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讓人頭疼的孩子們

海域一百四十八年,春。

這日的清晨,本應該和往日差不多,但是隨著西烈女王第一下陣痛開始,立刻變得不一樣起來。

寢宮前麵的石凳上,舒清和季悠苒並排坐著,安沁宣半靠在殿門外,可以看出有些焦躁,但是比起軒轅逸第一次當爹時的狂躁,他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產房內不時傳來西烈月疼痛的叫聲,舒清不是不擔心,但是她現在困擾的是另一件事。實在想不透,舒清小聲問道:“這是幹什麽?海域傳統?”

寢宮前的空地上,一百多近衛軍排成三排,嚴防死守地堵在門前,除了禦醫和穩婆不許任何人靠近。

季悠苒搖搖頭,他也沒見過這陣勢,以往女王產子,一列列的禦醫等在一旁他見過,但是一列列的近衛軍堵在門口,他是真的沒見過。

這孩子沒折騰多久,從陣痛到生產,也不過三個多時辰,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從屋內傳來,說明西烈月第一個孩子,終於降生了。

“生了生了!”紫竹抱著一個小娃娃從屋裏走出來,安沁宣第一個衝上前去:“男的女的?”

“是位皇子!”

“男的?!”安沁宣瞪大眼睛,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

“給我看看。”舒清上前抱過孩子,小家夥還閉著眼睛,懶洋洋的模樣,舒清笑道:“模樣長得真好。”

安沁宣心裏失望,這胎是個兒子,他還得等下一胎,拐走西烈月的計劃又要往後拖好幾年,叫他怎麽不灰心失望,不過再怎麽說,這都是他和西烈月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心中還是很激動的,上前看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心裏憤憤,這麽漂亮的孩子,怎麽是個男孩?!

越想越覺得不甘心,輕輕解開孩子繈褓,一看之下,安沁宣又怒又喜:“紫竹!明明是女孩,你怎麽說是皇子?”

紫竹無辜的回道:“陛下讓這麽說的……”

“西烈月你就看不得我高興是吧?!”安沁宣抱著孩子,剛想進屋理論,誰想屋前守著的近衛軍竟嘩嘩地拔出劍來,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要動手的姿態。安沁宣瞟了她們一眼,根本沒把這些長劍放下心上,若不是他抱著女兒,這些人哪裏是他的對手!

“算你狠!”對著屋裏的人大喝一聲,安沁宣抱著他的寶貝女兒開始憧憬十多年後的幸福生活。

舒清和季悠苒相視一下,當下了然,“原來這些侍衛是這麽用的。”

七年後。

偌大的禦書房裏,西烈月坐在主位上批閱著奏折,離她一丈有餘的地方,擺著一張小方桌,桌前一個小女孩低著頭,手裏抓著毛筆,一筆一劃地練著字。或許是訓練有素,女孩年紀不大,字卻已寫得端端正正。書桌旁厚厚的一疊宣紙,也顯示著女孩一早上的用心。

將寫好的第二十張習字帖放在一旁,女孩小聲說道:“爹爹,我想出去玩會。”

“不行。”靠坐在矮幾旁飲酒的人頭也不抬,冷聲回道:“把字練完了,一會習武就可以出去了。”

“母皇……”女孩可憐兮兮地看向西烈月。

“別叫朕,問你親爹。”

小女孩癟著嘴,不敢再說話,這時,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近屋內,小女孩眼前一亮,脆生生地叫道:“清姨!”

舒清低頭看去,隻見那小小的身影幾乎被字帖淹沒了,舒清掃了那對狠心的父母一眼,走到女孩麵前,半蹲下身子,笑道:“飛揚在外麵一直問,怎麽不見唯心妹妹,原來你在練字啊。字寫得真好,飛揚姐姐也在練字,不如你出去和她討論討論,可好?”

“好!”女孩回答得又急又亮。

舒清摸摸她的頭,笑道:“去吧。”

西烈唯心遲疑了一會,一雙大眼睛咕嚕嚕地轉悠,看看西烈月,又看看安沁宣,雖然他們都沒說答應,但也沒說不答應啊!心裏歡呼雀躍,西烈唯心對著舒清甜甜一笑,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舒清拿起旁邊西烈唯心寫的字細看了一會,搖搖頭,說道:“安沁宣,小心物極必反。要是月這胎再生和女兒,你是不是也一樣無所不用其極?”

西烈月摸摸已經七八個月大的肚子,她這回倒是希望能生個兒子了……

安沁宣繼續喝著酒,哼道:“我這是為她好。”女王可不是這麽好當的,西烈月小時候也不見得就比這輕鬆,下一個若也是女兒,他自然也是這麽教導。當然他也有私心,唯心早點長大成人,他也可以早點拐走孩子他娘。

又是一年春,西烈月在七年之後,再一次感受到那熟悉的陣痛襲來。這次產房門外倒是沒有了一排排的近衛軍,舒清還是坐在老位置等著,耳邊不時聽到西烈月地呻吟聲,但是她的心神還是被院前背著手,走來走去的小人影吸引了去。

舒清很想笑,偌大的院子裏,她和安沁宣都好好的坐在一旁等著,倒是西烈唯心,這剛滿七歲的孩子,那心急的模樣比他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生了生了!”紫竹抱著孩子走出屋外,安沁宣都沒來得及上前,一直等在門口的西烈唯心已經迎了上去,抬著腦袋盯著繈褓,急道:“男的女的?”

紫竹半蹲下身子,讓小女孩能看到懷來的小娃娃,笑道:“是位皇子,炤王有弟弟了。”

“男的?!”西烈唯心一副晴天霹靂萬念俱灰的樣子。

舒清聽著這對話,怎麽覺得那麽耳熟,隻是這次期待西烈月能生個女兒的,是已經被安沁宣奴役了七年的西烈唯心。

安沁宣拎著女孩到一旁,低聲說道:“好了,你已經等到弟弟出生了,可以回去讀書了。”

西烈唯心拖著疲憊的身心,慢慢挪回書房,瞬間覺得天都黑了……

時光荏苒,一晃三年,春天如期而至。皇家園林有專人精心修剪,即使是鮮少有人經過的後苑也是生機盎然,各種灌木矮林高低錯落,美不勝收。

可惜此刻身處其中的人,一副無心欣賞的樣子,眼睛盯著一個方向,喃喃自語:“都過了申時了,飛揚姐姐怎麽還不來?莫不是出了什麽紕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海域女皇唯一的女兒,炤王殿下。

相較於西烈唯心的煩躁,身邊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明顯淡定許多,微笑道:“不會的,飛揚姐姐和子漆哥哥聰明又能幹,不會出什麽紕漏的,殿下不用擔心。”女孩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得傾國傾城,最難得的,是她不僅繼承了爹娘的好相貌,連修之的儒雅,商君的清冽也接去了七八分。果然不辜負她名字中的“傾”字。

“小傾對我們可真有信心呢。”幾聲輕笑從矮樹叢後的小路上傳來,兩道人影也悠閑地晃入眼簾。走在前麵的舒飛揚,一身青白裙衫,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頗有幾分舒清的神韻,隻是眼中透著的狡黠出賣了她。身後的軒轅子漆則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怕是熬不住自家妹妹和西烈唯心的威逼利誘,才不得不蹚這渾水。

“飛揚姐姐!”西烈唯心開心地迎了上去,“都準備好了麽?”

舒飛揚點點頭,笑道:“我們是準備好了,殿下準備好沒?”若是事情敗露,隻怕這位炤王殿下皮又得緊了,安叔可不是那麽好唬弄的。

“當然,母皇日理萬機,沒空理我,爹爹今日約了軒轅伯伯他們去飲酒,必定喝醉,肯定不會發現我偷溜。”像是自我催眠一般,西烈唯心用力地點點頭,之後便把那些所謂後果拋諸腦後。對著幾人招招手,幾人聚攏過來,西烈唯心低聲問道:“飛揚姐姐,船停哪?”

“船停在西岸的小港口,那裏船隻比較少,而且從那出海觀潮,也最安全。”她特地找了一隻大船,雖然停在西海岸有些紮眼,但是無論如何,安全為主。

舒飛揚辦事,西烈唯心一百個放心,得到她肯定的答複之後,便也不再細問。轉而看向軒轅子漆,笑道:“子漆哥哥,你一定也沒有讓我失望吧?”

被這雙狐狸一般的眼眸盯上,軒轅子漆知道再掙紮也是沒用,回道:“我們一行這麽多人,你們年紀又小,騎馬怕是太惹人注意,我備好了馬車,停在你說的武陵門後麵的樹林裏。”

“小傾?”

不等西烈唯心問下去,秦傾已經柔聲回道:“殿下放心,我已將蓉兒易容成您的樣子,此刻她正在寢宮讀書,隻要不是陛下或者安叔親自過去,不會出紕漏。”

“好。”小傾的易容之術雖然不能和修之舅舅比,但是要騙過一般人那是綽綽有餘了!“一會飛揚姐姐子漆哥哥你們從正宮門出去,我和小傾走武陵門。分頭行事,半個時辰後在樹林匯合。”西烈唯心正準備轉身往另一邊小道偷溜出去,忽然感覺裙子一緊,低頭看去,一隻小小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裙擺,一副牛皮糖的架勢。

西烈唯心蹲下身子,一把拽回衣角,瞪著這個不被自己待見的弟弟,不耐煩地說道:“安澤封,你回你房間呆著去,別礙手礙腳!”

小皇子殿下不開心了,嘴巴一撅,轉身就走,嘴裏嚷道:“不跟就不跟,我去找母皇用晚膳。”

“回來。”西烈唯心伸手拎著小家夥的衣領把他又拉回自己麵前,這家夥去肯定是要告密的,盯著小皇子那雙亮晶晶的圓眼睛,西烈唯心斟酌了一番,惡狠狠地說道:“留下可以,但要必須什麽都聽我的。以後也不許出賣我,我說什麽你都隻有聽命的份!”

“好!”小皇子點頭如蔥滿口答應,無條件接受了這不平等條約。

軒轅子漆嘴角抽了抽,笑道:“皇子殿下,好男兒應寧死不屈才對。”

小皇子抬起頭,盯著軒轅子漆的臉,小小眉頭皺了起來,貌似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咧嘴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奶聲奶氣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所有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懂什麽叫大丈夫,什麽叫能屈能伸?!

西烈唯心一把將小皇子抱在懷裏,說道:“安澤封,你跟著我,安分點。”

“恩!”安澤封雙手緊緊環著西烈唯心的脖子,惹得西烈唯心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小皇子嘴一癟,反而抱得更緊,西烈唯心無可奈何,隻能任由他勒著自己。

“別囉嗦了,按計劃行事。”隨著西烈唯心一聲令下,幾個人動作迅速的從各個方向散去,原本鬧騰的後苑一下安靜了下來。

因為安靜,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聲便顯得格外明顯,茂密的小樹叢後麵,幾個女人盤腿坐在草地上,雖算不上狼狽,卻也和優雅什麽的沾不上邊。

“我怎麽覺得,讓她們這樣下去,海域未來……”商君失笑,這群孩子真的無法無天了,最大的子漆也才十三歲而已,而最小的小皇子,還不滿四歲,他們就敢謀劃偷溜出宮,夜觀海潮,去就去了,還不甘心於在海邊觀潮,要乘風破浪的出海。她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舒清微微一笑,接道:“會很精彩。”

顯然西烈月也深已為然,不但沒有要阻止的意思,臉上還隱隱帶著驕傲之色,嘴角勾起的笑也透著幾分頑劣。“說起來,十年一遇的夜潮,若不去見識見識,確實有些可惜了。”

紫竹心裏哀歎,自己服侍了二十多年的主子是什麽性子,她自是清楚得很,陛下今晚怕是也要去觀潮了。紫竹低聲問道:“陛下,那要不要通知……”

紫竹話還未說完,西烈月已經利落起身,拍拍裙擺上的枯草,冷淡地回道:“人家不是飲酒作樂去了麽?管他做什麽,走吧,可別輸給了幾個孩子。”

紫竹在心裏為某人默默地哀悼,她可以想象,某人回來的時候發現妻子孩子都不見了,得怒成什麽樣,紫竹加快了步伐跟上自家主子,她決定,還是不要留在宮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