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煮酒
繞過那山梁,卻是一片闊地,遠處林木起伏,隱著一曲竹橋與幾間茅舍,都覆在紛紛揚揚的落雪中,清極靜極。對此美景,承鐸不由得心懷一暢,讚道:“好一處所在。”
他話音未落,耳邊風聲一響,承鐸足尖輕點,閃身避開。一條九尺銀鞭自他身旁三寸掃過,鞭尾一曲又向他麵門襲來。這般兵器既堅且韌,承鐸亦不敢硬擋,再一閃避過。樵夫遠遠地將手一挽,身姿優美,鞭身化作一團花影收入他手中。
承鐸方看清,那鞭身雪亮,是精鋼鑄成,環環相扣卻又柔軟無比。隻這一挽之力,便見十年功力。樵夫已脫了鬥笠,皚皚雪中如鶴如竹,立定笑道:“你孤身在外,都不帶把兵器防身?”
承鐸猝不及防,連退了兩退,此時被他問得一愣,卻也笑了笑,道:“我的兵器太過鋒銳,不宜隨便使用。”
樵夫點點頭,簡捷道:“當心。”話音未落,那鞭身便長蛇一般向他縛來。承鐸素在戰場,常習刀劍,忽然遇到這樣不利索的東西,竟施展不開來,一避再避。
樵夫或以肘繞,或以掌挑,或以足踏,銀鞭時長時短,與他渾若一人,既快且準,隻向承鐸招呼。承鐸一路避讓,竟已避了二十八招,心中暗暗稱奇,不曾見何人將這等柔韌之物使得如此精妙絕倫,深提一口氣,躍起襲他後心。
樵夫並不回身,手中銀鞭已掃向身後,堪堪擋過一掌,他笑道:“今日我若是打敗了你,你當作何想?”
他既有心思說笑,便仍有餘力,承鐸覷著他招式破綻,應道:“出門不利,下次看黃曆。”他腦中一瞬閃過無數的念頭,若是抓住那鞭子呢?必然纏上手,若是硬拚內力,那麽有人受傷在所難免。
樵夫卻道:“你的兵器易殺人,我的兵器卻不易殺人。你為何不出殺招?”
承鐸運力於掌,終於還是抓住了鞭梢,一股綿力自鞭中傳來,他反轉一挽,拉住鞭身,詰道:“你用這樣的兵器便是不想殺人,我又為何要出手?”
樵夫看著他,似在思索什麽。承鐸鬆開鞭梢一揚,樵夫便一抖柄端,收回袖中。他默立片刻,轉身朝著茅舍走了幾步,又忽然站住。空曠的雪地中,樵夫拾起鬥笠,回頭一笑,萬籟俱寂,“不遠處正是舍下,足下可願同去一飲?”
承鐸看著他淡淡笑道:“如此多謝。”
樵夫也望著他,笑意加深,往旁讓了一步,揚手道:“大將軍,請!”
承鐸也伸手一讓,“東方先生,請!”
二人對視,漸漸笑出聲來,在這開闊寂靜的雪地裏格外響亮。
當下踏著積雪,沿著山鄉小陌朝那茅舍行去。
東方拱手道:“我名東方互,字然之。平日在這山鄉野嶺疏懶慣了的,倘有不敬之處,還望王爺勿怪。”
承鐸並不與他客套,隻問:“東方互?哪個互?”
“相互的互。我喜歡這個字構架頗有太極之理。”說著,二人已行至那茅屋小院的竹扉前。
“喀噠”一聲,門從裏麵打開來,旋出一個紅影,正是今日路上遇見的明姬。明姬一見東方,笑靨一展,喚了聲“哥哥”,便三兩步走到東方身側,挽住他手臂,探出半身來看向承鐸,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吧?”
東方轉向承鐸,笑道:“舍妹被我嬌縱慣了,無禮之處,還請王爺擔待她些。”
承鐸見明姬偎著東方,嬌俏可愛,正要開口,明姬已急忙道:“王爺?哪一個王爺?”
東方道:“就是我平素說的五王爺。”
明姬拍手笑道:“哥哥平日說五王爺何等厲害,可今日我一說他就信,往那錯路上去了。”
承鐸笑了笑,並不答話。
東方歉然地看他一眼,吩咐明姬:“我今早說若我過了申時還未回來,就把廚下的酒燙上,你可照辦了?”
明姬道:“嗯,燙好了,還洗了一盤棗果。”
東方道:“那便拿到北屋去。”說著把承鐸讓了進去。
隻見院子裏立著一個木刻的日冕,旁邊擱著兩隻竹凳,雪已掃開在道旁。承鐸步上那竹廊,共有相連的三間茅屋,徹作品字型。東方便帶著他往北麵最大的那一間裏去。整整兩麵牆都是書櫥,上首一張花梨大案,也堆滿文具紙卷,四側掛了些怪異的圖形與地圖。承鐸看見地圖就不自覺地走過去,東方卻向著另一側的竹簾回廊道:“王爺這邊請。”
承鐸踏上回廊,卻見這回廊又有台階通著屋後。東方打起那竹簾,便見屋後有一彎溪水,雖凍了不少冰,卻仍有涓涓細流。院子一角有一圍矮矮的竹籬,掛著毛氈擋風,裏麵竟圈著不少雪白的鴿子,都靜靜地縮在一起。兩人依著廊下小幾對坐下來。幾側有個不大卻幹淨的火爐,燃著炭火,旁邊擱著個直耳水甕,裝了少許清水,水正冒著熱氣。
承鐸看見這番景象,心裏覺得平和喜悅,便道:“東方先生。”
東方擺手道:“不敢當,王爺可稱我然之。”
“好,我字習鑒。此處世外之地,不拘俗禮,然之兄也稱我表字即可。”
東方聽他說得爽直,也不虛讓,便道:“習鑒兄這表字可有來曆。”
承鐸暗想:你兄妹怎麽專好在名字上做學問?麵上便忍不住笑了。“這是我十五領兵時自己起的。時至今日,還未被人叫過。”他年少尊榮,如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以表字相稱。今日聽東方喊來,竟也覺十分有趣。
承鐸慢慢接道:“養兵之道,習而練之,一可當百;用兵之道,運數無常,敗以為鑒。”
東方搖頭道:“你的名字全是兵刃之氣。”想想又笑道:“不過不錯,十餘年來從無敗績的靖遠親王,名字裏卻能想著敗以為鑒。”
“戰則有勝敗,敵人之敗也可為戒。”
東方眼露嘉許之色,正欲開口,明姬端了一個大托盤進來。盤上另有小盤,內裝了些幹果佐酒之物,並一個寬邊酒筒,酒筒上冒著熱煙。一時,屋子裏彌漫酒香。她放下這些東西,將那桌案旁的直耳水甕放到爐上,又將那寬邊酒筒放進甕裏,筒邊架在甕沿上,這炭火便不會直燒著酒筒。
東方已將碟子移到案上。明姬置好酒,直起身來望承鐸一笑,拿了那托盤下去。
承鐸看著明姬走出門,問:“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東方笑笑,道:“大概和那位老先生一樣,望氣望出來的吧。”說著,往兩人的酒盞裏斟酒。承鐸端起來抿了一口,覺得醇香暖人,這一日的風雪之氣一掃而空,聽東方接著又道:“不過我倒是奇怪,你這時候就這麽放心你那幾萬人馬。”
承鐸拈了一枚去核的棗子吃著:“如今雪深及膝,人馬皆陷,他們也要摸清虛實,料這兩日尚不至有變。”
東方笑道:“我猜你還在等著朝廷給你個名正言順吧。”
“怎講?”
“不然全線打起來,除了你這幾個嫡係,燕雲二州的大小將領未必會令行禁止,何況雲州還駐著七王承銑。你豈不要處處擎肘。”
承鐸怔了怔,道:“然之兄果然高明啊。”遂一麵與他飲著酒,一麵將這幾日戰事敘了一遍。熱酒驅寒,數盞下去,已是滿室熱絡。
東方聽完沉吟道:“這次的奇襲固然痛快,但也激怒了胡狄王庭,其必傾兵而至。習鑒兄近年都在南方征戰,應知國家為戰事消耗頗巨。如今未必能與胡狄決戰。你捅下這個婁子,眼下要如何收場呢?”
承鐸揚頭飲下一盞酒,不徐不急地說:“然之兄有何高見?”
東方看著他,慢慢笑了起來:“既然你這般胸有成竹,那我怎敢置喙。”
承鐸放下酒盞,道:“未必。不過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因時製宜罷了。用兵不可不謀劃,可若萬事都謀定,便沒有奇兵了。”
東方將竹箸往桌麵上一擊,道:“不錯!”,執起酒勺又為承鐸斟上了一盞酒,慢慢說道:“所以你便悠遊自得地到這窮鄉僻壤遊山玩水來了?”
承鐸睨他一眼:“大概也是望見這方氣象好吧。”
東方哈哈一笑:“實不相瞞,我前日占得一卦,確有兵戈之相。隻是朝廷已允諾和親,又怎會出兵。能行兵馬之權又敢逆朝廷之意的,唯有習鑒兄了。因此我猜著你來了。今晨紫鑾之氣出於東山,照入我階前,我尋思這西北一隅能有鳳藻龍章之質的也唯有你五王爺,所以專讓明姬去平遙鎮上給你指路了。”
承鐸歎道:“可你又偏偏讓她給我指了條錯路啊。”
東方道:“我猜你尋我有兩個意思。倘若我還能有點用處,你便要收服我為你所用,以免我去鑲助他人。倘若我是不學無術之徒,在這邊陲要塞煽惑人心,你便要除了我。所以……”
承鐸替他接了出來,“所以你就想看看我如何樣人。我若找來這兒,也見不著你,自是碰壁而回;而你卻在西北岔道上等著,我若入不了你的眼,你便隱匿身份,從此避開我去。”
東方聽他直說了出來,不覺有些尷尬:“習鑒兄快人快語。”
承鐸正色道:“你說得沒錯,但你若不願隨我,我絕不為難你。”
東方直視著他,道:“不怕我會與你為敵?”
承鐸率然笑道:“你盡管來與我為敵,我隻怕沒有敵人會寂寞,從不怕敵人太多。”
東方默默打量了他半晌,也正色說道:“敢問王爺之誌?”
承鐸仍是笑道:“換一百個人也不敢這樣問我,然之兄還真敢問。”
“王爺既非虛比浮詞之人,在下索性問個明白,王爺不妨直言相告。”
承鐸緩緩飲了一杯,點頭道:“好。以我今日之地位,以我與皇上的關係,若還要言誌,就是大不敬了。我目下的誌願,隻是將胡人擊退。至少三十年,”他左手豎起三指,“讓胡人三十年無南下之力。”
他這個願發得用詞謙遜,目標卻是前人從未能及。承鐸收了手,複又笑道:“話已至此,然之兄既熟知邊塞之情,何不出山助我?”
東方一直肅容聽他說話,此時淡淡一笑,“好。我若不隨你,再無旁人可隨。”
他這番態度隨意,卻讓承鐸看出了三分真摯。人的目的若不單純,行事便不會磊落。承鐸若帶著目的招賢納士,不會這樣隨隨便便就來了;東方若帶著目的待價而沽,不會這樣隨隨便便就允了。
承鐸沒有問東方誌向為何,因為這已然多餘了。他笑了一笑,替東方斟上一盞酒,自己端起酒盞道:“如此,我承然之兄的情。”
二人對飲而盡。
這席酒直飲到日暮時分,主客卻還意興遄飛,秉燭清談。承鐸當晚便借住在東方的草舍。次日清晨,下了幾日的雪竟停了,承鐸作辭而去。東方道:“習鑒兄從這東南小徑走,一個時辰可抵平遙。”承鐸拱手道:“燕州大營,靜候尊駕。”東方略一頷首,承鐸騎上馬,轉身就走。
明姬仍是依著東方,待他去遠,便問:“他很厲害麽?”
東方道:“很厲害。”
明姬又問:“比哥哥還厲害麽?”
東方笑:“還厲害。”
他答這話時,那一天鉛灰雲朵似比昨日薄了,翻覆之間愈顯變幻莫測。
不是東籬菊下人,但從方寸論乾坤。青梅煮酒男兒事,歸來記取雪三分。
*
承鐸趕到平遙鎮上,正是巳時剛過。大街上幾個行人踏雪而行,倒不顯寥落。遠遠的一家小食店正挑著簾子迎客,承鐸便牽了馬過去,拴在那門樁上。一個跑堂的小二慢慢過來問道:“客官吃點什麽?”承鐸看看也沒什麽可吃,便叫他煮了碗牛肉麵,有多餘的草料拿點出來喂馬。
跑堂的應聲去了,不一會兒麵下好了,端上來;又到後麵抱了捆草料來。承鐸挑轉了麵,油辣子的香氣撲鼻而來。路上一個鄉民走過,看那跑堂的在店前喂馬,招呼道:“喲,還沒回呢?”
跑堂的答道:“快了。今兒都臘月二十一了,後天歇店,就回青州老家。”
承鐸忽然想起已快是臘月底了,心裏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快。他強壓下這絲不快,抬頭看看路上的積雪,又喝了兩口湯,在桌上扔下銀子就出門。他的馬也剛剛吃完草料。承鐸解開馬韁,摸摸馬鼻子,馬兒也回應地噴了噴鼻子。承鐸笑笑,牽著馬兒往北去。
出燕州塞哨時,戍衛的軍士原不認得他,他便拿出自己給自己蓋的關碟,出塞行了十數裏。那風迎麵刮來,承鐸把遮臉的皮帽扣上,隻露出一雙眼睛。雪野上排著縱橫的蹄印,雪水淺化,融成一個細小的眼,他查看那一片蹄印,應是楊酉林騎兵回燕州大營留下的。
承鐸此時也急著想回大營,正要打馬,忽然不遠處的雪地上冒出個人腦袋,一晃,又不見了。曠野雪地裏,顯得分外詭異。承鐸憑空覺得是自己眼花,但他從不眼花,於是他跳下馬,慢慢走過去。
一丈開外的雪下有一道深溝。承鐸站住,道:“出來吧。”那個腦袋慢慢又探出來,似乎是個人藏在那溝裏。那人隻露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承鐸看不清他麵目,兩相對視了半晌,承鐸走過去,一把將個半大孩子拎了出來。那孩子手腳凍僵了,頭上裹著的棉布掉下來,他抖索著低聲說了句:“救命。”
承鐸看了看他,裹著層層疊疊的薄棉衣,而且那衣衫都是大人的。承鐸便脫下外衣把他抱起來,放到馬背上。衣服帶著溫度,那孩子裹了一會兒緩過口氣來,抓著馬鞍趴在那馬背上。
承鐸牽了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問:“你是哪裏人?”
小孩默然一會兒,抖著聲音道:“燕州人。”
承鐸看了他一眼,道:“怎麽在這雪地裏?”
那孩子態度是怯生生的,口齒卻是伶俐生脆,道:“胡人時常到燕州搶掠,我父母都死了。他們把我抓去做了奴隸。上前夜打起來都亂了套,我裝死混出來了。路上又遇著胡人,雪地裏沒地方躲,才在那溝裏避了半天。”
承鐸雪地裏走得艱難,微微喘息道:“你說在那溝裏躲胡人,何時看見的胡人?”
“昨天夜裏過來一群人,往西北去了。他們說胡語。我本來點堆火,也隻好跑到溝裏,火石也打不燃了。”說著他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承鐸心中暗吃了一驚,麵上卻平平淡淡問:“多少人?”
“百十個兵。”
“他們怎生打扮?”
“沒看清。”
“說了什麽?”
“沒注意聽。”
兩人頂風冒雪,有一句沒一句,直走到天黑盡了,才遇到大營外巡弋的哨兵。趙隼領兵迎上前來,叫道:“王爺,其他人都回來了,俱各安好。”
承鐸點點頭,把那孩子抱下馬來,又與趙隼交代了兩句,徑回大帳。哲義端了熱水來,承鐸喝了一口滾燙的羊奶,倚在榻上,將凍僵的腳泡在溫水裏,總算是愜意了。那孩子看他不說話,顏色還算和悅,膽子大了點,小聲地問:“他們叫你王爺,你也是皇帝的弟弟?”
“嗯?”承鐸略愣了一下,笑了,“怎麽?不像?”
“不太像。”
“和誰不太像?”
“呃?我就是覺得看著不像。”
“那怎麽叫‘也是皇帝的弟弟’?”
“……隨口說的,隨口說的。”
“你又叫什麽?”
“釘子。”
“釘子?”
“就是丁家的孩子。古時候那些老夫子們不都是姓什麽就叫什麽子麽?”釘子說完,肚子又很適時的叫了一聲。
承鐸有點哭笑不得,看他身上層層疊疊地穿著大人的單衣禦寒。便對哲義道:“帶了他下去,換個衣服,給他點吃的。我還有話問他。”
釘子一聽呼出口氣來,一顆心總算是落回腔子裏,趴到地上磕了個頭,跟了哲義出去。
*
飄飄揚揚的大雪已停,仍是堆積著未化,天卻放晴了。承鐸查看營中兵士習練,站在閱兵台上,遠遠望見前麵道上一紅一白兩道身影並騎而來,心知是東方,躍下高台,便策馬迎去。
東方這次不再扮樵夫,長服冠戴,衣袂迎風,越顯得豐神俊雅。讓人覺得不是雪霽雲開,天空變得明亮;而是因為他來了,這天空便刹時間格外晴朗了。本在演練的軍士,也停下手中兵戈,紛紛張望。
承鐸馳至他們近前,雙方欣然問禮。三人營前下馬,進了中軍大帳,楊酉林、趙隼也跟了進來。承鐸彼此介紹了一遍,明姬便斜睨著楊酉林,似乎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承鐸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麽,笑道:“那日讓你受委屈,回頭我好好治他們。”
明姬也笑,“王爺那天幫了我,哥哥說我沒禮數,竟沒謝過王爺。”說著,便斂衽屈了屈膝,道:“多謝相助。”承鐸如今身份不同,她便不敢你我相稱。
承鐸見她頗識進退,欣然喚進哲仁吩咐道:“東方先生和明姬小姐都是我的貴客,你帶明姬小姐下去,安排上好的住所。傳我的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輕慢。”
明姬跟著哲仁出去,承鐸便敲那桌案上的文書,對東方道:“全讓你說著了。皇上已經發來諭旨,又是明文,又是密令。表麵上調了幾州人馬讓我打,私底下又不讓我打,你看看吧。”
東方也不推辭,從那疊紙頁裏抽出一張來,一看卻是張素箋;再看,不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