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帝王家(3)

“如此看來,這謹王的副帥當不到一個月便被撤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向對麵坐著的人。

那人便是景王,他抿了口香茶,平庸的臉上波瀾不驚:“有什麽好希奇的,本來謹王就不是帶兵的料,皇後也不想想看,楚霍天在軍中十幾年,功勞都是一點一點打下來的,多少將軍,郎將,甚至千夫長是他提拔上去的?他想奪他的權輕而易舉,底下的人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那景王爺你又攛掇他去分他的兵權……這這不是羊入虎口嗎?”王皇後微怒道。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初也是想讓謹王去跟他鬧一鬧,皇上不是也心裏忌憚他手裏的兵權過大麽,隻是礙於親兄弟不好好開口,我們盤算是好歹兵權不能都握在楚霍天一人手中,再說日後我們要是有所動作,也不至於手頭沒兵。可是誰想到這次是邊關危急,如今兵權也分了,可是最後沒想到那麽容易就被奪了。”景王不動的麵色終於出現一絲裂縫。

“那怎麽辦?”皇後急問道。

“皇後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如今楚霍天遠在廣郡,有秦軍牽著,楚京又是我們的天下,皇後可要好好把握啊,隻要把該做的做了……”景王輕聲道,細小的眼中透出一絲惡毒。

“這……”皇後開始猶豫了。頓時空蕩蕩的大殿裏沉寂一片,猶如死水,鎦金銅獸裏香煙微吐,輕煙嫋嫋,感覺越發詭異了。

“皇後,此時的時機是千載難逢,再不早下手,等楚霍天得勝班師回朝,到時候誰也製不了他,那時候就算太子即位了也是個傀儡皇帝。皇後難道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景王步步緊逼,皇後的臉色開始變了。

“那你的意思是?”皇後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景王比了一個手勢,細小的眼睛閃出狠絕的光來,像一頭凶狠的餓狼。皇後看得心裏直發寒。

“可是……可是皇上身邊有龍影,還有那一萬的羽林郎,此舉不太妥當吧……”皇後邊說,往日扯高氣昂的聲音開始發抖。

景王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但是一想到就要對自己同床共枕快三十年的那個男人下手,她還是心裏猶豫不決。

“龍影不足為慮,一切隻要神不知鬼不覺便可以了,至於那羽林郎,便交於本王去應付,我們三萬的京畿護衛軍也是可以一博之力的,皇後放心吧。”景王不緊不慢地道。

皇後越想冷汗越是冒了出來,弑君……他叫她做的可是弑君的滔天大罪啊!叫她如何能應承得下來。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遠遠的傳來悠遠的唱令聲,宮門快落鑰了。

景王咬咬牙,上前又道:“如今皇上龍體有恙,難保他大去之前又反悔,將那大皇子立為儲君,皇後難道還想再等嗎?最怕就是我們以前的心血全白費了,最後隻換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啊。臣告退了。”說著,他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隻留下皇後在大殿裏靜靜思索。暮色四合,遠遠的,似還能聽見南飛的大雁從深宮的上空掠過,長長的鳴叫似乎在告訴著人們秋天已經來了。她呆呆的坐在冷硬的鳳塌之上,滿目的錦繡奢華似乎在嘲笑她的悲涼,身上厚重的鳳服鳳冠沉得幾乎讓她抬不起頭來。她微微瑟縮了下,為什麽還是覺得冷呢。明明身上重重的宮服是最最上乘的衣料,一匹值千金呢。可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怎麽也填不滿,填不暖。

她還缺少什麽?她還要什麽?

為什麽她覺得這麽淒涼呢。明明就要得了這大好的楚國江山了,她還在怕什麽?

最苦莫在帝王家啊……往日的爭鬥曆曆在目,她眼中一片灼熱,卻再也無一顆淚落下來。

“來人!”她咬了咬牙高喊道。

“皇後娘娘有什麽吩咐。”

“傳太醫……”她艱難地吐出這麽幾個字。

夜的序幕緩緩降下來,掩蓋了多少世間的齷齪與不堪……

歐陽箬到了廣郡好一段時間了,雖然住的地方條件較差,但是因擔心邊關危機,她倒不覺得在意,一切從簡行事便是。廣郡城下秦軍與楚軍成僵持之勢。敏銳如歐陽箬感覺到一絲絲迫在眉睫的壓力,總不能如此僵持吧著吧。廣郡地處偏西北,早早的九月就能感受到那微微刺麵的寒意,可是楚霍天的幾萬大軍依然屯兵關內。

歐陽箬心裏苦笑一聲,這本來便是一場事前安排好的戲,在楚京還沒傳來消息之前,這幾萬大軍是不會輕易出城的。

正想得出神,門簾子一撩,楚霍天一身風塵搓著手進來。李靖才也跟著進屋子裏來。

“在幹什麽呢?”楚霍天邊解下玄色披風,一邊笑問道。

歐陽箬忙起身幫他解下金甲,笑道:“沒呢,前些日子侯爺的衣服不是被掛破了麽,妾身便拿起來縫了下,但是看這天越發冷了,那件長衫估計也穿不上了。”

楚霍天任她解了金甲長衫,換上舒適的家常棉布長衫,點點頭,接口道:“你沒聽過麽‘胡天八月即飛雪’麽,這廣郡雖然還不到最北邊,可是天氣也是到了九月就開始冷了。”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家常話,就等著底下的人端上晚膳。

李靖才忽然轉了進來,在楚霍天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楚霍天的麵色微微動容,似驚喜又似憂慮。

歐陽箬見他麵色,知道定是有什麽大事了。果然楚霍天對她道:“你且先用膳,我去去就來。”說著,也未更衣,就穿著那件家常衫子出去了。

直到了晚膳過後,月色偏西了,楚霍天才匆匆過來。他似放下心中大石,又似再次負上千斤重擔,一頓飯下來吃得味同嚼蠟。歐陽箬看得也是神思不屬。待下人收拾了碗筷。

歐陽箬遞上香茗才低聲問道:“侯爺似乎有心事呢。”

楚霍天凝視著上好的青瓷茶盞裏的茶葉上下翻滾,霧氣嫋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就是想了許久的事,怎麽臨陣了,卻是猶豫了。”

歐陽箬握了他的手,他的手上薄繭刺著她柔嫩如青蔥的柔夷,有種微微的癢,她輕聲道:“侯爺做之前還是先想好了,想通透了再做。不然這事成不了。”

楚霍天反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細細摩挲:“剛才林老將軍過來了,你許不知道他是誰。他可是羽林郎的將軍。是皇上最最信任的人。可以說一句吧,林老將軍家是世代為羽林郎的將軍,他的忠心可不是用錢用命就可以買得到的。他托病謝朝,喬裝打扮,一路日夜不休趕到了廣郡,帶來了密旨。”

歐陽箬“啊”地一聲,心不由地撲通撲通地跳著。她曾經千算萬算,種種猜測都想過了,就沒想到楚帝竟然能給楚霍天下密旨。難道他病得糊塗了,竟然叫手握兵馬大權的楚霍天回京?

楚霍天似能看透她所想,笑道:“本侯也曾這般想過,什麽都準備好了,連最壞的打算都有過,可如今皇上這一道聖旨可真是及時雨,本侯回京就名正言順,可是就是太順了,本侯倒疑惑了,不知道皇上心裏是怎麽想的。難道竟為本侯鋪平了道路?”

歐陽箬聽了也猶豫不決,這一去,不知是福還是禍,萬一是個大大的圈套,就等著楚霍天往裏鑽呢。她想著手心微微滲出冷汗來。昏黃搖曳的燭光下,二人的麵色都有些凝重,北風在外邊呼呼的刮著,今夜又起風了。

楚霍天把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忽然笑道:“你莫擔心了,我楚霍天縱橫沙場十幾年,什麽難的事都過去了,如今這局勢卻也令人不得不發。你放心吧,在楚京裏本侯還有一支勁旅未發呢。你在此地好好待著,子玄也在這裏,若萬一……”

歐陽箬大驚,趕緊封住他的嘴,急道:“侯爺萬萬不能出此言。”

楚霍天微微一歎,將她的手拿下。燭光下他的眼角有細碎的細紋,更添滄桑:“過了今夜本侯便悄悄去楚京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才是。帝王家最是無情……本侯也不得不硬起心腸來博上一搏……”

歐陽箬聽得淚水滿眶,隻盈盈含在眼中未滴下來:“那侯爺可得一路保重才是……”

楚霍天執了她的手笑道:“是,站在高處,看的風景才越是迷人,到時候本侯將與你執手看天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俊目微挑,神采飛揚,一掃之前的凝重,笑睨天下的凜然氣勢又回到他的身上……

這樣的男子啊……歐陽箬歎道,這樣的男子注定站在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