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歸德國

秦恬要走,在很多人看來,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使她一直沒有表達過要走的欲望,可是當一個人心都不在這了,她的全身都會散發要離開的氣息,有眼的人都看得到。

隻是她要離開的原因,實在是相當驚悚。

被黨衛軍帶走……

她不願意十八裏相送,隻是簡單的和桑塔嬸嬸以及經理道了別,也沒有去看亨利,左右看看,竟然再也沒有相熟的人了。

或是參戰,或是離開,或是永別……

罷了,走的好。

但她還有兩件事情放不下。

首先,是那個從未謀麵,卻一度主宰她心靈支柱的哥哥。

她也很奇怪,一個不認識的人,沒有記憶,甚至都沒有照片,就憑那兩封信,那一疊錢,那遒勁大氣的字,讓她遇到困難時,空虛時,害怕時,總不會那麽發慌。

她還時常會幻想著,那不靠譜的哥們再給她一封信,給她指個方向。

“恬,你放心,艾森豪芬在一天,都會等著亞力克山大的信。”經理拍著秦恬的肩膀微笑,他的眼睛亮亮的,“你們兄妹兩,都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員工!”

“嗬嗬,走的時候都沒人來送,我算什麽好員工。”

“可是在這個時期,能做到這一點,才能活得最久。”經理意味深長。

秦恬愣住,她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下一個,就是莉娜,她比現在的猶太人更多的知道未來的走向,那些電影,書籍,資料,通通告訴秦恬,猶太人不該上火車,除非是辛德勒的專列。

但她沒法說,她隻能再次拜托海因茨,給莉娜帶一封信。

“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你嗎?”海因茨一手叉腰,一手舉著信封,仰頭從太陽下看著裏麵信紙的輪廓,“我跟猶太人沒什麽大仇,但是幫著你就是跟自己有仇了。”

於是秦恬氣餒,舉起手道:“那不用了,給我吧。”

海因茨挑眉看看秦恬,把信折起來塞進口袋:“下午我還有點事要在隔離區交代幹淨。”

秦恬看著海因茨,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種複雜的小孩,不是人類能夠明白的。

現在從波蘭到德國是一路暢通,軍車護送,沿途都有軍隊設營,身後還有一個突擊隊跟著,據說他們是恰好今天要途經德國上前線。

海因茨不知道說了什麽,滿車廂士兵都表示不介意帶上秦恬,於是海因茨上了自己專屬的小轎車,而秦恬一爬上大卡車後艙就囧了,一堆德國鬼子囧囧有神的瞅著自己。

秦恬終於真正知道風中淩亂是什麽感覺了,就是那種嚇得站都站不穩,感覺一陣風吹過來自己就能飄下車。

一個壯壯的士兵伸出手,刷的抓住她手臂就往裏麵扔,粗聲粗氣道:“快進去,車開了!”

然後嬉笑一片,一個少年挪了挪位置給秦恬空出來,朝那士兵道:“漢斯,你還是這麽不溫柔,嚇壞了我們的小姑娘怎麽辦。”又看著秦恬,“你看起來好小,到結婚年齡了嗎?”

“結,結什麽?!”秦恬瞪大眼。

“海因茨上尉說你要跟我們到前線去找你的男友結婚。”

“……”秦恬捂住頭,慢慢的彎下腰,痛改前非狀。

“嘿!說說,你男友是個怎樣的人,怎麽勾得你拚了命也要結婚的?我們也學兩招!”又一個士兵說話了,於是滿車人都雙眼放光。

秦恬的無力有誰能明白……

她希望海因茨指的不是奧古斯汀,她覺得那哥們常年微笑,那臉就像葉利夫假麵的麵具,甚至,比海因茨還假,雖然對她相當的好,好到讓她惶恐。

她可不是水兵月,也沒盼過葉利夫假麵。

所以海因茨在前麵的小轎車上心情很好的哼著歌時,秦恬非常無力的編織著自己的“未婚夫”,資料參照前世看過各類小言書籍,從溫文爾雅腹黑型到外冷內熱冰山型到秀美傲嬌正太型甚至還有癡心不改大叔型,說得眾士兵一陣陣驚歎和絕望。

“這麽百變而富有魅力的男性,讓人連決鬥的欲望都沒有了……”有人長歎,“那該是多麽複雜的家庭誕生了一個如此複雜的人啊……他為什麽還當兵,他都能給戈培爾部長當形象大使了!”

秦恬幹笑:“嗬嗬嗬嗬,情人眼裏出……出美人嗎,我看他,就是完美的……”

“秦小姐,你考慮下我吧,和這樣的男性在一起,你會有壓力的!”少年雙眼閃閃發亮。

“秦小姐,你別聽他的,多爾想**想瘋了,啊哈哈哈!”

“……”

秦恬的一路上都烏雲籠罩。

“那麽,這就是你以後的小窩了!”海因茨開了門,秦恬遲疑的走進去。

一個簡單的小公寓,應有具有,布置相當溫馨簡單,雖然好久都沒人住,可還是顯得很舒服,秦恬有些疑惑,她不禁想到,二戰時期很多德國軍官都會霸占猶太人空置的房子來住,這個不會是……“這是誰的房子?”

“奧古斯汀的。”海因茨回答很簡單,他把鑰匙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左右看看,“不得不說霍恩真是個好副官,能把他家長官的狗窩打掃成這麽副模樣。”

秦恬沒理會他說什麽,隻是問:“奧古斯汀的?他一個人住這?那以後他回來了怎麽辦?”

“那就兩個人住啊。”

“……”秦恬完全無語,她搖頭,“你不是說給我安排了一個工廠的工作嗎,那兒肯定有員工宿舍吧。”

海因茨搖搖頭:“給你兩個選擇,一,給我在這住下,二,門口睡走廊。我打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會是個好保姆,所以,你要是出個閃失……我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那麽,我要換衣服了,就不送了。”秦恬認命的速度越來越快。

“晚安。”

海因茨走後,秦恬卻並沒有動,而是呆呆的坐在桌旁,感覺有些混亂。

西方的城市長得都差不多,感覺就好像是經曆了一個短短的旅行,她還在華沙,隻是換了個住的地方,換了個工作而已。

可是這一次,她的一種一直都有的感覺被明顯的加深了,那就是迷茫。

從剛醒來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迷茫,直到有了秦九那封信開始,她的迷茫才被半強迫的掩蓋,她去找秦九,她工作,她等秦九的信,一切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迷茫感。

她當然沒有以前秦恬那份鴻鵠大誌,從那恐怖的核物理專業就看得出來了,現在的她定然要輟學的,那課她根本混都混不下去。

所以,學業,也不是她的未來。

永遠四處打工嗎?或是真的隨便找個人嫁了?

好吧,她雖然沒有大誌,但也不至於這麽廢。

那麽,她能幹些什麽呢?

或許……去找自己現在的父母?

秦恬拿出一隻貼身放著的所有證件,裏麵上麵寫著她家的地址,巴黎市第七區奧賽街十九號。

巴黎。

秦恬心裏惴惴的,一個胸無大誌的宅女,以前連到臨市玩都嫌麻煩,現在卻已經有歐洲十國遊的趨勢了……

不過,巴黎……總覺得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啊。

正當秦恬冥思苦想之際,敲門聲忽然響起,秦恬一看,是一個士兵,抱著老大的兩個紙袋子進來道:“這是您這個星期的食物,如果不夠,可以和樓下的門衛講,他會給您傳達的。”

“門衛?”秦恬一驚,忍住透過窗戶向下看的欲望,問道,“怎麽會有門衛?!”

士兵也很奇怪:“這是專門分配個軍官及其家屬住的公寓,當然需要門衛。”

“……”於是秦恬的記憶圖冊又一次深入,她恍然想起探索發現,裏麵有講希特勒的一些針對軍官的政策,將士出征,其家人就必須呆在希特勒能夠監視的到的地方,名曰保護,其實就是挾持。

住在裏麵,就是承認自己是“家屬”了?

然後秦恬覺得,她嬌嫩的生命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了……她真的真的很想咆哮,然後直接跳下樓去。

海因茨!你狠!

詛咒不停,日子還得照過,秦恬把不大的房子打掃了一遍,又換了床被單,想想第二天就要被安排工作,隻能無奈的睡下。

可是想到這兒曾經躺過另一個人,還是個男人,還是個德國人……她就渾身不舒服,感覺背後都毛毛的。

夜晚是能讓人有很多思緒的時候,可是秦恬睜眼到半夜,腦子裏一片空白,最後竟然還想到了奧古斯汀,腦子裏他的臉和臆想中哥哥秦九的長相重疊著,最後慢慢的變成了一個黑發黑眼的秀氣青年,秦恬感覺自己睜大眼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一直到進入夢鄉。

早上在鳥叫聲中醒來,秦恬試圖回想什麽,卻什麽都想不起來,隻是聽到外麵的踱步聲。

她換好衣服,走出房間,看到海因茨。

“你,你怎麽這麽早?”

“我想知道,作為艾森豪芬的優秀員工,你都這麽懶嗎?”

“我覺得,睡得很舒服啊。”秦恬一點都沒羞愧的感覺,上輩子一放假就睡到下午那是人之常情,懶覺而已,當睡則睡啦!

於是海因茨眯起眼,鄙夷之情一覽無餘。

小強秦恬左看看右看看,東摸摸西摸摸。

似乎看不得秦恬這麽無賴的樣子,海因茨忽然道:“你的工作沒了。”

“什麽?”秦恬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道,“就,就因為我起晚了?沒人告訴我要起早啊!否則我四點半就能起來!”

“確切的說,不是你工作沒了。”海因茨把玩著自己的帽子,“而是你工作的地點沒了。”

“……什麽意思?”

“昨晚那家工廠工作的猶太員工被臨時決定調走,於是那個工廠當晚就倒閉了,你去遲了點。”

“……”秦恬想到了辛德勒名單,辛德勒的猶太工人在上班途中會被德國士兵臨時命令幹這幹那沒有一點人權,昨晚那所謂的臨時調走,不知道又是什麽血腥的幌子。

她不能說什麽,麵前就站了一個同樣不把猶太人的命當命的德國軍官。

“於是你就隻能賦閑在家了,秦恬小姐。”海因茨微笑,“不過有個好消息,說不定能讓你的生活多點期待。”

深感雙方價值觀差距巨大的秦恬沒有抱希望,所以管自己低著頭看都沒看他一眼。

海因茨似乎已經習慣了秦恬的“冷反抗”,繼續用他那緩慢的,低低的,黏黏的,蛇一樣的(秦恬臆想)的音調道:“奧古斯汀立了功,大概後天回來受勳,到時候你們可以見麵啦。”

果然!秦恬的心沉到穀底,她莫名其妙的被海因茨弄來,各方麵的和奧古斯汀那哥們綁在一起,現在他要回來了,最大的尷尬場麵也要開始了!

秦恬心裏想象著自己被海因茨裝在巨大的蛋糕盒裏拿絲帶綁著,奧古斯汀帶著勳章喜氣洋洋好奇滿滿的打開蛋糕盒,然後是自己穿著蛋糕裙頭戴蝴蝶結半死不活的蹲在裏麵,最後奧古斯汀沉默很久以後道:“秦小姐,看來我們有些誤會,我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

悲劇啊!到時候海因茨絕對不會說一句話的!所有尷尬所有慘劇所有不淡定都要她一個人承擔啊!

秦恬要哭了,她悲愴的哀求:“海因茨長官,求您了,讓我回華沙吧!”

“怎麽?不敢見到奧古斯汀?”海因茨眯起眼,“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不是……哦,是啊!”秦恬大呼,“我對不起他!我根本沒喜歡他啊!我還對不起你!你誤會大了啊!他也根本不喜歡我啊!我我我……”秦恬說不下去了,因為海因茨的手,似乎又要拔槍了。

“你可以繼續說下去……”

秦恬吸吸鼻子:“為什麽你這麽想把我們綁在一起……”

“繼續……”他抬起手,握著槍。

“……別用打火機對著我行麽。”

“打火機的槍口,和真槍的槍口,是不一樣的……你看清楚。”

於是秦恬再次舉起雙手,心驚肉跳。

他收起了槍,語氣平淡:“如果我沒有多想,你就好好陪著他,如果是我多想,你愛怎麽樣怎麽樣,波蘭,法國……哼,隨便你,不知好歹的女人。”

說罷,他走了出去,重重的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