂看去，隻見他僅用一隻手攀附在岩壁上，手指深深地紮入岩石縫隙中。若不是這樣，他們又會被刮到半空，下一次便不知道又會被撞向哪裏。
而顯然，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要護住兩個人很是不方便，他身上有熟悉的能量燃料的味道，衣衫又隱約有些燒毀的痕跡。林希猜測著，他恐怕是從才某種爆炸中爬出來，而且爆炸的地方恐怕是華季曼的主艦。
蘇臻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現在她又為什麽在他身邊，除了他是來救她的，還有別的答案嗎？
他的懷抱依舊熟悉而溫暖，就如數次生死關頭他總在身邊一樣，這一次，他依舊在。她凝望著他冷削的下巴，眼睛有些酸澀，手裏的力道慢慢放鬆。
她這明顯的動作，隻需一瞬，蘇臻便猜出她在想什麽，他的手又緊了一點，低喝道：“抓好！”
林希眸子一暗，搖了搖頭：“我隻是不想再欠你什麽。”
突然，她徹底鬆開了手。
狂風猛地卷來，蘇臻的手臂被一塊岩石擊中，勁力消失的瞬間，林希已經整個人沒入了風中。風勢稍減後，她早就沒了蹤影。
蘇臻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臂彎裏失去，卻無能為力，他怒由心生：“我是護著你讓你隨便去死的？！”他手臂一收，也跟著重新被卷入了狂風中，在這屬於自然的偉大力量中，隻有親身進入，才能真正感受其可怕。
他不奢望林希還在和他想近的地方，至少他的身體還足夠強悍，可以支撐到他在狂風中找尋到她為止。
雖說他現在受傷，但連他在這風裏都無比艱難，林希的狀況可想而知。
幸好他與她之間冥冥之中的感應力並沒有消失，他開始一邊抵抗著風沙的力量，一邊控製自己往她的方向而去。
如果現在多一秒給他靜養，沒有保護就卷入空間跳躍的傷勢恐怕會有所好轉。
但他也清楚知道，林希等不起。
風沙漸漸停息，風勢轉向了這個星球的另一個方向，蘇臻開始沿著自己感應的方向，一路找尋下去。
一天、兩天……
隨著她的氣息越來越清晰，不顧兩天滴水未進的饑渴，蘇臻最後竟然跑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抓住那件白色的醫師袍子，用力一扯，帶起厚厚的沙塵，然而衣服隻是衣服，在那之下，空空如也，沒有林希的影子。
這隻是一件帶著她氣息的衣服罷了。
蘇臻心裏一苦，狠狠地將衣服扔到遠處，疲勞和傷勢同時湧上來，跌坐在了地上。他的氣息淩亂粗重，無法控製的獸瞳的收縮在眼中交替，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如果繼續撐下去，恐怕體內的獸血因子又要壓製不住。
不能理性控製的獸態，不能叫強，隻是癲狂而已。
再繼續是不行的，他必須先恢複自己的身體。
他閉上眼，腦海裏清晰浮現的竟然是林希鬆手那刻的沉默，她的眼睛裏不帶半分生機，隻因為他，因為看見他，她的眼底有了從未有過的痛。
而因為她眼底的痛，一種無法言語的痛楚在蘇臻心裏蔓延。這一瞬間，他忘記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身影給他的壓迫，忘記了嗜血迷糊的日子，忘記了她身上正在逐漸成長的某種東西。
半晌，蘇臻猛地睜開眼睛，緩緩地爬了起來。
兩天了，他若是休息了，林希的傷勢誰來處理？華季曼的主艦空間跳躍太過突然，他根本沒來得及細致處理她的傷口，一時的醒轉，不代表她就能完全無恙的恢複。
更何況，她還是被這種可以撕裂人體的狂風卷走。
衣服在這邊，她應該不遠了。蘇臻咬著牙，壓抑著沉重的呼吸，踉蹌地繼續循著她的氣息前進。
周圍是一片蒼茫的荒蕪，初步被改造的環衛星球不過是塊正在改造的試驗田，剛好鋪好土而已，惡劣得無法讓生命生存。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蘇臻隻覺得自己的體力達到了極限。配合華仲勳的精神控製、在極短時間內對林希傷勢的應急處理、華季曼主艦轉移時為了給林希保護而用身體挺過了空間亂流的切割，現在又經過了這顆環衛星上惡劣風沙的洗禮，他全身一軟，栽倒在地。
沙是流動的，迷迷糊糊滑到底部的他，摸索到一具富有彈性的身體。
蘇臻精神一振，仿佛被打了支強心針。他抑製住狂熱的心跳，順著那曲線上摸，女性微微起伏的胸部，顯示她還活著。
緊蹙眉頭，他翻身起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訓斥的話到了嘴巴終還是忍了下去，身體內陡然爆發出的力量，幾下將被埋住的林希給挖了出來。第一時間便是檢查她胸前的傷口，有了他的簡單處理，她的傷口也得以有機會恢複。
龍神機師的身體竟然開始有接近獸神星人的變態，除了這道致命重傷口，風沙中的撞傷、擦傷根本沒有留下傷痕，可說是奇跡。
“水……”半昏迷中的林希喃喃地索要道，她的嘴唇已經龜裂出一道道的血口，重傷之下對水分的要求更重要。
什麽也沒想，蘇臻伸手在手臂上劃開一條血口，堵住了她的嘴。
林希呻吟一聲，血腥的味道讓她本能的排斥，但蘇臻按住了她的後腦，沒有任何猶豫。
“喝下去。”他低聲地說道，“我要你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