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G大門口坐上公交車,隻要再坐九站就能到本市最出名的“旅遊勝地”:回頭山。因為此名不雅,在九幾年的時候本市的領導班子為了開放搞活,開發新的就業機會,在報紙上搞了個集名活動,最後給這山改了個名叫“九回頭”,取戀戀不舍,來了就不想走之深意。
不過本地的學生,特別是G大和農大的,一般管這山叫“再回首”,學生們都覺得叫個“九回頭”還不如“再回首”好聽呢。
再回首海拔不高,最低的三百多米,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很喜歡沒事時去爬一爬。山體連綿,不管爬哪座山,爬到山頂回頭望,前後左右看到的山都處在差不多的同一水平線上。由於山勢不夠好,也沒做成出名的旅遊項目,也就本市的人偶爾拖家帶口的來爬爬山,運動一下身體,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之前也有領導班子說過要不要把這山給平了,或者找找有沒有其他的經濟路子可走。但這個話剛提出來沒兩年,還沒有真正動工上馬,環保之風一吹起來,推山平地的這個念頭立刻就被掐死在腹中了。最近兩年倒是聽說又打算搞成森林公園,看能不能請求財政撥款保護環境。
宋陽和季笙趕頭班公交車,六點十五坐上車,六點四十就到了。九站路,司機飆了二十五分鍾,車都快開得飛起來了。這個時間坐這趟車的人不多,倒是回去的車坐滿了人,都是去市區趕上班、趕上學的。
車裏就他們兩個乘客,司機問清兩人到哪裏下車後一路呼嘯,到站後特意指點他們:“回去還在這裏等車,對麵沒站啊。”
宋陽不是第一次坐這趟車,知道這個,還給季笙解釋:“以前對麵有站,是來回車。可能坐得人少,現在改成一趟。一輛車跑個來回才能到終點站。”
進去要買票,普通人十塊,學生五塊,旁邊還有個告示說門票錢是用來清理山裏的垃圾的。
天此時已經亮了,山裏的天更是亮得早。從小徑一路上山去,能看到薄薄的陽光灑在路上。
宋陽背了個大包,手上還拿著把行軍鏟,打扮得像個資深的驢友。他回頭看季笙,沒想到她也穿得非常“正確”。全套的戶外衣,行軍靴,戴著有遮陽的帽子。宋陽還記得大一時跟老教授上山,當時同行的一個女生穿著雪紡裙,打底褲,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老教授一看就讓她不用去了,那個女生還說她之前跟她爸上山就是這麽穿的,沒事。
老教授擺擺手,挺幽默的說:“那你下回把你爸一塊帶來吧,我批準了。”
既然季笙穿的沒問題,他看著兩人往上走了有十多分鍾了,就說:“咱們換條路走吧。”
季笙是全聽他的,兩人便舍棄小徑,從野路上去。
再回首雖然山不高,但除了小徑外都是大麵積的緩坡。而且當年亂砍濫伐的時候,很多人都是到背山處砍樹,直接從那頭運下山去,繞個圈再運出本地。這種事多的時候,常常幾個村子連手“霸山”,所以再回首有不少山有時整個背麵都沒有樹。雖然市政府年年栽樹,但樹要長起來卻沒那麽快。
所以野路並不好走。野草、樹枝、灌木等特別多,還有很多碎石塊和小坑小溝,一沒留神,腳下絆個樹根,能一路滑下去十多米。
宋陽怕季笙走不好路,不但把行軍鏟給她讓她當成拐杖,還緊緊牽著她的手,不時提醒她:“這邊有塊大石頭,小心。”牽著季笙讓她繞過去。
“這裏有條溝。”扶著她讓她跨過來(溝隻有不到二十厘米的寬度=_=)
路邊長著一叢野蘭,韭菜般的寬葉子,鬱鬱蔥蔥的,中間是茂盛的一大捧蘭花,攢在一處足有二三十朵,高低錯落,種在盆裏肯定是個超級大盆。宋陽興致勃勃的圍著看了兩圈,起身張望記下此地的位置,說,“回來的時候把這一株蘭花挖出來給你帶回去吧。”
季笙上前摸摸蘭花,知道花草對種在哪裏並不介意,種在盆裏和種在野外沒有區別,差別隻是人把它挖回去後能不能好好對待它。
季笙有信心能養好它。
宋陽又轉了一圈,特意把路邊的石頭撿過來摞到一起,做個標記,“這樣也算不虛此行了。”
季笙漸漸證明了她的體力,宋陽也不再那麽顧忌她。他走在前頭領路,為了避免季笙無聊就不停的說話。
他說的正是菟絲子。
宋陽覺得季笙才是頭一個發現者,所以她一定也很想知道菟絲子的事,說起來滔滔不絕。
“……我給它分了盆,那一盆有十八株,我都給分開了。一株一個小盆,全都放在實驗室裏。不過菟絲子長著的那一株被我貼了個透明膠帶。它現在越長越像雛菊葉了。”他已經分不出來了。
“我想看看它到底能跟雛菊像到什麽地步。”宋陽覺得菟絲子對雛菊的同化是有一個限度的,那就是就算它能模仿雛菊葉,說不定還能模仿雛菊開花,但它不可能結的種子最後種出來是雛菊。
“如果能多收集一些它的種子,我想試試它到底能在多少種植物身上發芽,又能跟多少種植物同化。”這是一個大工程,宋陽不可避免的心潮起伏。因為如果他真的能證明這一點,最後發現有這麽一種特殊的植物在,哪怕要花上二三十年的時間也是值得的。
季笙能發現宋陽的激動,她的感覺很複雜,複雜到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連她自己的心情是什麽滋味,她都分不清了。
“對了。”宋陽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牽住季笙的手停下來,謹慎的問她:“你有沒有把菟絲子的事告訴別人?”
“……隻有你知道。”季笙說。
宋陽點點頭,牽著她繼續走,一邊嘀咕:“回去後要把論壇上的貼子給刪了才行。”
季笙:“……”她隻是握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而已。
到了下午四點多,他們隻收獲了幾株普通的本地菟絲子,宋陽大概看了看說這幾種他都在學校裏找到了,這一路走來,他挖的最多的標本就是山中的各種植物。想也知道,想從這裏找出另一株那麽特殊的菟絲子的可能是多渺小。宋陽自己都吐槽說菟絲子的同化,“……‘模仿’、‘擬態’,不管是什麽,它有這麽一招,怪不得沒什麽人發現過它們呢。”
季笙沒有說話,宋陽以為她是累了,看看已經是黃昏了,說:“咱們回去吧,也走了一天了。”他還把季笙背上的包接過來,讓她什麽都不用拿,“走吧,能把你自己背回去就行了。”他笑著說,回去的路上,果然又路過了那叢野蘭,他把野蘭連根挖出來裝進塑料袋裏提著,說等回去後栽到盆裏再給季笙。
女朋友陪他來這一趟,帶一株花回去也算是玩過了。
到了山腳下等公交車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宋陽前麵一個書包,背上一個書包,左手是行軍鏟,右手是野蘭,季笙站在旁邊覺得自己太輕裝簡從了不好,死活從他手裏把行軍鏟要過來了。
“明天你還跟我來嗎?”宋陽試探的問。今天在山裏跑了一天,說實話除了挖草就是走路,一點都不好玩。係裏的女生隻要上過一回山幾乎沒有不抱怨的,隻要不是學校老師要求,不管男生女生,隻要能不上山就不上山。宋陽猜老教授喜歡他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他上山還是上的比較勤快的。
老教授主張要親自到田間地頭去,不能什麽都用溫室解決了,不管學什麽的,都要親手去做。宋陽還親手試過自己漚有機肥呢。
但不能不說,這樣的約會絕對是負分的。
其實宋陽有點拿不準季笙到底為什麽一定要跟他來。這麽喜歡他嗎?可是兩人談戀愛的這幾個月,他也不覺得季笙有多粘著他啊。
季笙點點頭,理所當然的說:“當然來啊。”她來就是為了想知道這裏有沒有第二株寄生草,或者是被寄生草寄生的植物。她已經發現了寄生草對植物的作用。比如對樹兄和她,寄生草起的是“聯通”的作用,讓她和樹兄聯係到了一起。而對仙人球,就好像是“啟智”。
如果他們走過的地方有另一株植物有著超出它的年齡的“智慧”,或者一棵樹對她有著特別的友好,那她就能確定這裏還有第二株寄生草。
第二天他們又在山裏走了一天,但兩天下來,季笙卻沒有碰到特別的植物。宋陽收集了將近一百份標本,他說要把它們都給種一種。“目前我對菟絲子還是一無所知,這些植物裏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隻能先種著,將各種資料都記錄下來,今後再進行對比。
季笙發現這可能不是一兩年就能完成的,草木完成一個輪回就是一年,而寄生草的研究要以年為單位。樂觀的估計,能在她畢業時研究出來就已經算快了,悲觀的說沒有個十年八年是不可能出成果的。
她之前想的有點太簡單了,宋陽是在探索未知,而她想找出克製或消除被寄生的事,則比未知更遙遠。
宋陽回學校後微博上抱怨說自掏腰包買了土、盆等物,還找老師申請半間溫室放他的那些野草野花,錢都花光了,求包養>﹏
然後季笙給他打過去五千塊錢。
然後宋陽嚇尿了:⊙o⊙
火速把錢再給季笙打回來後又趕緊撥了個電話:“我是開玩笑的!你的手怎麽這麽大啊!這五千塊是你今年的生活費吧?你打給我了你吃什麽!”
季笙上次已經想到關於對菟絲子的研究估計要花上好幾年功夫,隻讓宋陽一力承擔怎麽行呢?她雖然不能把一切都告訴他,但是站在女朋友的立場上支援也是可以的。於是她在電話裏千方百計的說服他安心把錢收下來。
宋陽死活不收。
兩人扯皮扯了兩天,最後誰都沒辦法說服誰。
季笙:┬_┬好累……把錢收下不就好了嗎?
宋陽:┬_┬好累……姑娘拜托你長點心吧,一手就給五千……你是怎麽長到這麽大的?居然沒被人騙死?
季笙掛了電話,垂頭扶額身心俱疲。姚東海和貝露佳已經聽了兩天了,大概聽明白了,就是宋陽缺錢,季笙願意借他,宋陽不要。
貝露佳:這男的絕對是不安好心!季笙你也太傻了吧!(╯-_-)╯╧╧
兩人裝做朋友談心,季笙含糊的把事情說了,重點強調她知道他現在進行的研究是完全義務的,怎麽能讓他一個人掏錢呢?
貝露佳:“那你也不能跟他一起掏啊?讓他找他老師要錢去啊,再不然還有他父母呢!”你怎麽這麽傻!怎麽是你掏!你算他的誰啊!
她都恨不能抓住季笙的脖子使勁搖,看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姚東海也勸,不過更理性一點,她說:“五千塊其實也算不上大錢,他要真像你說的要進行研究,不管是什麽研究吧,你這五千塊肯定是杯水車薪,還是讓他找個讚助更有用。還有,你這五千塊是你家給你的生活費吧?你想沒想過你把錢給他了,你這一年不吃飯了?就算這一次你能給他五千,以後你能給多少?你能一直給?”
貝露佳:“拿爹媽的錢養男友,說出去都讓人笑話!有本事你自己掙錢,想怎麽糟蹋都行。”
姚東海悄悄打了貝露佳一下,避免她再說出更難聽的話。
季笙被點醒了,她不再堅持讓宋陽收下這五千塊。然後,她打算去打工了,發個傳單當個家教什麽的。貝露佳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你打什麽工?不對,你打工賺的錢是打算給宋陽嗎?”她的表情就是你敢說是?你敢說是我就掐死你省得你氣死我。
姚東海攔下貝露佳,表示:季笙應該首先專注學業,其它的時間想打個工也算勤工儉學了,隻是賺的錢首先要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balabala……
季笙被她倆念的頭大,再三保證她會理性的談戀愛,絕不做把錢送給男人花這麽蠢的事。
另一邊,宋陽受到會心一擊(天外飛來五千塊),失血掉藍隻剩一口氣了,但整個人處在頭腦風暴中,一腦袋亂麻。但保健他們聽說後全都激動的沸騰了!
保健:“真愛!這絕對是真愛!”
羅亞男:“我怎麽沒遇到這麽好的妹紙啊!”保健,“醒醒,早上起來照鏡子了嗎?”兩人對掐去了。
丁琰比較能理解宋陽的心情,他也怕宋陽滑入泥潭(以後習慣用妹紙的錢怎麽辦?那就墮落了)
“還是把錢還回去吧。”
宋陽有氣無力:“還了……”
丁琰拍拍他,想了想說:“跟你妹子好好說,別凶,人家也是為你著想。你在微博上說一句,人家跟著就把錢打過來了,都不提讓你打個借條的……”說著他都雞肚了,這麽好(傻)的妹紙怎麽都是人家家的?
宋陽的額頭抵著桌子:“我知道……”
就是……在他剛覺得季笙不夠愛他的時候都會被打臉……
欲哭無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