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葉景: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下)

從聖誕節到新年的這幾天是最忙的時候,工作塞滿了吃飯睡覺以外的所有空隙,讓葉景根本就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和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沒有回家,二號他也找借口拖延了很久,直到下午才回去。

方曉顏正在擦地,一見他回來便本能地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大衣。葉景的動作停了一下,這才放開手,任她拿過去,掛到門旁的衣架上。

方曉顏靦腆地說:“葉星在廚房,我不太會做飯,就打掃打掃房間。”

“哦,辛苦了。”葉景微笑著點頭,“其實你們難得回來,應該多玩玩,等我回來做。”

“那怎麽行?”方曉顏認真地說,“講好了我們做給你吃的。”

“那好吧,我去看看星星做飯的模樣,以前從來沒見過。”葉景愉快地走到廚房,站在門口看向裏麵。

葉星拿著鍋鏟的動作很生硬,整個廚房煙霧彌漫,食物的香氣很濃鬱。葉景邊看邊笑,“倒是有模有樣的啊,看來這頓飯是能吃的,不會中毒。”

“哥,你這是什麽話?”葉星轉頭看著他,開心地說,“你弟弟我還是比較聰明的,學什麽像什麽,做出的東西絕對無毒無害無副作用。”

“哦,三無產品啊。”葉景調侃道,“行啊,今天嚐嚐你的手藝。做弟弟的出息了,我這個哥哥可是老懷大慰,將來也可以放心退休了。”

葉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說的是下個世紀才會發生的事吧?”

葉景拍了拍他的肩,便一直待在他身邊打下手,這樣就可以不出去獨自麵對方曉顏了。

這頓晚餐讓三個人都很開心,一直笑聲不斷。方曉顏不再局促,輕鬆自在地坐在兩兄弟之間。葉星對她很關心,葉景也對她很和藹,讓她感覺很開心。這樣的家庭應該是很多女孩願意嫁進來,甚至夢寐以求的吧,她覺得自己很幸運。

吃完飯,葉星不準哥哥動手,與方曉顏一起收拾好餐桌,洗幹淨碗筷。兩人陪著葉景喝了一會兒茶,就必須返回學校了。

看著他們笑著並肩出門下樓,就連背影都透著歡快,葉景感覺很安慰。自從他進了天禧大酒店工作,被孫莉莉糾纏不休,方曉顏的笑容就比較少了,當時他因為忙,並沒有注意,事後想起才反應過來,不禁追悔莫及。現在能看到方曉顏重新變得無憂無慮,單純的生活,明朗地歡笑,他就覺得很滿足了。拋開過去不談,弟弟和方曉顏這麽好的女孩談戀愛,他是舉雙手讚成的。或許他們兄弟的命運早就注定了,葉星會比他幸福美滿,比他輕鬆快樂,對於他來說,這就足夠了。

其實,一生都沒有愛情也沒什麽,世上有許許多多人都是這樣過來的,至少他還擁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足以支撐他全部的人生,等到葉星與方曉顏結了婚,他就什麽遺憾也沒有了。

外麵在飄小雪,天色一直很昏暗。葉景看著窗外一幢幢林立的陳舊樓宇,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室內暖氣充足,他卻覺得胸口很悶,實在待不下去,便拿起大衣套上,走出門去。

細小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飄下,像滿天飛舞的細沙,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蒙蒙的幔帳,如霧如煙。街上很少有行人,天空更加灰暗,時不時開過一輛車,昏黃的車燈使街道有些陰森。

他沒有開車,而是在風雪中走出小區大門,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才叫到一輛出租,上去後便直奔絕對零度酒吧。

雖然寒潮襲來,天氣極冷,可節日的氣氛卻依然很濃。這裏很熱鬧,笑聲與歌聲交織,葉景擠過人群,來到吧台邊,要了一瓶淡啤酒,一邊喝一邊聽歌。

即使是節日,孤家寡人也很多,吧台邊圍著一圈坐著的大部分仍然是單獨來的客人,一般這樣的人都是來放鬆的,也特別沒精神,大都懶洋洋,不會注意周圍的人或事。葉景無神地看著台上的歌手,聽他唱“如果我錯了也承擔,認定你就是答案,我不怕誰嘲笑我極端……”不由得苦笑。藝術總是會表達出異常激烈的情感,可現實中的人卻總是有許多顧忌,所以他佩服沈念秋,敢於那麽義無反顧地去愛一個人,自始至終都無怨無悔,而男人常常想得要比女人多得多,也更加顧慮重重,既不敢輕易追求,更不敢輕易接受,因此他也理解譚柏鈞。

沒有人提醒,他不知不覺地喝了很多酒,漸漸有了一點醉意。絕對零度酒吧有個特點,不允許小姐在裏麵拉客,也不準在裏麵販賣違禁藥物,因此客人可以放心地喝酒而不怕會吃虧。葉景很少喝醉,但今夜他覺得很鬱悶,有點控製不住。

等到時間過了午夜,酒吧裏的客人漸漸離開,他的最後一絲理智提醒他應該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他的腳步有些踉蹌,慢慢走出酒吧。外麵有很多人,正一窩蜂般搶奪出租車,他站在那兒,頭腦中有些迷糊,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估計搶不過那些成群結隊的客人,便轉身走了。

風力比白天更大,卷著雪花打在他臉上,卻隻覺得有些涼意,他醉得全身都麻木了,像是套著一層盔甲,本該有的寒冷和刺痛都感覺不到,這樣的情形是相當危險的,可是在寂靜的深夜裏,匆匆而過的車輛都不會注意到在積雪的人行道上踽踽獨行的人。

他默默地走了很久,這才停下來,扶著樹噴出大團大團的白煙。喘息稍定,他站到路邊準備截輛出租車。

這時,一輛越野車停到他麵前,他有些不解,呆呆地沒動。譚柏鈞從車上跳下來,將他塞進車裏,然後開走了。葉景疑惑地看著他,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沒在做夢。譚柏鈞歎了口氣,溫和地說:“你這樣會凍病的,心情再不好也要愛護自己,不能亂來。”

他今夜也是到絕對零度去借酒澆愁的,隻是這次比較克製,沒有喝醉,一直都很清醒。他心不在焉地一邊喝酒一邊聽歌,等到離開時才看到葉景走出了酒吧,本來打算取了車子就順便捎上他,送他回家,可一轉眼就找不到人了。看著酒吧門前像打仗似的搶車場麵,他估計葉景是自己走了,不由得有些著急。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葉景穿得又不多,看剛才走路的姿勢像是喝醉了,這要是倒在哪裏,在露天睡上一夜,肯定會活活凍死。他開著車在酒吧附近的街道上到處轉悠,等到看見葉景的身影,這才放了心。

葉景聽了他的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已經凍僵的手腳也在車裏的暖氣中漸漸有了知覺,如針紮般地刺痛。他忍著暈眩,微笑著解釋,“我不是故意找病生,實在是搶不過那些人,就幹脆走了。譚總,謝謝你。”

“別客氣。”譚柏鈞看了他一眼,關切地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葉景本能地拒絕,“我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得吃藥,預防一下。”譚柏鈞細心地問,“家裏有藥嗎?”

“有。”葉景點頭,“上次住院,醫生開了不少藥,出院的時候我都帶回家了。”

“那就好。”譚柏鈞沒再多話,將車徑直開到那個位於舊城的小區,跟著他上了樓。

葉景本想請他回家,但知道他的脾氣,鐵定要看著自己吃了藥,這才會放心離開,於是也就不去白費唇舌,快步上了樓,進門就找藥。

譚柏鈞把他要拿出來的一堆藥都檢視了一遍,把要吃的遞給他,用不著吃的放一邊。葉景沒有異議,便去倒水,吃藥。

譚柏鈞打量了一下客廳,感覺這套房子比上次來的時候感覺更加冷清,不由得說:“你還是換個環境好的地方住吧。”

“嗯。”葉景笑了笑,“我是打算買房子,正讓念秋幫我打聽呢。我想買她那個小區裏的房,一是環境好,清靜,二是在城邊上,價格不貴,三是離念秋近一點,這樣可以互相照顧。我們都是單身,如果運氣不好,大概要獨身一輩子了,以後要是老了,彼此也有個照應。”

譚柏鈞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別這麽悲觀,怎麽可能單身一輩子?你以後去了大連,可以在那邊留意一下,大連姑娘長得挺漂亮的,性子也很開朗直爽,你可以找個好姑娘培養感情,將來結婚生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是很好?”

葉景苦笑,“將來的事我不知道,現在我是沒那個心思的。”

譚柏鈞明白,他的感情糾葛比自己的還難處理,完全是個解不開的死局,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也沒什麽好主意可想。他看了看表,溫和地說:“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葉景打開門,恭送他出去,忍不住補了一句,“謝謝你。”

譚柏鈞瀟灑地擺了擺手,緩步下樓,駕車離去。

葉景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這才關上門,長長地歎了口氣。大概每個在風雪夜裏獨自到酒吧去喝酒的人都是失意者吧,他自己是,譚柏鈞也是,遠在上海的沈念秋不知道這個新年又是怎麽度過的。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方曉顏和葉星。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至少有一對人是幸福的,溫暖的,這是他此時此刻惟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