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在烏池置有產業,就在烏池的愛達路,前後都有大片的花園,以程氏先人的字命名為“稚園”,因為烏池冬季溫暖,所以每至深秋初冬,程家便至烏池的稚園避寒。花園掩映著數幢西式的房子,其中有一幢精巧的西班牙式建築,就是程家兩位小姐,日常在烏池所居。
程家在烏池置有產業,就在烏池的愛達路,前後都有大片的花園,以程氏先人的字命名為“稚園”,因為烏池冬季溫暖,所以每至深秋初冬,程家便至烏池的稚園避寒。花園掩映著數幢西式的房子,其中有一幢精巧的西班牙式建築,就是程家兩位小姐,日常在烏池所居。
程家最小的一位小姐程惜之才十五歲,正是貪玩的年紀。躡手躡腳走到姐姐謹之的房間裏來,見謹之坐在法式的沙發榻上聽外國廣播,幾本英文雜誌拋在一旁,於是問:“阿姊怎麽還不換衣服啊?”謹之沒提防,被她嚇了一跳:“你這小東西,走路和貓兒似的。”惜之笑嘻嘻的道:“因為你在出神,才被我嚇了一跳,難道你是在想著……”謹之不容她說下去,就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你回國不過半個月,就將國人的惡習學到了。”惜之道:“我都沒說完,是你自己對號入座。”謹之微微一笑:“我也沒說什麽惡習,你難道不是自己對號入座?”惜之扮了個鬼臉,正欲說話,隻聽傭人說:“大少奶奶來了。”
程家雖然是新式的家庭,所有的少爺小姐,全都是在國外長大,可是因為程氏主母去世得早,這位長嫂主持家務,所以幾位弟妹都十分尊敬她。謹之與惜之皆站了起來,見大少奶奶進來,都笑著叫了聲:“大姐。”
原來程允之娶的是世交穆家的大小姐穆伊漾,因為兩家有通家之誼,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所以這位穆伊漾過門之後,程家的幾個弟妹都沒改過口來,仍舊叫她姐姐,反而親切。此時穆伊漾笑盈盈的道:“守時是國王的美德,謹之怎麽還沒換衣服?”謹之自幼在國外長大,本來就落落大方:“我就穿這個不行嗎?”
她素來都愛西式的洋裝,此時穿了一件銀色閃緞小壽字的織錦旗袍,楚楚有致。穆伊漾端詳道:“就這樣也極好,我們謹之穿什麽都好看。”惜之陪著謹之,穆伊漾就先下樓去。程允之本來坐在樓下客廳裏吸煙,他是西洋派的紳士,見著太太下樓,馬上就將煙熄掉了。問:“謹之準備好了嗎?”
穆伊漾說:“她就下來。”又道:“你這麽熱心,真叫人看不過去。”程允之苦笑一聲:“太太,如今連你也這麽說?外麵的人都說我用妹妹去巴結慕容灃,我真是哭笑不得。”穆伊漾道:“我看你是從心裏都快笑出來了,要不然慕容灃一來提親,你就忙不迭的答應?”程允之說道:“我哪裏有你形容的這樣,我不過對他說,我們是新式的家庭,婚姻大事,還得看謹之自己的意思。是謹之自己點頭同意,這件事情才算是確定下來啊。”
穆伊漾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勸謹之。”頓了頓輕聲道:“反正這樁婚事,我是保留意見的態度。”
程允之笑了一聲:“謹之又不傻,像這種如意郎君,天下哪找得出第二個來。除了家世差了一點,才幹相貌年紀,樣樣都叫人無可挑剔……”穆伊漾道:“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他平定了江北十六省,今後前途更是無可限量,他來向謹之求婚,你當然千肯萬肯。我是替謹之著想,聽說這個人頗多內寵,我怕到時委屈了謹之。”
程允之笑道:“你這是杞憂,謹之雖然不卑不亢,唯獨要他做了一件事,這件事就夠顯出謹之的手段來了。”
穆伊漾道:“不就是讓他登報與那位姓尹的夫人脫離關係嗎?就是因為他答應謹之,肯發這樣的啟事,我才覺得寒心。姑且不論那位尹小姐是何身份,究竟是妻是妾,這位尹小姐就算不是糠糟之妻,隻是隨軍之妾。但她隨在軍中,到底算是與他共患難,而且我聽說這位尹小姐為了他離家去國,連後路都絕了,他這樣薄幸,真令人齒寒。這樣的男子,怎麽能令人放心?”
程允之一時無法辯駁,隻得道:“成大事焉能有婦人之仁,你這是婦人之見。”穆伊漾道:“我們這樣有情有義的婦人之見,比起你們無情無義成大事,自然是大有不同。”程允之素來對自己的夫人頗有幾分敬畏,聽她如此說,怕惹她生氣,笑道:“現在是民主的新社會,隻要謹之自己覺得好,我們做兄長的,還能有什麽說的呢?”
穆伊漾道:“謹之素來有大誌,我倒不擔心她會吃虧。唉,隻是謹之年輕,此時想要的,未必就是她以後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