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季笙是九點十分時才發現宋陽在樓下的,他已經在那裏站了兩個小時了,現在進了有暖氣的屋子,就忍不住跺腳解癢。蘇夢柳下過鄉,第二次進屋就發現了,如果不是這孩子儀態不好,那就是腳受凍了。她拿出泡腳盆讓他泡腳,把宋陽羞得連連擺手:“阿姨不用,不用!”他還一個勁往後躲,可哪裏抵得過一個當媽的力氣,乖乖的就被抓到沙發上去泡腳了。

季笙還親自提壺給他倒熱水問夠不夠熱,宋陽連脖子都羞成了玫瑰紅色——他皮膚白。

倒是季笙覺得這不算什麽,真凍壞了怎麽辦?她看著水盆裏宋陽兩隻疊到一起的腳(害羞),還讚歎了句:“你腳好白啊。”

宋陽又羞又臊又是怕丟臉,悄悄揪了下季笙的衣服。她一抬頭才看出,哦,這位已經快羞得飛起來了,立刻閉嘴裝成沒這回事,還裝模作樣的拿個平板出來兩人一起看,趁機說話。

其實蘇夢柳和季秫早避回房把客廳讓給他們了。

兩人的話題卻充滿血腥殺氣。

宋陽是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司邦毅遇害的事了,因為這個昨晚他們學校的群裏一直鬧到兩三點,論壇裏早就不許談論這個話題了,見了就鎖就禁言,於是大家隻好在群裏說。

司邦毅租房的那個小區也有跟他一個學校的人,所以在晚上十點左右時,正是大家精神頭最足的時候,司邦毅遇害的事就像一針強心劑,一下子把大家的精神都調動起來了。

宋陽昨天晚上睡覺前,雖然有人通過各種分析確定遇害者是司邦毅,但因為學校還沒發通知,宋陽就當不是,隻等今早老師說話。結果早上老教授的電話和趙曉虹的短信是一起來的。

老教授的聲音變得更蒼老了,他說司邦毅出事了,讓他有空和木淑娟去司家看看,去之前到他這裏來一趟,幫他帶點錢過去。

趙曉虹則是嚇跑了,他本來想趕在除夕前一天再回家,結果臨時跟人換了票,給宋陽發短信時他已經出發去車站了,讓宋陽幫他給教授說一聲。

因為到了早上,信息更多了,隱隱約約聽人說這不是一般的小偷入室,而是有人尋仇。

他們實驗室一向和平,半年前雖然是宋陽遭小偷,但司邦毅事後後怕也跟趙曉虹說過他也怕被秦風報複,他雖然性格上小人了一點,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得罪秦風更多。

趙曉虹就怕秦風把他算在司邦毅這一邊的人中間,幹掉司邦毅就輪到他了,所以火速逃走。臨走前還在短信裏提醒宋陽要小心。

宋陽看完短信,想了又想就跑季笙家站崗來了。

季笙聽完,關注的別的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兒?”

在她的目光之下,宋陽冷汗都出來了,他避開季笙的視線,“我……以前來過……”

他不是第一次到季笙家樓下來了。自從季笙跟他“分手”後,偶爾到這附近都會特別拐過來看一眼。他覺得自己這舉動挺像變態的,但就是憋不住。

季笙聽成“他以前來過這個小區”,順利的接受了這個解釋。

蘇夢柳和季秫雖然把空間留給他們了,但兩人也是時刻注意著的,見二人漸入佳境,季笙臉上的笑變多了,蘇夢柳高興的抓住季秫的手使勁搖:“好了!好了!”她還記得壓低聲音。

季秫有點不是滋味。

蘇夢柳看著時間,見宋陽泡了有二十分鍾了就讓他不用泡了,還拿了季秫的新襪子給他換上,讓他們繼續去季笙的屋裏坐著說話,還要留他吃午飯,“要不要給你家裏打個電話?”

“阿姨,我住外麵。”宋陽腳上穿著季秫的灰藍色襪子和灰藍色棉拖鞋,挽著褲腳,明明是第一次登門作客卻這樣,讓他特別不自在,他猶豫了下說:“阿姨,我看我還是先走吧。”

他剛要去拿大衣,就被季笙在後麵拉住了衣服。

季笙悄悄說:“我有事跟你說。”

蘇夢柳看宋陽一下子就不再堅持說要走了,就笑著說:“放心留下來吃飯吧,阿姨的手藝還是可以的。你陪笙笙說說話,不然你回去還要自己做,多麻煩啊。”

她說完就合上門走了,去廚房做飯。雖然現在剛剛十一點,時間還早,但她今天特別有做飯的勁,她想今天應該能讓笙笙開開心心的好好吃一頓了。在那次事後,雖然她每次做的飯季笙都好好吃完了,可她每回吃的時候都是味如嚼蠟,讓蘇夢柳特別不是滋味。今天宋陽一來,笙笙說話時就有笑影了,所以她非常想留宋陽吃飯,最好連晚飯也一起在季家吃了!

屋裏隻剩下宋陽和季笙了,他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孩:“你想跟我說什麽?”他的聲音很輕,怕聲音太大,嚇著她,她就不肯跟他說了。

季笙打算把一切都告訴他。

宋陽跑來保護她這件事讓她覺得她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再不告訴宋陽就是她的自私,因為她為了保護自己的秘密,而把宋陽的安危置於不顧。

對宋陽來說,秦風就隻是一個殺人犯。但季笙知道他是死而複生的,這會讓人錯估他的危險程度。

秦風非常、非常可怕,也非常危險。

——季笙決定自己解決他。她會再殺掉秦風一次。

秦風殺了司邦毅,他為什麽這麽做?他在想什麽?菟絲草還有別的能力嗎?或許它寄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作用?秦風到底還想幹什麽?這些她統統不知道。唯一能確定的是,很可能還會有更多的人遇害。

還有那些在追捕秦風的警察們也可能會遇到危險,還有她的爸爸和媽媽。

這麽多人有危險,她再保密是不是……不太好呢?

季笙在聽到劉警官說秦風又殺了一個人之後,她在一瞬間湧上了很多念頭,最清晰的就是她必須殺掉秦風。

因為她可以把寄生的事告訴宋陽,也可以告訴父母,卻不能告訴警察,告訴這個世界。

——菟絲草太神奇了。

它幾乎改變了她整個人。她能想像到這個世界會怎麽為菟絲草的神奇效力而瘋狂,這又會帶來多大的利益爭奪,以她現在的見識是想像不到的,她隻知道那肯定不是她能控製的,也不是季秫和蘇夢柳能控製的。

一旦菟絲草的事公開了,她的命運和全家的命運就都由不得自己了。

所以季笙不能說,她再怎麽想,菟絲草都必須是個秘密。

既然不能說出實情,又不能放任一般人不了解的人去麵對秦風,那隻有她去了。季笙覺得這是她的使命,不能逃避。

可她還是想在去做這件事之前把它告訴一個人,告訴一個她能相信的人。

她想告訴宋陽。

“我……我有事想跟你說……”季笙抓住宋陽的手垂下頭,一會兒眼淚就掉在他的手背上。宋陽用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肩,想安慰她,但她接下來說的話把他驚呆了。

說出來比想像得要簡單,甚至隻花了十分鍾。

宋陽反複摸著季笙的手心,“就是長在這裏嗎?”他扳著手心對著光看,在她指過的地方細細的撫摸,“摸不出來,沒有傷口。”

說實話,他應該是不相信的。可他偏偏相信了,非常自然,還能跟季笙說:“怪不得那段時間你那麽奇怪。”他當時對季笙的很多舉動都摸不著頭腦,現在他終於都明白了,豁然開朗,就像解開一道困擾他很久的謎題,整個人都輕快了幾分。

他繼續興致勃勃的摸季笙的流海:“真的頭發長慢了嗎?”

“我這半年都沒理發,流海都沒長。”季笙也有點發愁,這些生活上的小細節雖然看似沒什麽,但總會讓人忍不住去擔心。

“你別想太多,想想樹一年才長多少。”宋陽安慰她道。

季笙沒有覺得被安慰了,真變成樹那樣百年不老,或者老了以後繼續活一百年兩百年,那就更可怕了。

“現在先不說這個。”宋陽壓低聲音問她,“你確定當時秦風死了嗎?”

季笙搖頭,她當時可沒膽子去確認秦風的屍體,但樹兄和野草們都說他死了,那他就肯定是死了。

宋陽點頭,看她好像一直很有壓力,肯定的說:“他活該,他該死,當時幸虧你逃了,如果你當時沒有小樹林的樹的幫助,那就該是你受害了。他可不會可憐你。”

不管從道理還是情理上,秦風都該死,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季笙可憐同情秦風,但秦風卻未必會可憐她。隻是背負一條人命的壓力太大了,季笙確實一直都被這個困擾著。她甚至還覺得自己已經有罪了,這輩子都不該再得到幸福了。

可現在秦風又冒出來殺了一個人,還有可能也被菟絲草寄生了,季笙卻覺得自己有義務懲罰他,讓他不能再害人。哪怕殺人會讓她這輩子都不得安寧,她也必須去做。

她跟宋陽說完後,自己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你懂了吧?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會殺了他的。”季笙用“一切都交給我,這是我的命運,你可以回家了”的語氣說。

但她想得太美了,宋陽用“你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說什麽啊?他都不是人了,怎麽能讓你自己去呢?我跟你一塊,咱們想想怎麽才能幹掉他。”

說完他看季笙呆滯的看他,突然明白過來連忙糾正道:“不是,我是說他罪大惡極不是人,不是說你不是人,你當然是人,你……”

蘇夢柳拯救了他,她敲了兩下門,推門道:“菜好了,出來吃飯吧?”

吃完飯後,宋陽和季笙繼續進屋商討大計。他很快跳過之前的問題,直接進入到後麵的環節:怎麽科學的、有效的幹掉秦風。

——鑒於他已經不是人了,他們需要好好計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