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靜琬迷迷糊糊的轉過頭,枕上冰冷的淚痕貼上臉頰,雖然已經過了這麽久,那種撕心裂肺樣的痛苦,似乎已經由肉體上轉為深刻於心底。每一次呼吸,都隱隱作痛得令人窒息,她慢慢睜開眼睛,有一刹那神思恍惚,護士還在床前的軟榻上打盹,她徹底的醒來,那樣慘痛的失卻之後。這一生再也不會與他有著糾葛了,從她體內剝離的,不僅僅是一個生命,而是與他全部的過往,她再也沒有力氣支持下去。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淚嘩嘩的湧出來,嗚咽著:“媽媽……”隻是在枕上輾轉反側:“媽媽……媽媽……”
天亮了,靜琬迷迷糊糊的轉過頭,枕上冰冷的淚痕貼上臉頰,雖然已經過了這麽久,那種撕心裂肺樣的痛苦,似乎已經由肉體上轉為深刻於心底。每一次呼吸,都隱隱作痛得令人窒息,她慢慢睜開眼睛,有一刹那神思恍惚,護士還在床前的軟榻上打盹,她徹底的醒來,那樣慘痛的失卻之後。這一生再也不會與他有著糾葛了,從她體內剝離的,不僅僅是一個生命,而是與他全部的過往,她再也沒有力氣支持下去。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淚嘩嘩的湧出來,嗚咽著:“媽媽……”隻是在枕上輾轉反側:“媽媽……媽媽……”
那樣痛,痛得椎心刺骨,以為瀕臨死境。她也差一點死掉,因為失血過多,身體裏所有的溫度都隨著鮮血汩汩的流失,她隻覺得冷,四處都冷得像地獄一樣,人唯有絕望。好似四處皆是茫茫的海,黑得無窮無盡的海,唯有她一個人,陷在那無邊無際的寒冷與黑暗中。再也沒有光明,再也沒有盡頭。她拚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是掙脫不了,直到最後精疲力竭的昏迷。
護士聽到動靜,驚醒過來,替她量了量體溫,又替她掖好被角。正走過去拿血壓計,忽然踩到地毯裏小小的硬物,移開腳一看,原來是塊金表。她彎腰拾了起來,表蓋上本有極細碎的鑽石,流光溢彩。
護士“嗬”了一聲,說:“真漂亮,啊,是PatekPhilippe呢。”
那些往事,如同一列火車,轟轟烈烈的向著她衝過來。火車上他唇際的煙草芳香……大雨滂沱的站台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開……乾山上冷風落日……衣襟上的茉莉花……
大片大片的紅葉從頭頂跌下,他說,我要背著你一輩子。
終於是完了,她與他的一輩子。命運這樣幹脆,以如此痛苦的方式來斬斷她的遲疑,她曾經有過一絲動搖想留下這個孩子。並不是因為還戀著他,而是總歸是依附於自己的一個生命,所以她遲疑了。哪知到了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恨到了盡頭,再沒有力氣恨了。護士說:“不曉得是誰落在這裏的,這樣名貴的懷表。”
她出走之前,曾將這塊懷表放在他的枕下。就這麽幾日的功夫,世事已經渺遠得一如前世。金表躺在護士白皙柔軟的掌心裏,熠熠如新。她昨晚整夜一直在毫無知覺的昏睡中,護士問:“小姐,這是你的嗎?”
她精疲力竭的閉上雙眼:“不是。”
她迷迷糊糊重新睡去,醫生與護士偶然來看她,屋子裏永遠暗沉沉的,太陽從西邊的窗子裏照進來,才讓人知道一天已經過去。這樣的日子,沉寂得沒有任何分別。她柔軟得像繭中的蛹,無聲無息的茫然感知時光荏苒。
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以為是來打針的護士,直到聽到陌生的聲音:“尹小姐”
她睜開眼睛,她曾經見過報紙上刊登的大幅訂婚照片,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女子,端莊秀麗的麵孔,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優雅。身後的使女端過椅子,她緩緩落坐,目光仍舊凝望在靜琬臉上:“很抱歉前來打擾尹小姐,很早就想和尹小姐好好談談,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靜琬問:“慕容灃近幾日都不在?”
程謹之微一頷首:“他去阡廊了。三四天之內回不來。關於未來的打算,尹小姐想必早就已經拿定了主意,我十分樂意助尹小姐一臂之力。”
靜琬道:“不論你是想叫我消失,還是想放我一條生路,你親自前來已屬不智。慕容灃若知你來過,頭一個就會疑心你。”
程謹之微笑道:“即使我不來,他頭一個疑心的依然是我,我何必怕擔那個虛名。”將臉微微一揚,她身後的使女默不作聲上前一步,將手袋裏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通行派司、護照、簽證、船票……”程謹之略帶南方口音,格外溫婉動人:“我聽說當時沛林給你三十萬,所以我依舊給你預備的三十萬。”
靜琬問:“什麽時候可以走?”
程謹之道:“明天會有人來接你。我的四哥正好回美國,我托他順路照顧你。”她娉娉婷婷起立:“尹小姐,一路順風。”
程謹之本來已經走至門邊,忽又轉過臉來說:“我知道,連你也認為我是多此一舉——可老實講,我實在不放心,尹小姐,哪怕如今你和他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仍舊不放心。所以,你非走不可,請你放心,我沒有任何想要傷害你的企圖。我隻是想做出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安排。”
靜琬有些厭倦的轉過臉去:“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假若我死了,慕容灃這輩子都會永遠愛我,所以你斷不會讓我死。”
程謹之嫣然一笑:“和尹小姐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真是痛快。”
靜琬淡然一笑:“夫人比靜琬更聰明,但願夫人心想事成。”
程謹之笑道:“謝謝你的吉言。”
靜琬嗯了一聲,說:“請夫人放心”
她雖然一直病得十分虛弱,但到了第二天,到底打起精神來,被人攙扶著,還是順利的上了汽車。車子直赴輕車港碼頭,由那裏轉往惠港。她本來是病虛的人,最後掙紮到上了郵輪,幾乎已經虛弱到昏迷。在船艙房間裏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漸漸的恢複過來。她仍舊暈船,人雖然醒來了,吃什麽依舊吐什麽,照顧她的老媽子看她病得厲害,連忙去請了程信之來。
船上雖然有醫生相隨,程信之也過來看望過幾次,隻是前幾次她都在昏迷中,這次來時,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醫生給她量血壓,她昏昏沉沉的,叫了聲:“媽媽”,轉過頭又睡著了。程信之隻覺得她臉色蒼白,像是個紙做的娃娃一樣,她的一隻手垂在床側,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細小的血管,仿佛脆弱得像是一根小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老媽子替她將手放回被子去,忽然聽見她模模糊糊呻吟了一聲,眉頭微蹙,幾乎微不可聞:“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濕的淚:“我疼……”
他心中無限感慨,也不知是什麽一種感想,隻覺得無限憐憫與同情,更夾雜著一種複雜難以言喻的感歎。這個時候正是早晨,冬季的陽光從東側舷窗裏照進來,淡淺若無的金色,令人無限向往那一縷溫暖,可是到底中間隔著一層玻璃。
他有些出神的望著舷窗外,已經到公海上了,極目望去,隻是茫茫的海,唯有一隻鷗鳥,不經意掠過視線,展開潔白的羽,如同天使豎起的翼。這樣渺廣的大洋中,宏偉的巨輪也隻是孤伶伶的一葉,四周皆是無邊無際的海,仿佛永遠都隻是海。
可是終究有一日,能夠抵達彼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