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活著（上）
一道白光忽然出現，緊接著是月嫿早已熟悉無比的骨骼碎裂聲。
腥臭的**濺到了她臉上，她眼睜睜的看著小白的骨刀狠狠的劈開了劉理的頭骨。
長時間的呆怔。
而後是無法抑製的作嘔。
仿佛要把五髒六腑全部吐出來的瘋狂嘔吐過後，她再也忍不住仰天一聲尖銳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啊——”
淚水混合著血液混合著嘔出來的胃液沿著臉頰脖子不斷的下滑，腦袋裏麵一陣嗡鳴，然後，她直直的仰天倒了下去。
想死啊……真想就這麽死掉……
小白……
你還在啊……
嗯，你總是在……
真羨慕你啊……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不像我，總是做錯事……
好累……
呆滯的視線隨著小白在周圍晃動的身影不斷遊移，直到眼角餘光看到斜上方一個黑色的陰影。
那是——！
瞳孔猛的收縮，月嫿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
淩夕！
離地大概十多米的半山腰，仍舊煥發著生命的粗壯樹枝上，淩夕的身體被樹枝掛住了衣服，整個人懸吊在上麵，四肢自然的下垂著，一隻手中還死死的握著那把巨大的死亡之骨。從這個方向，月嫿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臉上滴下來的紅色血液。
太好了……你還活著！
淚水洶湧而下，月嫿幾乎是下意識的這麽認為，也許是源於她腦子裏對於死亡的承受已經到了界限。
可是緊接著，下一幕一個映入眼簾的東西就讓她睚眥欲裂，渾身冰涼！
蛇！
又是那是那種黑色的大蛇！
此刻它正整個盤在樹冠上緩慢的朝著淩夕遊曳而去，黑色的蛇頭上，一雙冰冷的眼睛直直的盯住了掛在樹枝頂端的黑色人影，那是，看著獵物的眼神！
……
“出來！”
費了九六二虎之力，孫尚香才把巨大的石堆掰開了一個小洞，雙膝跪在地上，她俯身到一堆亂石之間，朝著裏麵縮成一團的米果伸出手。
可是米果隻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動作。
“米果！出來！”
“出來！”
仍舊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弟弟死了……顏華死了……裴羅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嗎？
為什麽我還活著……
明明最想死的是我啊！！！
不要，不要……不要——！！！
弟弟……
這樣的我……活著究竟還剩下什麽意義呢……
悲哀的念頭在腦子裏不停的轉著，米果縮在一塊鋼板的後麵不停的發抖。瘋狂的一夜讓她完全喪失了活著的勇氣，隻是無意識的看著眼前微弱的光芒完全無法動彈。
孫尚香皺了皺眉頭，扶著身邊的巨石站了起來，雙膝在碎石上跪到生疼，昨夜才遭遇了那種事情，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虛弱到極限了。
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坐了下去，孫尚香抱緊懷裏的機槍，看著清晨裏一片寂靜的死地，緩緩的開了口。
“想知道米高怎麽死的嗎？”
冷漠的聲音從她幹裂的雙唇之間吐出，內容卻讓躲在裏麵完全不動彈的米果渾身一震。
“告訴我！孫姐姐！求求你告訴我！”
歇斯底裏的哭音傳了過來，這次不用孫尚香再呼喊，米果就自己撲到了她好不容易才搬開的那個口子上。
“你出來，我就告訴你。”平靜到幾乎沒有語調的聲音，孫尚香沒有再次挪動自己的身體：“自己出來。”
想死，總是容易的，但是活著，有時候是種責任。
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寂靜的死地，她平靜的想著。
然後，她猛然聽見城門處的崖底下，傳來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對，活著，有時候是種責任。
此時的月嫿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想要尋死的念頭，疲憊的身體似乎是瞬間就充滿了活力，腦子裏飛快的動著，輕輕一招手，五個骷髏眨眼之間被她補足。
然後就是……
地下一陣震動，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土黃色身影擠開層層疊疊的殘屍站了起來。
頭頂斜上方，血紅色的蛇信已經跟淩夕的臉頰近在咫尺，再也顧不上思考，一個傷害加深被她直接扔了過去。
白色的身影瞬移到了樹冠之上，小白手裏的骨刀毫不遲疑的朝著巨大的蛇頭揮了下去，緊接著，是一聲尖利的嘶鳴和劇烈的翻騰。
僅有碗口粗細的樹枝經不起巨蛇這般的折騰，發出一聲難聽的哢嚓聲以後，整根樹枝帶著巨大的蛇身還有枝杈頂端的淩夕都一起朝著地上掉了下來。
月嫿死死的盯著從半空中掉落的黑色身影，她此時的頭腦無比的清晰，高度專注的注意力之下，四周的軌跡都似乎變慢了很多。
被她以精神力控製著的黏土石魔準確的出現在淩夕落點的下方，抬起的粗壯雙臂接住了上麵掉下來的黑色身影，翻騰的巨蛇緊隨其後掉落下來，眨眼間就跟著五隻白色的骷髏滾在了一起。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月嫿拖著淩夕的身體死命的後退，以她的精神力，控製剛剛召喚出來的黏土石魔實在艱難，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是極限了。
而且，這種情況下，不如留著石魔跟巨蛇纏鬥反而更有用處。
看也不看混亂的戰場，月嫿拖著淩夕一直到了一個低窪的角落，好不容易用兩具破爛的屍體掩住了他的身形，月嫿感覺自己全身發抖，幾乎已經連站都站不住了。
剩下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黏土石魔需要的魔法值是36點，四個骷髏一個15點一共是60點，一個傷害加深是4點……她現在的魔法值是2/102……
完全的見底！
細長的傘兵刀被月嫿握到了手中，但是這個時候，以她連站立都艱難的體力還說，也不過就是聊勝於無了。
米果用盡全力從下麵的石坑裏爬了出來，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傷口，和因為用力過度，幾乎完全破碎翻起的指甲。
“尚香小姐！請你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
用極度平靜的眼神看了米果一眼，孫尚香的開口的卻是完全與承諾無關的一句話。
“感覺怎麽樣？用盡力量求生的感覺？”
“我……”楞了一下，隨即米果整個人撲到了表情冷漠的孫尚香跟前。
“求求你了！尚香小姐，請你告訴我！這對我很重要！”
“真的重要嗎？你不是已經想死了嗎？對於一個死人，沒有什麽事情是真的重要的吧？”
“我！不是，我沒有，求求你了，告訴我吧。”兩行眼淚沿著米果血紅的眼睛流了下來，她死死的抓住了孫尚香一隻手，指尖破碎的血液滴在了孫尚香的手上。
“活下去吧，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血，孫尚香又抬頭看向了遠處的城門：“剛才，我聽到了月嫿的叫聲，聽聲音應該是在懸崖底下，休息一會兒，我們下去找她吧！”
看著呆坐在自己麵前的米果，孫尚香表情平靜的問道：“你想聽到我告訴你什麽呢？自己的弟弟，難道你不了解嗎？”
“我——”
“你想知道的事情，有天我會告訴你的。”堵住了她的話頭，孫尚香看向了清晨天空的那一抹純淨到耀人眼目的藍：“隻要你能活到我改變主意的那一天。”
“對不起，孫姐姐……”這是她遲來的歉意，即使米果很明白的知道這樣一句歉意彌補不了她所受到的傷害……孫尚香得罪黑虎的事情，其實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姐弟……
沒有回答，孫尚香隻是仰頭看著寂靜的天空。
歉意什麽的，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這種事情也早已有人替你做過了……以生命為代價啊……
你的那個弟弟，遠比所有人都堅強勇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