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悲歌（下）
“真是的……這種事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可沒有這麽無聊，先把她帶走。”
嘴裏一麵抱怨著，裴羅一邊把懷裏抱著的米果丟給了淩夕。隻是眨眼之間一大片的白色觸手便猛的襲向他所在的方位，煙塵過後，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半空之中掉了下來。
“裴羅——”
月嫿心裏猛的一亂，不由得驚叫出聲，哪怕他平日裏再怎麽不好，但是他們也仍舊是朋友吧。
“雖然你擔心我讓我很高興，但是現在需要擔心的似乎是你。”不鹹不淡的聲音再次響起，月嫿猛然抬頭，看到裴羅從上麵跳了下來，再回頭，那一片白色的影子果然是他的白大褂，而此刻，他身上隻是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襯衣。
看也不看那堆被蹂躪成碎片的衣服，裴羅單手撐了撐柔軟的肉麵，然後站起身來神情輕鬆的朝著月嫿走了過來：“她似乎隻會對這裏的製服產生反應，再來就是你。”
走到近前仔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女之後，裴囉幹脆的走到月嫿麵前。
“實驗失敗的產物，雖然早知道他們在做這個，但沒有在實驗體變異之前看到還真是遺憾啊。”
“你知道？”月嫿的聲音有些驚訝。
“啊！我就是為了這個才進的這家醫院。”
“那你認識她？”
“不認識。”冷淡的搖了搖頭，裴羅忽然衝她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
“要走了哦！”
在月嫿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裴羅就忽然一把抱起了她然後飛快的動了起來，緊接著，一陣顛簸之中，她隻感到四周的景物急速的上下起伏，耳邊是紛亂的氣流聲和少女響徹了整個空間憤怒的尖叫。
“到你了！”這聲音響起的同時，月嫿感覺自己整個被拋了起來，緊接著，一陣騰雲駕霧般的感覺之後，月嫿猛然看到了淩夕的臉。
耳邊有尖銳的風聲劃過，四周的景物飛快的倒退，不多時，光線就驟然明亮了起來，刺的月嫿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再睜眼時，他們已經來到了醫院門口的停車場上，四周的荒草一片的湧動，幾隻烏鴉在頭頂盤旋，月嫿卻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怎麽辦？”一切發生的太快，直到此時月嫿仍舊還是猶如身在夢中。
“……不會有事。”淩夕的身體略微僵了一下，這才回答道。雖然很想去看，但一想到自己才一時離開月嫿就落入了那種境地，他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地下室裏的尖銳的聲音還在連續不斷的響起，雖然傳到這裏已經顯得不那麽刺耳，但是仍舊充滿了憤怒和悲傷的感覺。月嫿的心隨著這起伏不斷的尖銳嘯聲深深的揪在了一起，良久，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不能就這麽走。”月嫿使勁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我不能就這樣把他丟下不管。”
而且，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她能感覺到那種悲傷的感覺，也許，那個少女真的認識自己。
“你……不行，她太強了。”淩夕楞了一下，聲音裏有些焦躁。
“沒關係，她對我沒有惡意不是嗎？”輕輕的笑了笑，月嫿麵向淩夕道：“我們回去吧！如果把那個笨蛋留在這裏，我恐怕會後悔一輩子的……”
“……好。”淩夕的神情有一瞬的複雜難明，之後，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雙手抱起了月嫿，朝著來路又返了回去。
“轟轟轟！！！”
果然不出月嫿所料，此時的地下室裏一片的煙塵四起，無數的觸手和肉浪不斷翻騰，淒厲的尖叫聲中，月嫿根本就無法看清此時裴羅到底人在哪裏。
“睿兒，住手！”
月嫿的聲音不大，但是帶起的效果卻是驚人的，地下室裏瞬間安靜下來，詭異的翻騰猛的凝固，好像被瞬間凍結的海浪般，一動一靜間極度的違和，壓抑的感覺衝的月嫿差點吐血。
“月姐姐——不要丟下睿兒——丟下睿兒——”
奇異的共鳴音再度響起，可是月嫿卻無心回答，隻是專注著一片白色中尋找裴羅的身影。
不過幸運的是，隨著少女的安定，大量的觸手逐漸的退了下去，裴羅略顯狼狽的身影漸漸顯露了出來。
托大了呀……這個東西真的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誇張，可是，真的不知道嗎？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做下這麽衝動的事情呢……
“回來幹什麽？”聲音仍舊是慣常的不緊不慢，可是期間夾雜的喘息卻暴露了裴羅的真實情況。
“你還是上來吧！”看到裴羅那狼狽的身影，月嫿的感覺是極度複雜的。他這是什麽意思，平日裏那麽冷靜，這回卻為什麽這麽衝動？
“不——”胸口劇烈的疼痛讓裴羅的聲音有些嘶啞，雖然盡力躲避著沒有受太重的傷，但是這個衝擊力還真是驚人啊……不是不想上去，而是沒有力氣上去了啊……
“……”月嫿沉默了一下，很幹脆的直接從上麵跳了下去，帶起的氣流卷起她翻飛的長發和裙裾，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是一隻絕美的蝴蝶一般。
果然不出她所料，地上的肉堆直接升高，從半空中就接住了她。
“你幹什麽？”月嫿的舉動讓裴羅也吃了一驚，隨後他雙眼飛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次，我也沒辦法再送你上去了。”
“所以我下來陪你了啊~~~”沒有推拒黏上來的奇異少女，月嫿任由她抱住了自己，然後扭頭看向了裴羅：“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她好像對我沒什麽敵意。”
“方法是你留在這裏陪她嗎？”裴羅無奈的走了過來，步伐有些蹣跚：“你先離開才是最正確的方式，你不在，她也許有可能會平靜下來。”
“真這麽想你就不會說也許了！不要老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對的……”
月嫿的聲音低了下去，雖然嘴上是反駁，但是她卻真實的感受到了裴羅的心意，這個家夥，他……
不過現在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首先找到解決方式吧，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眼前少女光滑的頭部，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和聲音，月嫿卻能夠感受到周遭的氣氛愉悅了許多。
“你知道多少關於她的事情？”
“很少，要聽？”
“嗯。”
“這個醫院裏，有人在從事一項研究，據說是能夠促進人類的進化。他們搜羅了很多有名的生物學家和研究員進來，包括我以前的導師。因為很好奇，所以我也混進來當了一個醫生，不過可惜對方的守備力量很強，還沒有來得及看到過試驗品。”
“我以為你是研究人員之一……”月嫿忍不住有點奇怪，雖然她不懂這些東西，但是裴羅的能力應該確實是很強的。
“哈~我沒那個資格。事實上，連個研究生都沒有混畢業，從業也隻是因為這件事而已。”
聽到這有點匪夷所思的話，月嫿在腦袋裏轉了一圈，就馬上反應了過來，就自己見到的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能規規矩矩的工作還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啊……
“說的也是，你反倒是那種應該被開除醫籍的人。”再次輕撫眼前少女的腦袋，月嫿才問道：“那你對她是什麽看法？”
“實驗的失敗品，這個樣子究竟是怎麽形成的還需要分析。目前看來，無自主意識，有反射性行為。有超高攻擊能力，但是不具備攻擊性，而且，不能離開這個地下室。”
“……好可憐……”看了看眼前的少女，月嫿的聲音忽然放輕了不少：“無自主意識？可是她認識我……”
“片段性記憶，也許是錯誤的。”頓了頓，裴羅再次四下打量了一下：“看起來好像是有行為的判別標準，但是事實上，我看不到她的靈魂。”
“沒有靈魂的東西都不具備自我意識。”所以他絕對不會認為這東西真的不會對她出手。
“……”月嫿不能去反對裴羅的判斷，她即看不見靈魂，也不懂那些專業的知識，可是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在她腦海裏不斷盤旋，讓她真的無法相信眼前的少女是沒有靈魂的。
“可是，我真的感覺的到她的痛苦，而且，先前，她讓我……殺了她……”
“殺了她？”裴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變化：“如果隻是對於痛苦和得到的基本反應，的確可能是不具備自我意識的……但是殺了她……你確定嗎？放棄生命，是隻有智慧生物才會幹的事情……”
“我確定。”
“還能跟她交流嗎？再問問她吧。”
“睿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月姐姐……姐……”
“我很難受……很難受……難受……”睿兒奇異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月嫿發現她的臉上仍舊沒有一絲的表情，嘴巴也沒有任何的起伏。
奇異的鳴音不斷響起，可是仍舊是先前翻來覆去的那些話，沒有任何的意義。試探了很久，月嫿仍舊沒有問那句是不是要殺了她，天知道如果她問了，這個少女會不會忽然就暴起攻擊。
“問問她在哪吧。”仔細的打量了周遭一遍，裴羅雙色的眸子裏似乎射出了隱晦的光芒：“這個，應該不是本體。”
“睿兒，你在哪？”
“我在下麵……好暗……暗……”
奇異的聲音響過，兩人麵麵相覷的看看了身下巨大的肉山，不會是說在這下麵吧，那要怎麽找？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天光漸暗，兩人的表情終於猛的一凝。
“賭了吧！”異口同聲的聲音，隨即月嫿和裴羅兩人相視一笑，裏麵是輕鬆的解脫。
“我要怎麽才能殺了你？”忑忑不安的問完這句話，月嫿等待著少女的宣判。
腳下的肉山開始翻滾晃動，月嫿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隻大手死死的拽住，然後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劇烈的翻騰，一陣讓人眩暈的顛簸和巨響之後，周圍漸漸的又安靜了下來。
“賭對了呢！”看到眼前的東西，兩人又是異口同聲的歎息了一聲。
那是一張早已鏽蝕的醫療床，一個渾身赤裸的少女被黑色的皮帶束縛在上麵。臉上因為罩著早已汙穢的氧氣罩，所以看不到表情，但是月嫿卻清楚的明白，這就是自己在破碎的畫麵中看到的那個少女。
“靈魂是在這裏啊……”裴羅的聲音響起：“這還真是，相當誇張的肢端肥大症呢！”
被他這麽一提醒，月嫿這才注意到，少女的雙腿早已不成形狀，越到下麵越是難以辨認的白色肉團，而布滿整個地下室的誇張軟肉正是發源於此。
“……”一陣惡心欲嘔的感覺浮上胸口，月嫿拚命的別開視線，可是入目的白色軟肉卻讓她更加的難受。
“既然找到了，那就快點動手吧。”看到她這個樣子，裴羅徑直開了口：“喂！上麵的！有問題嗎？”
“沒有……”淩夕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幹脆，好像壓抑著什麽東西一般。
“等等！”深吸一口氣，月嫿壓下了不快的感覺。
再次朝向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她語氣認真的問道：“可以嗎？”
沒有回答。
但是整個空間裏卻傳來了更加悲傷的感覺，再也抑製不住的淚水緩落臉頰，月嫿朝著淩夕點了點頭。
“轟！”
四色的箭矢從鏽蝕的醫療床上爆開，翻騰的肉浪猛的把裴羅和月嫿推上了大坑之上殘餘的地板。
一隻大手猛的捂住了月嫿的口鼻，隨即，一股詭異的霧氣從底下散開，淹沒了整個地下室，但是隨著這層迷蒙的白色霧氣，整個空間的感覺瞬間輕鬆了許多。
“謝謝你……月姐姐……”
奇異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與此同時，一幅莫名其妙的畫麵又極快的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那是陽春三月的天氣，陽光似乎是很好，天很藍，草也很綠。一種極度清新的味道之中，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裝陪在坐著輪椅的睿兒身邊說笑著……
可是……後麵，那個推著輪椅的男人又是誰……？帥氣的有些邪異的短發男子穿著一身與裴羅同款的白大褂，畫麵裏的睿兒用的是一種仰慕的神情看著他，可是他的眼睛裏卻隻有一種冰冷的光芒……
熟悉的感覺讓月嫿非常介意，可她卻怎麽也沒辦法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裏看到過這個帥的有點邪氣的男人。
“裴羅，你有沒有見過這麽一個男人。”大抵形容了一下那個男人的樣子，月嫿果然等到的是裴羅的搖頭否定。
混亂的沉思之中，身後的裴羅徑直的抱起了她。而對麵，淩夕有些低沉的視線射向了兩人，臉上的表情在黑暗的空間中顯得晦暗不明。
鮮血的味道傳到鼻端，崩裂的虎口處，一絲白色的霧氣彷如活物般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