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信任的代價

明明人類空間沒有夜晚,僅僅隻有夜的時間,可沐鈞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來,他就想這麽與夜融為一體,沉浸在黑暗中不要再出來。

什麽都沒有了,他保護的一切,因此對付仇人他都沒有興趣。

若不是丁墨他們強行將他帶回一號城市,或許他就在那個地方等著被赤煉組織的人消滅。

要說為什麽活到現在,僅僅是那時候對母親的一個承諾。耳邊仿佛還回蕩著母親那時候的話“沐鈞,帶她逃!快逃!”,雖然她沒有讓他承諾一定會保護五月,可他覺得既然接手了,就是對他的信任。

那對夫婦將他從最黑暗的地方帶了出來,給了他真正的溫暖,他看著母親肚子逐漸隆起的時候,從未有過的責任感在心底蔓延,不管誕生男孩女孩,他都是哥哥啊!

他覺得,這輩子他一定會保護那個小生命,守護父母這一家人,用自己的方式回報他們。

可惜,父母死去的時候,他太弱小,眼睜睜看著他們消亡。

但當他真正成長起來之後,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之後,保護了十幾年的生命還是消失了,可笑的是,他還對那個陌生的機械生命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真想就這樣躺著不起來啊……他用手背擋著眼睛,耳邊已經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靠近。

“你不親自來處理?”是丁墨的聲音。

“……”

“如果你不動手的話,我就把它交給長老們。現在,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如果到時候沒有看見你來集合,我們就開始行動。”

“你們……打算做什麽?”沐鈞沉聲道。

“這東西很珍貴,是機械空間的高級機械體,卻沒有相對的力量,想必是穿越空間壁壘的時候消耗太多所以附身在你妹妹的屍體上,我們想要全麵解剖它。”丁墨並沒有因為沐鈞頹廢而不提及五月的死,反而清楚明白的說出來,他甚至清楚看見沐鈞身體的顫抖,可他也隻是半眯著眼睛公事公辦。

說完這些後,丁墨沒有再停留,該說明白的,他已經說到位,怎麽選擇,還看沐鈞自己。

丁墨離開後,沐鈞緊皺著雙眉,緩緩的起身。

他們要解剖她?

眼睛一閉上,眼前就是女孩睜著大眼睛歪著腦袋懵懂的喊他名字的畫麵,“沐鈞,這是什麽?”“沐鈞,來愛我”“沐鈞。”……

“我不會愛你,絕對不會!”沐鈞冷冰冰地看著窗外,這樣說出聲來,心裏卻並不會覺得舒坦。

光輝組織的中央實驗室是個足有上千平方米的巨大空間,其中分為三層,一層是試驗對照組,一層是試驗組,最底層則是大小不同的操作間。沐鈞走到最上層時,那麵單向透光的落地窗正好對著他,那瞬間,他所有的目光都被落地窗後的景象吸引,難以移開。

落地窗後,隻套著一件潔白外袍的五月蜷著身體,坐在牆角。她依舊膚光勝雪,如在角落靜靜綻放的嬌嫩花朵,隻是她眼神有些迷離無神,黑色的長發如瀑般散在肩頭,顯得十分隨意。在她身旁豎著一麵顯示屏,海量的數據正刷刷地滾動著。當沐鈞靠近的時候,她眼底猛地閃過一道瑩藍色的光芒,“啊呼”聲從待機中恢複。

“沐鈞,”她緩緩站了起來,向著沐鈞的方向走到牆壁的玻璃前,用手掌貼著冰冷的牆麵,“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心裏仿佛被狠狠地錘了一下,沐鈞閉眼皺眉,沒有回答。

“沐鈞?”

她的聲音帶起了疑問,顯然她是能“看見”玻璃後的他的,哪怕無法用眼睛,隻靠感官就能清楚辨認他的方位。

沐鈞下意識的向前伸手,但又使勁收回來,手臂上青筋如虯,微微跳動。

五月說話的同時,十幾位白衣工作人員正在緊張地工作著。他們各有分工,拚命地解析著最新生成的數據,隨時記錄下哪怕最細微的變化。五月周圍,密布著能量探測裝置以及其他波長查詢裝置,隻要她一動,那些數據就清晰的反應在顯示屏中。

沐鈞身後的門無聲地向側方移開,丁墨整理著衣裝,向沐鈞說道:“你果然還是來了。”

“你們怎麽抓到她的?”

“抓?”丁墨搖頭,“她見你受傷昏迷,見我們在救你,就跟著我們來了,並不費力氣。”

“……是嗎?”幾不可聞的歎息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待沐鈞將玻璃門打開,五月縱躍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脖頸,在他身上來回撫摸。好半天才歪著頭再次打量他,點頭道:“你的身體沒問題了。”

沐鈞身體僵硬的任她折騰,直到她再次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他才捏住她的手腕,輕輕將她推開:“你想回去?”

“嗯,這裏不舒服。”五月抬手,她的視野範圍內景象與人類見到的又有不同,密集在身邊的粒子光束,會根據她的反應而發生不同程度的折射,那些在她周圍運轉的機械儀器正反映出人類可懂的訊息。就像讓人將衣服剝光站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有些排斥。

沐鈞眼簾微垂:“你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麽?”

“你信我嗎?”沐鈞沒有去看她的眼睛,說這話的時候,眉頭微微一挑。

不過五月心思並不多,她點了點頭:“嗯,我信你。”

“信我就留下來。”沐鈞頓了頓,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不管他們做什麽。”

“他們要消滅我?”

五月這麽一問,讓沐鈞猛地抬頭,望進她的眼瞳,那清澈如水的視線,沒有責怪,沒有懷疑,沒有氣惱,單純的隻有疑問,這樣的她,讓他喉嚨有些苦澀。

他伸手撫上她的腦袋,如往常那樣,將手指插入發間,再緩緩滑下,最後他閉眼道:“放心,沒有人要消滅你。”

“那他們要做什麽?”

“他們……不,是我,隻想搜集些研究資料。”沐鈞擁著她,帶著她往前走,示意她躺下,然後站在她身側看著她。他的身旁漸漸聚集了不少白衣的人,忙碌的準備著各種器具。

五月本來不會那樣躺在可疑的平台上,可沐鈞近期的恩愛讓她判斷他又要做那樣的事情,所以她微微仰著頭,手還不規矩的拉著沐鈞的衣服:“你心跳很快。”

沐鈞按下她的手,緩緩的,平靜地說道:“我心跳一直這樣。”

“不會,你愛的時候心跳才會變快,現在特別快。你要研究什麽?研究我是不是愛你?”

五月這話一出,沐鈞的手頓了頓,他臉色平靜,脖頸卻有些僵硬地轉向了一邊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沐先生,帶來了。”一旁早有人在沐鈞身邊鋪開了一排細長的銀針。

沐鈞戴好特質的黑色絕緣手套,雙指捏起一根,在燈光下,那銀針上閃耀微電流的光芒讓他好像回到了數年前,那時候,東方老師也是這樣捏著銀針在他麵前,對他問道:“你一定很好奇,這種細小的東西怎麽可能對付強大的機器人吧?”

那時候,沐鈞才剛剛入門學醫,人是有臨床經驗了,可機械這種東西,怎麽可能像人那樣醫治。

“沐鈞,你要記住,不管是人,還是機械,他們都按照一定的數據程式發生行為模式,這銀針雖然細小,當做武器的作用並不是要毀滅敵人的軀體,而是擾亂對方的既定程式,如果中樞發生問題讓它們失去行動力,才能趁著它們無法反抗的時候,一擊必殺!”

“這麽厲害,我怎麽可能在一年之內學會?”那時候,沐鈞還想著去學習立即可以保護自身的熱武器。

東方老師眉頭倒豎,狠狠地敲了敲沐鈞的腦袋,忍不住咳嗽起來。

沐鈞忙給老師順氣,待東方老爺子咳了很久,才聳肩道:“老師,這東西對我來說真的不實用。”

“你!你一定要學!”東方老師抬頭望著空間上空,似在緬懷,似在感慨,“外麵的世界還很廣闊,你必須學會才能在那個地方安然無恙的生活下去……”

“沐先生?”身旁的工作人員的聲音提醒,讓沐鈞回過神,他一眼望去,周圍的人雖然在忙碌,但更多的是對五月的防備和畏懼,從那個流傳出來的視頻裏,眾人都知道五月身體裏會竄出細密致命的金屬絲,一旦被接觸操控,他們將身不由己。

將這些人的反應收在眼底,沐鈞也沒有多言,握著五月的手,將她手臂漸漸抬高。

五月好奇的看著沐鈞的行為,她能清楚聽到他混亂的心跳,和以往不同的心跳,和以往不同的冰冷的手,還有那平淡得仿佛不認識她眼神,雖然他還親密的握著她的手。

“你做完,我們就回家嗎?”五月想了想,望著沐鈞冷漠的眼睛,居然在唇角勾起了淡淡的一些笑。

據sweet所說,對於愛你的人,人類都會以微笑來回應,這樣對方才會愛你更多。

這個笑容,她努力練習了很久,她總是僵硬的扯動麵部肌肉線條,可那樣一來,笑容就像哭那樣難看,現在沐鈞不知道要做什麽,她就先試試成果了。

五月常年的麵無表情,突然的笑意就像化開寒冬的暖陽,所有的堅硬都蕩然無存,沐鈞隻覺得視線仿佛凝固在她臉上,無法動彈半分。他的臉頰有著病態的慘白,嘴唇卻紅得如滴血,事實上確實鮮血從他的唇邊滲出,可他全然不覺。

可他最終還是手腕一動,準確、幹脆地紮了下去,眼神冷靜,沒起半分波瀾。

與此同時,五月瞳孔一縮,失聲叫了出來!

整個中心忽熱響起清晰可聞的悶響撞擊聲,如厚實的戰鼓敲擊在心上,那是從五月胸膛心脈發出的聲音,卻使得上千平米的區域為之震顫。

隨著那一聲響,澎湃的能量從她體內湧出,撕裂著她的皮肉,肌膚就像即將破碎的瓷器,逐漸龜裂開來!

“所有儀器在報警!”有人大喊道,“快!馬上隔離。”

處於能量風暴中心的沐鈞,沉默地看著把自己帶著往上空攀升的女孩,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混亂的能量,巨大的痛楚讓她身不由己地叫著,可她的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指,怎樣都沒有鬆開。

直到她突然噴出一口猩紅的血在沐鈞臉上,他才穩穩地將其他針紮入她的體內。

狂躁的能量頓時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五月額角全是冷汗,眼皮耷拉著,完全失去了神采。

“沐鈞你在做什麽?我們約定的是解剖!你別告訴我你不懂什麽叫解剖!”站在上層的某個中年男人,厲聲嗬斥道。顯然剛才的暴動,把他也嚇壞了,這可是光輝組織的核心隱秘基地,若是出了事,他們的對手正等著看笑話!

沐鈞抹去臉上的血,仰頭漠然地道:“有時間抱怨,不如去整理監測數據,怎麽達到最佳效果,我自然心裏有數!”

“你!你……”

“都出去,你們接下來要怎麽做,與我無關。”沐鈞根本不理上麵的人,直接在五月身邊坐下。

“沐鈞,你想說這個珍貴的機械體拿回來隻用一次?”中年人氣得直咬牙,開玩笑,為了把沐鈞和五月帶回來,他幾乎付出了組織五分之三的資源和赤煉組織火拚,就僅僅為了兩個人而已,別告訴他這麽一下就完了。

“等你搞定這次的監測數據,下次我再動手”

沐鈞看著在麵前身體顫抖、還未清醒的五月,十指緊緊相扣,眼神漸深,久久沒有再說話。

他本以為至少會有些抵抗和防備,所以針上的電流控製在最大,以抵消被她衝散的電流。

可是,她沒有任何行動。

隻有一個理由,正如他剛才對她說的話,那是他要求的,不管發生什麽事……

她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