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上)
兩天的假期對於酒店來說跟一個普通的周末沒多大區別,隻有那些燈籠、拉花、彩燈提醒著人們現在是新的一年的開端。
葉景一早便到酒店上班,風雪已經停了,陽光淡得幾乎看不出來。道路上的積雪已經清掃幹淨,隻有那些樹下和草叢中、花園裏仍然有著潔白的雪,看起來有種冰冷的美麗,江南風格的庭園式酒店被這雪色一襯,更有魅力。
坐到暖氣充足的辦公室裏,工作如常進行,例會、看報表、審核申請、研究春節促銷方案與各部門的工作安排,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一切都井然有序。
通常剛過完節,政府各部門都不會那麽不近人情地立刻來檢查。客人經過節日的狂歡,這時也會休息一下,應酬什麽的都會稍微推後兩天,因此生意會有一個落差,需要采購的東西也就不太多。酒店員工在節日期間輪休,這時來上班的都是已經休過假的人,精神愉快,體力充沛,幹起活來也比較勤快,也不會發生什麽衝突。因此,節日過後的工作會輕鬆一些,都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葉景把節日期間積累下來的單子一一看過,沒有問題的都簽了字,感覺不清楚的就叫部門經理過來解釋清楚,等把一切處理完,已經快到午餐時間。
總店的總經辦主任汪玲給他打來電話,笑著說:“葉總,中午兩位老板請公司的中高層管理人員吃飯,下午開會,記得準時到啊。”
“哦,好。”葉景看了看表,放下電話就出去巡視了一遍,跟酒店幾個重要部門的經理打過招呼,這才駕車往總店駛去。
除了仍在上海出差的沈念秋外,其他管理人員都在,張卓一見葉景便迎了過來。兩人都是分店的總經理,在總店是沒有辦公室的,便到餐廳去,找到趙定遠訂好的包間,坐在桌邊聊天。
張卓問了一下江南春的經營情況,又說了說自己的龍華店,這才關切地問:“聽說你要去大連,當那邊分店的總經理,是嗎?”
“對。”葉景點了點頭,“江南春的經營已經上了軌道,現在平穩運行,我走了也沒有關係。”
“不一定。”張卓搖頭,“一個好的掌舵人很重要,現在看著是在平穩運行,可你一走,說不定就亂了。那邊的管理人員分三派,誰也不服誰,都隻服你,你要走了,打算讓誰來接你的位置?你覺得能鎮住現在那些經理、主管嗎?”
葉景沉默片刻,歎了口氣。他同意張卓的說法,估計譚柏鈞和趙定遠也心知肚明,卻並沒有反對他離開這個城市,對他相當體諒。他很感激兩位老板,心裏也覺得很歉疚。
“到底出了什麽事?”張卓很關心,壓低聲音說,“江南春是自營店,全部收入都是我們自己的,大連是加盟店,公司隻拿淨收益的四成,差得很遠。現在正是公司爬坡上坎的時候,你那邊的收入很重要,不能有一點閃失。你要是走了,譚總的壓力肯定很大,你就不能不走嗎?”
葉景撫了撫額,心裏明白他說得很對。自己雖然是酒店高管,可畢竟仍是為老板打工,從職業道德與個人素質來講也不能太任性,老板寬容體貼,做下屬的更要投桃報李,事事為公司著想。猶豫了好一會兒,他長歎一聲,“那好吧,我不走了。”
“太好了。”張卓很高興,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搖了搖,“說實話,我當這個總經理一直誠惶誠恐,有你在這兒與我並肩作戰,我心裏會踏實很多。”
葉景笑了,“你很能幹,別太謙虛了。再說,有譚總當你的後盾,你還有什麽不踏實的?”
“話不是這麽說,我能事事找譚總嗎?那不是顯得我太無能了?”張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愉快地說,“譚總信任我,栽培我,我絕對不能辜負他,日常工作肯定得自己做,而且還要做好,可我是第一次管理整個酒店,現在是邊學邊幹,有些細節方麵總是拿不準,所以得找你這個行家幫忙。你要是走了,那多不方便?”
葉景輕笑著點頭,“行啊,那我就不走了,你要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張卓興奮地一拍桌子,“我的餐廳部和娛樂部很缺有能力的幹部,給我兩個主管吧。”
葉景在心裏迅速過濾了一下自己的幾個主管,便道:“行,我給你調兩個過去,不過,這兩個部門的經理隻怕都要跟我拚命。”
“你擺得平的。”張卓哈哈大笑,“謝謝了啊,回頭我請你吃飯。”
這時,包間裏進來了一大堆人,譚柏鈞走在最前麵,趙定遠隨後,然後是財務總監、廚政總監、總經辦主任以及總店的各部門經理。兩家分店的經理都沒來,隻有葉景和張卓這兩個總經理代表。
譚柏鈞的心情很好,這是幾個月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剛剛被沈念秋的好友打電話來罵了一頓,“這年頭,能像她這樣去愛一個人的女孩子已經很稀有了,被她那樣愛過,你這輩子還能再接受誰?我們的一生太短暫,世界上的人那麽我,要找到真正相愛的人有多麽不容易,為什麽你不願意珍惜?她太愛你,你還不知道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提出跟她分手,她在我家裏時總是發呆,常常趴在窗台上看外麵的陽光,很少說話,我看著就為她難過,而且覺得為你這樣不知好歹的男人犧牲根本就不值得。那樣純粹而熱烈的感情其實是每個人都渴望得到的,但隻有你遇到了,你卻這樣對她,簡直是狼心狗肺。你出去問問你那些朋友,曾經有人那樣愛過他們嗎?”
那個姑娘不是他的下屬,因此肆無忌憚地將他批得體無完膚,讓他啞口無言。罵完以後,她又派人送來了沈念秋給譚柏鈞的新年禮物。
那是一幅巨大的十字繡,繡的是譚柏鈞的像。那幅照片是沈念秋在北京拍的,將他所有的特質都抓住並表現出來,再配上蒼茫的天空、翻卷的烏雲,更凸顯出他的強硬與堅定,再用四股線繡出來,使整個畫麵有種強烈的立體感,看上去更加出色。
這個工程十分浩大,要用那麽多種線,繡那麽多針,沈念秋工作忙碌,不知得少睡多少覺才能把這幅作品完成。站在自己的像前,譚柏鈞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個繡出它來的人在裏麵傾注了怎樣的深情。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很多事,就如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地衝向他心裏築起的堤防,而沈念秋的這個好友完成了最後一擊,將他內心深處那道看似堅固實則脆弱的防線徹底擊潰。譚柏鈞不再遲疑,讓趙定遠通知遠在上海的沈念秋立刻回來,他想要見到她,想要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想要重新得到曾經有過的幸福。
放下心中的大石,他隻覺一身輕鬆,心情舒暢,便決定請公司裏的重要骨幹吃飯,讓大家都高興高興。他一直以來的壞心情在公司裏造成持續低氣壓,讓那些中高層幹部個個都如履薄冰,除了努力完成業績指標還得照顧他的情緒,壓力很大,現在他從牛角尖裏鑽了出來,就想以這種方式向朋友和下屬表示歉意。
那些幹部很快就感覺到老板的好心情,立刻鬆了一口長氣,頓時解除了小心翼翼的狀態,開始談笑風生。
下午還要上班,酒店有規定不準喝酒,因此他們全部以茶代酒。譚柏鈞看著少言寡語的葉景,關心地問:“沒生病吧?”
眾人沉默,以為老板忽然又生氣了,這是繞著彎子在罵人,葉景卻明白他是怕自己昨天夜裏受了涼,便微笑著說:“沒有。大概是昨晚吃的藥效果不錯,今天感覺挺好,沒感冒。”
“那就好。”譚柏鈞笑著掃視了一圈,“現在天氣冷,你們都要注意,千萬別感冒了。”
其他人這才確定他沒生氣,馬上又活躍起來。
吃完飯,他們上樓進了會議室。譚柏鈞又恢複了往日的冷峻,所有人也收起了輕鬆的心情。
會議進行了一下午,要討論的事非常多,光是春節前促銷方案的實施細節就爭論了大半天。這個方案早就做好了,但三個店各有各的特色,根據各自的具體情況又需要做不同的改動,而這些變動不能互相矛盾,更不能產生衝突,因此三個店的高層圍繞著方案商議、爭論、協調,直到夜幕低垂,都還沒談到大連和廣州兩間加盟店的籌備事宜。
聽完張卓的發言,譚柏鈞看了看表,不由得皺著眉問汪玲,“怎麽小沈還沒回來?問問司機,再塞車也不可能塞兩個小時吧?搞什麽名堂?”
屋裏很安靜,可以清晰地聽到從汪玲的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司機扯著嗓子喊,“汪主任,沈總乘坐的那班飛機五點就到了,可一直在天上盤旋,就是不降下來……聽他們說好像是飛機出了機械故障,起落架放不下來……汪主任,你是不是過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現在打聽不到確切消息,問訊處的人什麽也不知道,這裏吵翻了天……”
會議室裏的人全都感到震驚,譚柏鈞對於司機竟然拖延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打電話回來匯報十分惱怒,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