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扭曲（四）

從生到死，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林楓可以馬上給出答案：一秒都用不到。

“啊——”

一隻手臂已經被撕扯下，肩膀像噴血一樣往外狂噴著血，但那個男人依舊不死心的吊著車門把手企圖鑽進去，被血浸透的手指不斷打滑，在車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在他的身後，就像是抓到老鼠的貓，一隻嘴裏還叼著他被撕下手臂的變異怪物咯吱咯吱的嚼著骨頭，四肢著地朝他爬過來。

“救命！誰來救救我！”

男人嘶聲慘呼，徒勞的想用槍擊退怪物的逼近，但那把早就沒有了子彈的槍隻是發出了令人絕望的哢哢空響。下一刻，那隻後背破開一大半，幾乎可以看見暗黑色爛肉裏骨頭的怪物向前一躍，丟開那條早就被咬碎的手臂，抱住他的身體，把殘缺不齊的臉埋進了他的脖子。男人發出一聲好像被嗆到的聲音，脖子以一種奇特的角度軟綿綿的垂下，暗色的血瞬間噴灑在前麵的車門上，血淋淋的糊成一片。

不過此刻這樣的慘劇已經完全不能引起其他人的驚恐了，因為到處都在尖叫，到處都在流血死亡，到處都是火藥和鮮血的味道。燃燒著的火焰在混亂中迅速擴散，很快就通過一些倒下的雜物蔓延到了車子上，剩下的人們驚慌失措，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跑亂叫，在慌亂中徒勞的拿著槍進行反抗。然而除了那些早有準備的人，大多數的人都被酒精弄得迷迷糊糊，在還來不及反抗的時候就失去了生命。

“快打開，打開，讓我們進去！”

那些擋在空地入口前的改裝大巴車，本來是足以讓人安心的存在，不少人就是被托尼的花言巧語所迷惑，認為即便是怪物來襲，他們也可以及時的躲進那些鋼鐵堡壘一般牢固的車子裏。但救命東西馬上就變成了讓他們提前死亡的殺手。車門關得緊緊的不說，緊密相連停在一起讓逃命的人沒有辦法越過它們跑出怪物屠殺的包圍圈。絕望的人們徒勞的想尋找其他出口，但那些車子早就經過了特殊的改造，不但前門後窗都包上了層層鐵板，甚至連車底都被鐵板包裹到無法容納一個人的身體通過。也許還有其他的微小縫隙能夠逃命，在一片混亂和慘叫之中，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想要第一個出去，又怎麽可能乖乖排隊，互相謙讓。倒是有一些體力好的家夥不怕那些鐵板上粗糙的尖刺倒勾，企圖通過攀爬車身翻到車頂上逃出去。可是不光上麵源源不斷的有變異怪物爬上，後麵被嚇瘋的人們也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拖住那些爬上去人的腿。就算是一起死也絕對不要看著別人活，人類的劣根性在這種時候發揮得淋漓盡致。

除了被那些高大車子擋住的出口，另一個能出去的缺口早就被蜂擁而至的變異者們堵得和什麽一樣，除了開著車子的人或者是想快點死的人，沒有誰試圖去接近那裏。

原本以為是堅不可摧的防線，崩潰起來卻隻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很多人甚至連武器都丟下了，隻是在一片混亂的慘叫聲中盲目奔逃。畢竟，人的精神都有一個可以承受的限度，不是每個人天生就有鋼鐵一樣強韌的意誌力。在無數此死裏逃生或者是廝殺出血路的生涯裏，很多人的精神早就緊繃到了一定境界。所以，在目睹了這種完全毫無預兆就降臨的可怕絕境後，他們崩潰了。

崩潰的結果肯定就是死，隻有死。

他們互相廝打踐踏，看見有體弱的老人或者女人倒在地上也不管不顧的踩過去。倒是有一些人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不要在各自顧著逃命，應該聯手反擊，這樣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但他們麵對的不是一兩隻，或者十幾隻怪物，那是黑壓壓一片，放眼望去簡直看不到盡頭的可怕數量。再怎麽不畏懼死亡的人也失去了戰鬥的勇氣，而耳邊不時響起的慘呼和怪叫更是讓神經崩潰的一大因素，大多數人無不爭先恐後的逃命，誰都不想落到後麵被怪物撕咬成碎片。

少數幸運兒順利的利用別人的死亡搶到了車子邊上，一旦轉進去後就迫不及待的發動了車子，任憑外麵被人拍打得哢哢直響也絕對不開門。想要進來的人趴在車門外，被那些麵目猙獰的怪物們嚇到魂飛魄散，死死拖著車門不讓它離開，甚至還有人急紅了眼，爬上駕駛室的前窗，瘋狂的對著玻璃開槍，最後連人帶車一起撞在樹樁上。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陷入了這種無意義的慌亂之中，那些一開始就提高警惕的人早就發動了車子，而幾個特別勇悍的家夥也順利上了車，機槍掃射，不管目標瘋狂開火，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殺開了一條血路。

並不隻有林楓和大衛注意到了托尼的不正常，實際上，那家夥悄悄鑽進黑暗上了事先準備好的車子，車子一發動，好幾輛蓄勢待發的車就馬上一邊碾壓怪物和人群，一邊死死的跟了上去。盡管他們不清楚托尼是不是玩了什麽變態的手段才讓他們沒有察覺到怪物的逼近，但他既然說了這是一個試驗，那麽隻有跟著他才會有活路。

衝出去的過程無疑是十分血腥暴力的，林楓覺得也許死在他們車前的人類比怪物還要多。因為怪物沒有思想，除了正好處於車子前進的路線會主動來攻擊，更多時候它們都比較喜歡追逐那些沒有討厭鐵皮包裹的獵物。倒是急紅了眼的人類沒有辦法從另一麵出去，車子上又爬滿了怪物，一個個不怕死的朝那些行駛的車子衝來。林楓隻管緊緊盯著前麵的托尼，幾乎不怎麽管那些死命敲打車子外壁的人。他們在玻璃上留下了無數血手印和抓痕，林楓隻是麵無表情的抓住車窗不動。

開什麽玩笑，子彈也是很寶貴的。

托尼的車子沒有朝著東邊的方向前進，而是換了個方向，在黑暗裏搖搖晃晃的往北邊走。他的車上一定安裝了什麽紫外線發射裝備，那些怪物還沒接近就觸電一樣的紛紛躲開，所以那輛車子在怪物堆裏就和摩西分紅海一樣前進得順利無比。反觀跟著他的其他車子，卻被源源不斷衝進來的怪物圍得水泄不通，寸步難行。

“見鬼，我們快跟丟他了！”

打著方向盤，撞開前麵擋路的幾隻怪物——或者人類，在這些企圖逃亡的人類麵前，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分別，都是“障礙”而已，大衛焦急地拍打著方向盤，恨恨地罵著髒話。

眼看著擠在前麵的怪物越來越多，車子已經被陷在裏麵寸步難行，林楓已經看不見前麵，因為擋風玻璃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那些行走的屍體。

“林，還等什麽，趕快用那個玩意兒啊，高科技！”

大衛焦急的大叫，他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萬一被人知道，他們就有數不清的麻煩。但再不用的話，他們恐怕就要被這些怪物給活活壓死了。沒錯，他們的車子很堅固，可是再堅固也經受不起成百上千的怪物圍著亂抓亂扯。

林楓咬了咬牙，從貼身衣物裏摸出了那個小小的銀色金屬“手電筒”，她看著擠在玻璃外麵那些猙獰嚎叫的麵孔，手指放在那個光滑的按鈕上麵。隻要輕輕往下一按，這些怪物就全部會炸開。不過除非他們能立刻把在場的人類全部殺死，這個消息一定會流傳開來，很快所有的幸存者都會知道他們手裏掌握了威力強大的秘密武器。搞不好連政府都會介入。

他們再強大，再不畏懼死亡，最終也不可能和世界為敵。這個來曆不明的武器，毫無疑問，是一把雙刃劍，也許下一刻殺死的就是他們自己。

約翰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躲藏在那個死城裏不敢出來。還不惜殺死了偶然發現他存在的梅森以及那個小隊？

“林！”

大衛催促的叫著，車子的玻璃毫無疑問是防彈玻璃，可是也經不住那麽多怪物的敲擊，隱隱已經開始看得見裂紋。林楓一咬牙，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死在這個地方。她還沒有為林彥報仇，還沒有找到杜子秋。隻要是沒有報仇，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要掙紮著活到最後一刻。

她以為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其實沒有，顫抖的是車子本身。她的表情沒有變化，手掌幹燥穩定，即便是下一瞬間她就要和整個世界為敵，她也絕對不後悔。

手指，穩穩的按在了那個按鍵上，大衛和利茲已經捂住了耳朵——其實這個行為對於人耳無法捕捉到的聲波來說完全是多餘的，但那種聲音太可怕了，林楓都不敢保證按下之後他們會不會昏迷或者內髒破裂。

也許是把林楓少有的遲疑當作了畏懼，大衛忽然伸手按在她的手上，眼睛裏清楚明白的寫著“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和你在一起”，於是林楓少有的對著他笑了一下，是那種出自真心而非敷衍或者不耐煩的假笑。

指尖微微用力，林楓沒有發現自己的另一隻手無意識的抓緊了大衛的手掌，但是大衛發現了，他緊緊的反握回來。現在他們被困在一輛嘎嘎作響的車裏，外麵是無數想要撕爛他們的怪物。也許下一刻他們就要被全世界追緝。不過大衛還是覺得，他這輩子，值了。

“砰——嘩——噠噠噠噠！”

巨大的聲響忽然響起，連地麵都在微微顫抖，大衛愕然的看著林楓，以口型問“見鬼的怎麽回事？”不過林楓也是很茫然的回看著他，因為她根本就還沒有按呢。

那些趴在車上的怪物忽然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怪叫著四處散開，於是他們也因此得見外麵的情景——坦克還有直升飛機在朝著這邊緩緩前進，噴灑著某種奇怪的粉末，伴隨猛烈的火力。

“政府的軍隊？”

林楓把臉貼在沾滿了血跡和汙垢的車窗上，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