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今是

我將宋懷恩探望玉秀一事,當做家常閑話,不經意地告訴蕭綦。

“玉秀雖說身份寒微,倒也是個忠貞的女子,隻是這品貌人才……”蕭綦沉吟道,“與懷恩果真相配嗎?”

我轉過身,避開蕭綦的目光,微微一笑,“身份倒是容易,隻要兩情相悅,又有什麽配不配的。”

“眾多部屬之中,我最看重的便是懷恩。”蕭綦慨然笑道,“軍中弟兄跟隨我征戰多年,大多誤了家室。如今回到京中,我也盼他們各自娶得如花美眷。以懷恩的人才,前程不可限量,能被他看上的女子,倒也是有福的。”

我回眸看向蕭綦,似笑非笑,“原來你也有這般世俗之見。”

蕭綦笑而不語,將我攬到膝上,“不錯,世俗之人自當依循世俗之見。我若是昔年一名小小校衛,上陽郡主可會下嫁?”

我斂去笑容,定定地看著他,心知他所言確是實情,卻依然令我覺得苦澀。

他見我變了臉色,不由笑道:“難怪有人說,對女人講不得實話……算我口拙失言,但憑王妃處置。”

我卻半分也笑不出來,垂眸怔忪片刻,幽幽道:“你說得不錯。如今我才知道,並沒有人蒙騙我們,隻不過是沒人肯聽實話,總不肯睜開眼睛,看一看真正的塵世,以為閉上眼,依然身在雲端。”

“我們?”蕭綦蹙眉。我點頭,淡淡一笑,“我、母親、哥哥……金枝玉葉,名門世家,無不如此。”

蕭綦目光深湛,直視了我,柔聲道:“你已經不是。”

我默然伏在他肩頭,一言不發。

“這幾日你一直悶悶不樂。”蕭綦淡淡歎道,手指梳進我長發,從發絲間滑過。

我微闔了眼,懶懶地笑,“還以為你不會在意。”

他笑了笑,“你不願說,我便不問,小丫頭總要有些自己的心事。”

我揚手打他,“誰是小丫頭!”

“才十九歲……”蕭綦連連搖頭笑歎,“老夫少妻,徒呼奈何。”

“你也才剛過而立之年,又來倚老賣老!”我啼笑皆非,鬱鬱心緒化為烏有,與他糾纏笑鬧在一起。

閨中暖香如熏,琉璃燈影搖曳,畫屏上儷影成雙。

兩日後,宋懷恩來見我。我著宮裝朝服,在王府正廳見他。

他一身尋常袍服,全未料到我會這般莊重,一時有些局促。

侍女奉茶上來,我輕輕扣著茶盞,淡淡笑道:“宋將軍請坐,不必拘禮。”

他默然坐下,卻不開口,也不喝茶,臉色凝重嚴肅。

“將軍此來,可是有事?”我含笑望向他。

“是。”他答得幹脆,“末將有事相求。”

我點了點頭,“請講。”

宋懷恩起身,向我屈膝一跪,語聲淡定無波,“末將鬥膽求娶玉秀姑娘,懇請王妃恩準。”

我不語,垂眸細細看他。但見他麵無表情,薄唇緊抿成一線,垂目緊緊地盯著地麵,仿佛要將那漢玉雕磚盯出個裂口來——若隻看他此時神情,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年輕男子正在求親,而會以為他是嚴陣待命,要去赴一場艱難卓絕的戰役。

我沉默看了他許久,他亦僵然跪在那裏,紋絲不動。

“此話,是你真心嗎?”我驀然開口,淡淡問他。

他身姿筆挺地跪著,並不抬頭,“是。”

“心甘情願,不怨不悔?”我緩緩問道。

“是。”他答得鏗鏘。

“從此一心待她,再無旁騖?”我肅然問了最後一句。

他沉默片刻,仿佛自齒縫裏迸出決絕的一聲,“是!”

一連三聲問,三聲是,已道盡了一切——他的心意,我早已懂得,我亦給出他兩個選擇,娶玉秀或是拒絕。

玉秀是我親信之人,娶她便是與我為盟,從此既是蕭綦最青睞的部屬,亦是我的心腹,往後於公於私,於軍中於朝堂,都無人能與他相爭。反之,我亦要他斷了妄念,將我視作主子,一心盡忠,善待玉秀。以宋懷恩的雄心抱負,並不會滿足於層層軍功的累升,他想要平步青雲,最好的辦法便是獲得權貴提攜。

這是我給他的允諾,亦是我與他的盟約。

他想要權勢功名,我便給他提攜;他想要紅顏相伴,我便給他玉秀。

我亦需要將更多的人籠絡在身邊,不隻龐癸、牟連和玉秀……身處權勢之巔,隻有牢牢握住自己的力量,才能佇立於旋渦的中央。

玉秀大概連做夢也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風風光光嫁做他的正室夫人。

她將生命與忠誠獻給我,我便回饋她最渴望的一切——給她身份名位,給她錦繡姻緣,但是我給不了她那個男人的心。

那是我不能掌控的,任何人都不能掌控,隻能靠她自己去爭——得之是幸,不得亦是命。

如同一場公平的交易,他們固然做了我的棋子,我亦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向姑姑請旨冊封和賜婚,姑姑一概應允。看著我親手在詔書上加蓋印璽,姑姑慨然微笑。

我明白她微笑之下的感歎——從前,我曾憎恨她操控我的命運,然而今日,我亦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將旁人的命運扭轉。或許這便是權勢的宿命,導引著我們走上相同的路。我俯身告退,姑姑淡淡問了一句,“阿嫵,你可會愧疚?”

我垂眸沉吟片刻,反問姑姑:“當年賜婚給我,您愧疚嗎?”

姑姑笑了笑,“我愧疚至今。”

我抬眸直視她,淡淡道:“阿嫵並無愧疚。”

聖旨頒下,豫章王感念玉秀舍身救主,護駕有功,特收為義妹,賜名蕭玉岫,冊封顯義夫人,賜嫁寧遠將軍宋懷恩。晉封宋懷恩為右衛將軍,肅毅伯,封土七十裏。

諸事順遂,忙碌不休,轉眼就到了我生辰的前一日。

哥哥來接我去慈安寺,見他獨自一人前來,我問起父親,哥哥卻沒有回答。

原本由哥哥出麵遊說,好容易讓父親答允了與我們一同去慈安寺迎回母親,到此時卻不見他身影。我惱他言而無信,卻礙於蕭綦在側,不便發作。

馬車啟駕,不覺已至山下。我木然端坐,隨馬車微微搖晃,越想越覺可惱可笑,不覺笑出了聲,亦笑出了眼淚。

“停下!”我喝止馬車,掀簾而出,直奔哥哥馬前,“將馬給我!”

哥哥一驚,躍下馬來攔住我,“怎麽了?”

“放手!”我推開他,冷冷道,“我找父親問個明白。”

“你這是做什麽?”哥哥抓住我,眉峰微蹙,語聲低抑。

我掙不開他,抬眸直直望去,陡然覺得哥哥的麵容如此陌生遙遠——即便驚愕之下,他依然維持著無懈可擊的風儀,任何時候都在微笑,似乎永遠不會真情流露。“我也想問你,哥哥,我們這是要做什麽?”我望著他,自嘲地笑。

哥哥臉色變了,環顧左右,抬手欲製止我。

我重重拂開他的手,冷冷道:“你們想將這太平光景粉飾多久?父母反目生恨,而我們卻在歡天喜地籌備生辰,等著明晚宴開王府,歌舞連宵,人人強顏歡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遁入空門……”我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哥哥猛然拽上馬背。

“住口,你隨我來。”哥哥從未如此凶狠地對我說話,從未如此氣急,一路策馬疾馳,丟下一眾惶恐的侍從,帶我馳入林間小徑。

一路奔馳了許久,直到林下澗流擋住去路,四下幽寂無人。

哥哥翻身下馬,緩步走到澗邊,一言不發,背影蕭索。

方才似有烈火在心中灼燒,此刻卻隻剩一片冷冷灰燼。我走到哥哥身邊,沉默地凝視腳下流水,那清澈波光間隱約照出兩個衣袂翩躚的身影。

“阿嫵……”哥哥淡淡開口,“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將一切說破。”

我苦笑,“寧可一切爛在心中,也要粉飾出王侯之家的太平貴氣?”

他不回頭,不應聲,越發令我覺得悲哀,悲哀得喘不過氣,“哥哥,我們何時變成了這樣?難道從前一切都是泡影,我們自幼所見的舉案齊眉,舐犢情深都是假的?”

哥哥不回答我,肩頭卻在微微顫抖。

“我不相信父親是那樣的人……”我頹然咬唇,滿心紛亂無從說起。

“你以為父親應該是怎樣的人,母親又該是怎樣的人?”哥哥驀然開口,語聲幽冷,“如你所言,他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隻是凝望流水,神色空茫,“阿嫵,捫心自問,你我對父母又所知多少?”

哥哥的話似一盆涼水將我澆透,身為子女,我們對父母所知又有多少?在母親告訴我之前,我竟從未想過他們有著怎樣的悲喜,在我眼裏,父親仿佛生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誰年少時不曾有過荒唐事,多年之後,豈知後人如何看待你我。”哥哥悵然而笑,“即便父母都做錯過,那也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我苦笑,若是真的過去了,這數十年的怨念又是為何。

哥哥回頭望著我,“你真的相信他們彼此怨恨?”

我遲疑良久,歎道:“母親以為那是怨恨……但我不信父親是那樣的狹隘小人,若說他做這一切隻是為了恨……”我說不下去,連自己都不願聽,更不能信!

哥哥望著我,眼底有淡淡哀傷,“母親一直不懂得父親的抱負,她放不下自己的愧悔,隻得將一切歸咎於恨。”

我霍然抬眸望向哥哥,“這是誰的話?”

“是父親。”哥哥靜靜地看著我,似有一層霧氣浮在眼底。原來母親的愛怨喜悲,父親全都看在眼裏,一切洞明。而唯一將父親的苦楚看在眼裏,懂得體諒他的人,不是母親也不是我,卻是平素玩世不恭的哥哥。

“這數十年,誰又知道父親的苦楚?”哥哥語聲漸漸低了下去,神情苦澀,“你可記得那年,我和父親一起酩酊大醉?”

我當然沒有忘記,父親和哥哥唯一一次共飲大醉,便是在嫂嫂逝後不久。

“那晚父親說了許多……”哥哥閉上眼,緩緩道,“我與桓宓之事,令他愧悔不已。他說起自己年少時的荒唐事,說他愧對母親……那時他亦高傲狂放,深恨命運為人所控,縱然是名門親貴,也一樣受製於天家,終生不得自由。王氏曆代恪忠皇室,數百年榮寵不衰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辛酸。父親的心思,比先人想得更遠,他不屑屈居人下,定要走到至高之巔,將家族的權勢推上峰頂,縱是天家也再不能左右王氏的命脈!”

這一番話似冰雪灌頂。

是,這才是我的父親,這才是他的抱負。

對於父親那樣的人,區區私情算得了什麽。為了達成所願,他已經舍棄了太多,連我和哥哥也被他親手推上這條不能回頭的路。

良久沉寂,我終於忍不住問了哥哥,“你娶嫂嫂,真是自己甘願嗎?”

“是。”哥哥毫不遲疑地回答我。

我卻不相信,“父親將皇子妃硬奪了給你,難道不是看中當年桓家的兵權?”

或許母親以為,父親強逼子律的正妃嫁給哥哥,是向皇家揚威,洗雪自己當年之恨。我卻無法如此天真——桓家論門庭聲望,雖不能與王氏齊肩,但當年的桓大將軍手上卻握有江南重兵。

哥哥沉默半晌,淡淡道,“父親固然是看中桓家的兵權,卻也不曾勉強我半分……娶桓宓,是我自己的意願。”

我啞口無言,想到哥哥對嫂嫂的冷淡,想到嫂嫂的抑鬱而逝,乃至此後桓家迅速地衰敗,一時間隻覺淒惶無力。

哥哥久久沉默,神情恍惚,似陷入往事之中。

我們都不再開口,不願再提及那些陳年舊恨……潺湲溪水從腳下流過,時有飛鳥照影,落葉無聲。

諸般恩怨終歸已成過往,今人今時,還有更多崎嶇在前。

“回去吧,母親還在等我們。”我握住哥哥的手,以微笑驅散他的惆悵。

來的時候天色還早,然而我和哥哥在林澗一待就是半日,竟然忘了時辰,不覺已近黃昏了。

馬車侍從還等候在原地,未敢跟來驚擾我們。正欲啟駕,卻聽馬蹄聲疾,似有人馬從後麵官道趕來。

待看清了來人,我和哥哥一怔,旋即相視而笑——我們遲遲未歸,也未曾派人回去傳話,父親獨自等得憂心,竟親自尋來了。

被問及我們為何耽誤到此時還未上山,我和哥哥麵麵相覷,一時語塞。

父親挑眉看我,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哥哥帶我去溪邊玩了半日……”

哥哥不敢聲辯,隻得一臉苦笑。

“胡鬧。”父親瞪了哥哥一眼,竟然沒有發火,隻皺眉道,“你母親該等急了。”

我與哥哥目光交錯,當即心領神會——隻怕等得焦急的人不是母親,而是父親自己。

“方才在溪邊受了風寒,正頭疼呢。”我向父親嬌嗔道,“正好爹爹親自來了,我就不上山了,哥哥送我回去吧。”

不待父親回答,我掉頭搶過侍衛的坐騎,策馬而去。哥哥難得一次不理父親的臉色,揚鞭催馬,飛快追了上來。

“分明盼著母親回去,卻不肯開口,我實在不懂他們哪來這許多別扭!”我重重地歎息。

哥哥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很好笑嗎?”我睨他一眼,既覺可惱又覺無奈,“從前不覺得,如今才發現你們都是這般別扭!”

哥哥仍是笑,過了許久才斂去笑意,柔聲道:“我們沒有變,隻是你長大了。”

心中怦然觸動,我怔怔無言以對。

“阿嫵,你長大了,也變了。”哥哥微笑歎息。

我回眸看他,“我變了?”

“你不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某個人?”哥哥揚眉笑睨我。

我一怔,陡然明白過來,他是指蕭綦。

“出嫁從夫……嫁與武夫自然成了悍婦。”我似笑非笑地瞧著哥哥,猛然揚鞭向他座下駿馬抽去,“叫你往後還敢欺負我!”

馬兒吃痛狂奔,驚得哥哥手忙腳亂,慌忙挽韁控馬。

看著那狂奔在前的一人一馬,我笑不可抑。

驀然回望雲山深處,不知父親可曾到了山門。

次日的壽宴設在豫章王府。

我原以為隻是家宴,卻不料煊赫隆重之至。除家人外,京中王公親貴皆至,滿座名門雲集,儼然煌煌宮宴。

這是蕭綦的安排,他素來不喜歡喧鬧浮華,今日卻極盡鋪張為我賀壽。旁人或以為,這是在昭示豫章王的權勢煊天,炫耀豫章王妃的尊貴榮寵……唯獨我明白,他隻是想彌補大婚之日對我的虧欠。

母親宮裝高髻,含笑坐在父親身邊,雖然對父親仍是神情冷淡,卻也肯同父親說話了。

哥哥帶了兩名愛妾同來,在父親麵前卻不敢有半分風流態。

太子哥哥到來時,見到父親略有些許尷尬。不過宛如姐姐帶來了他們的小女兒,那小人兒玉雪可愛,正在蹣跚學步,立時引得滿座目光追逐。

哥哥直笑那小人兒搶了我這壽星的風頭,母親卻說:“阿嫵幼時更加招人喜歡,不知日後我的外孫女會不會和她一個模樣。”

我頓時麵紅耳赤,父親與蕭綦亦笑而不語。

正與父母說笑間,宛如姐姐抱了女兒來向我道賀。我伸手去抱孩子,她卻咯咯笑著,徑直向蕭綦撲去。

蕭綦手足無措地呆在那裏,抱也不是,躲也不是。那小人兒抱住他脖子,便往他臉上親去,驚得大將軍當場變了臉色。

在座之人無不被蕭綦的窘態引得大笑,太子尤其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讓奶娘抱走了孩子,蕭綦才得以脫身。

唯一的缺憾是姑姑未能到來,她前些日子已好了起來,偏偏今日又感不適,隻命太子帶來了賀禮。

滿堂明燭華光之下,我環顧身側,靜靜地望向每一個人。隻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僅僅隻是我的家人,是我的至親至愛。今夜依然把酒言歡的翁婿兄弟,隻怕轉眼到了朝堂之上,就是明槍暗箭,你死我活。然而我已不會奢望太多,能有今晚這短暫的歡宴,已是莫大驚喜。

這一刻,我願意忘記豫章王,忘記左相,忘記長公主……隻記得那是我的夫君和父母,如此足矣。

最美好的時光,總是匆匆而過……轉眼夜深、宴罷、人散,滿目繁華落盡。

我已酒至微醺,送走了父母和哥哥,隻覺身在雲端,飄搖恍惚,仿佛記得蕭綦將我抱回了房中。

他替我寬衣,我渾身無力,軟軟環住他頸項,笑道:“原來你害怕小孩子。”

“我怕了你這丫頭!”蕭綦無可奈何地笑。

半醉半醒間,我伸手去撫他眉目鬢發,笑歎道:“若是有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人兒,會是什麽樣子?”

他將我環在臂彎,正色想了想,歎道:“若是女孩兒,和我一模一樣,隻怕將來嫁不出去。”

我伏在他懷中懶懶地笑,從前並不特別喜歡孩子,如今卻隱隱有些好奇,想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和我們長著相似眉眼,會是怎樣神奇的事情。

迷迷糊糊睡去,一夜酣眠無夢。

約莫四更天時,我突然驚醒過來,睜開眼卻是一片靜謐。輾轉間似乎驚動了蕭綦,他立即將我緊緊環住,輕撫我後背。望著他沉睡中柔和而堅毅的麵容,心底一片柔軟,唯覺良夜靜好。心中情意湧動,我癡癡仰首,以指尖輕撫他薄削雙唇。他自睡夢中醒來,並不睜開眼,手卻探入我褻衣,沿著我光裸脊背滑下,回應了我的癡纏……

五更時分,天已漸亮,他又該起身上朝了。

我假裝睡熟,伏在他胸前一動不動。他小心地抬起手臂,唯恐驚動了我。我忍不住笑了,反手將他緊緊摟住。

他無可奈何,明知道再不起身就要誤了上朝,卻又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下……正纏綿間,門外傳來匆忙腳步聲,房門被人叩響。

“稟王爺,宮中來人求見。”

蕭綦立刻翻身而起,我亦驚住,若非出了大事,侍衛萬萬不敢如此唐突。

“宮中何事?”蕭綦喝問。

來人顫聲道:“今晨四更時分,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