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夜（五）
“你們聽，又來了！”
砰砰的撞擊聲一下又一下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如果是平時，大概隻會引起一片罵娘之聲，抗議在這種時間裏弄出噪音沒有公德心。然而放在眼下的環境裏，對於房間裏的幾個人來說，無異於催命的鍾聲。傑西卡的臉越來越蒼白，連拿著槍的手都在不停顫抖。這也不能怪她，經過長時間的艱難跋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一上來就遇到了各種可怕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了。沒想到還有危險，心理上的那種焦躁和絕望，頓時被放大了很多倍。傑西卡隻是個二十出頭的普通大學生，失去了家人，又經曆了那麽多難以想象的遭遇，承受力早就到了極限。平時她都強忍著不表現出來，生怕其他人認為她是累贅，但此刻終於崩潰了。一把甩掉槍，雙手掩麵地跪坐在地攤上，小聲地抽泣。
“哦，上帝，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受夠了，我不想再整天擔驚受怕，到底什麽地方才是安全的，什麽地方沒有那些見鬼的怪物！”
“傑西卡，堅強一點，別這樣啊，不是還有我嗎，我會保護你的。”
林彥摸著她的頭發低聲勸慰，傑西卡抓住他的手臂，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肩膀不住**，無聲地哭泣著。林楓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們倆一眼，暗自歎了口氣。隨後她再次拿起槍，檢查了子彈，又抽出一直藏在長靴裏的軍用匕首，扭頭對其他幾個人說：“我去看看。”
“姐，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
林彥不願意看見她孤身冒險，急忙放開傑西卡想站起來，不料傑西卡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不，本，別離開我，我害怕，求求你，和我在一起。”
“嘿，小妞，我說你煩不煩，這種時候唧唧歪歪的搞什麽飛機。抓住他不放就安全了？拜托，不去把那個啪啪撞門的老兄幹掉，就等著晚上它摸進來把我們都幹掉好了！”
大衛見不慣傑西卡那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他是打心眼兒裏看不起傑西卡，什麽東西，一樣都是女人，看看人家林，再看看她，媽的簡直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平時除了縮在車裏或者做做飯，也沒見傑西卡做點有建設性的工作。雖然他也清楚不能指望女人們一個個都像林那樣強悍得比男人還可怕，可好歹關鍵時刻也別拖後腿吧！
傑西卡也不回答，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看著端槍站在門口的林楓。她很清楚，要不是因為林彥的關係，她一定早就被林楓給甩掉了。不，搞不好她嫌棄自己拖累很久，巴不得找個機會丟掉自己，隻不過她一直死死跟在林彥後麵，找不到機會下手而已。這種可怕的末世，自己一個人，沒有戰鬥能力，更沒有求生的能力，離開了他們隻能死。所以傑西卡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林楓的臉色，想盡一切辦法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然而，她的極限也就是看見怪物不要尖叫不要嚇得兩腿發軟，或者躲得遠遠地胡亂開幾槍。要她正麵對著那些恐懼的怪物搏鬥廝殺，她真的沒有那種勇氣。
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不可以得罪林楓，想要活下去必須要忍耐，然而她的精神在雙重的壓力之下早就不堪重負。抓住林彥，因為林彥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察覺林彥要掙開她的手，傑西卡死死拖住不願放開。而大衛的話更是猶如火上澆油。傑西卡壓抑已久的那股積怨終於“呼啦”一下爆發了。抬起頭環顧四周，她覺得每個人都在嘲笑她，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廢物，恨不得立刻將她丟出去送死。
“我就是害怕啊！我就是害怕怎麽樣！你們難道不害怕嗎，那都是怪物，怪物！而且越來越多，到處都是，不管走到哪裏都能看見！世界早就完蛋了，早就被它們占領了！我們還能逃到哪裏去，遲早有一天不是被它們撕成碎片就是一變成它們中的一員！你們都是英雄不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傑西卡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大笑，臉上被淚水還有鼻涕弄得慘不忍睹，林彥沒想到她會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平時看她都很正常很堅強的，當下愣住了。傑米年紀還小，沒見過女人這種樣子，覺得簡直比怪物還可怕，早就躲得遠遠的，生怕陷入癲狂狀態的傑西卡撲上來咬人。迪恩睡在床上動彈不得，大衛罵罵咧咧但總不能上去打女人。就在這個時候，林楓上前一步，一個手刀敲在傑西卡脖子上，看她搖晃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毯上。
“別碰她，就讓她這麽睡著。”
林彥想上去抱起她，被林楓話語中的冷凝給嚇住了，手收了回來。
“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告訴她，再有下一次，我就把她從屋子裏丟出去。大叫大嚷的，害怕怪物聽不見嗎。”
丟下這句話，林楓示意林彥不要跟來，就呆在屋子裏，然後和大衛一起出去了。傑米剛剛鬆了口氣，就聽見林楓的聲音，比死神還冷漠地響起。
“愣在那幹嘛，過來。”
“我、我也要去嗎？”
傑米艱難地咽著口水，驚恐地問。
林楓的表情，似乎在說不過來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把你從三樓丟出去。傑米不敢違背，小跑步地背上槍過去了。大衛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嘿嘿笑著說：“小子，不要埋怨我們征用童工，是個男人就別露出這種娘們樣。”
“嗯，是，我知道了。”
想起剛才傑西卡的樣子，傑米挺了挺胸口，不斷告訴自己，他已經十五歲，是個男子漢了，不能被人看不起。他要證明，他可以戰鬥，他……一定要活下去！
於是，最後是林楓，大衛，還有傑米三個人走出了房間，來到了黑漆漆的走廊。
出來之後那撞擊門板的聲音更加清楚了，距離他們所在的房間不超過三十米。這家旅館的三樓都是客房，走廊呈回字形，辨明那聲音是從右邊傳來，林楓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她想得很清楚，如果真是變異的怪物，不把它消滅，他們就別想在這裏安然過冬。雖然現在已經天黑了，不過根據之前迪恩和那隻破窗而出怪物搏鬥的情形來看，這裏的變異者應該都是原本旅館的工作人員。因為被鎖在旅館裏出不去又找不到可以食用的人類鮮血，戰鬥力大打折扣。沒錯，即便是怪物，它們長久不吃人血的話一樣會衰弱的。在上一次的經曆裏，林楓就看見過其他人類把抓到的變異怪物關起來活活餓成幹屍的情景。再加上他們好歹有三個人，各自都有武器，大不了連著門板一起轟掉。
至於傑米，林楓是故意帶著他一起的。傑西卡一番大鬧讓她很厭煩，可礙於林彥她不能丟掉她。傑米可不是誰的女朋友男朋友，要是一會兒他的表現不盡人意，林楓就不想浪費糧食再養出一個隻知道吃和哭的廢物。
走廊裏被破壞得很厲害，牆壁上的壁紙大多都被撕了下來，一條一條地掛著，還在微微抖動。到處都是被弄壞的家具和擺設。連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也有不少被拉扯下來摔在地上變得粉碎，幾個人的靴子踩過那些玻璃碎片，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在黑暗的走廊裏顯得那麽可怕。
“砰――砰――砰”
轉過拐角，拍打門板的聲音變得更大，還很有節奏的一下一下規律地撞著。三個人都很清楚地聽見，或者說是看見，不遠處門牌號是307的客房門板在微微地抖動著。
“怎麽辦，直接衝進去還是就在外麵拿槍轟？”
明知旅館客房隔音效果不錯，再加上此刻門板啪啪響著，大衛還是壓低聲音問林楓。林楓看了一陣那扇門，挺結實的，難怪被撞了那麽久還是沒被撞開，扭頭對著傑米說：“你去，把門鎖打爛。”
傑米本來就白的臉這下子變得更蒼白，結巴著說：“可、可是這樣一來，裏麵的東西不就衝、衝衝出來――”
“我和大衛就在後麵，你記住，隻要把鎖打壞到要掉不掉就行了，鎖一壞立刻朝著一邊躲開，我和大衛就會在怪物衝出來的時候把它打成蜂窩。”
林楓揚了揚手上的槍，冷靜地說。
傑米真想大叫你說得到很容易，我又不是動作明星更不是練過功夫的東方人，你覺得很簡單的事情對我而言就和送死一樣。可是在林楓冷冰冰的注視下，傑米的嘴張合了幾次，竟然沒辦法說出來。這時大衛又插了一句話：“哎呀，你該不會是害怕了吧。是男人還是小姑娘啊？”
傑米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爸爸慘死的樣子又出現在了眼前。他想起了自己發誓要活下去，以及殺光所有怪物為爸爸報仇的決心，狠狠一咬牙：“我沒怕！”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傑米轉身就對著門鎖來了一槍。旅館客房的門能有多麽嚴密的防範，門鎖也不過是一般的鎖罷了。被傑米一槍上去，門立刻就豁開了一條縫。
“閃開！”
不用林楓叫傑米早就跑到一邊去了，林楓和大衛看也不看，舉著槍就是一陣亂射。那扇門馬上就被打得到處都是窟窿眼。
“不要，不要開槍！”
從房間裏傳出一個女人的尖叫，可是已經太晚了，門板轟的一聲倒下，趴在上麵的是一個穿著旅館工作人員製服的男人，但全身都是血，被林楓他們殺死了。
“哦，上帝啊！你們殺了他！”
從裏麵衝出來一個大概二十多歲的女人，趴在那個男人身上痛哭起來。大衛茫然地抓抓頭，看著林楓，眼神無疑是在說：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