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破家亡盡血淚
明媚和煦的陽光灑落在細白的沙灘上,輕柔又舒緩的海風吹拂著熱鬧的海港,往來的各國船隻絡繹不絕,可見作為海運樞紐的南越郡,貿易何等繁榮。
碼頭上三三兩兩的精壯漢子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旦有船隻到港,他們就在工頭的招呼下,主動上前去卸貨。哪怕辛勞了一點,卻憑著這份子力氣,養活一家老小。
在碼頭不遠處,一些同樣是賣苦力的人卻沒他們這麽好的待遇,隻見這些人赤**上身,在工頭的監督與烈日的暴曬下,做著最髒最累的活兒,稍稍慢了一些,鞭子就會毫不留情地往他們身上抽去,留下道道血痕。
葉歆瑤站在遠處,親眼看著一個年約五十許,兩鬢斑白,在普通人中已經能稱得上“老者”的男子因體力不支,暈倒在烈日之下。工頭見狀,暗罵了一聲晦氣,就讓人將他拖走,不醫治也不給點水,一副任由對方自生自滅的樣子。
與這人一道做工的,還有許許多多的男子,他們的眼中有憤怒,但更多的是麻木。
【南越一族桀驁不馴,頑抗七年,王原攻破南越都城後,大肆屠戮百姓,並擄各家貌美者,販賣或贈送與各家。】
回想著葉濤對自己說過的南越情況,葉歆瑤心生憐憫之意,趁四下明著無人,暗著……之際,輕輕走到那位昏迷的老者身邊,搭起他的右手,為他診脈,結論卻不容樂觀——十餘年的勞作,早摧毀了這個人的健康,哪怕再多的珍貴藥材堆積,也無力回天。
輸入一道溫和的內息,為對方護住心脈,讓他能多活幾年,或者說,多受幾年累。知道自己能做得僅限於此,還不知道是否符合他本人的心願,葉歆瑤沉默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
戰爭無正邪對錯,隻有永恒的利益,但這樣對待南越子民,未免也太過……雖然她不大懂政治上的事情,不好在這方麵指手畫腳,卻也知道,若想徹徹底底征服別的國家或民族,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對方同化,而不是劃分成什麽三六九等,讓所有人都牢牢記著,我們不是一族的。
老百姓都是很淳樸也很好愚弄的存在,日子過好了,自然不會想著造反,說不定還會指責南越王族殊死抵抗七年,害得大批男丁喪生的行為。可偏偏王原攻陷南越國都玉城後,大肆劫掠屠戮,還上書朝廷,將南越國人悉數貶為奴隸,分給協助他們進攻南越的土著與暗中投降的大戶們……這是為將者的手段,卻少了幾許王者氣度,也在南越國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種子,縱十幾年過去,也沒有煙消雲散的樣子,反倒生根發芽,逐漸長成參天大樹。
但葉歆瑤也清楚,她不通曉國事,心中想法也不過是“按道理來說最合適的”,卻不一定是“按實際情況最合適的”,也就沒再多想,隻打算回去之後將南越郡的情況對葉濤說說,看葉濤有什麽辦法。倘若龍椅上的那位想對付世家,就不會錯過這般拉攏人心,消彌禍患的機會才是。
這般想著,葉歆瑤也沒在港口滯留,她來到一處陡峭懸崖,算好距離,往自己身上按了一張“己土護身盾”。
“陽酈軟貝”生長於陽光完全無法照射的海域,體積又極為小巧玲瓏,下潛之時少不得將真氣凝聚於雙眼,才能用雙重強化過的眼睛,尋找到這種幾乎與礁石融為一體的小東西。葉歆瑤隻是憑借過往的經驗推測,覺得這個世界既然有蘊含陰火之毒的熔岩之花,應該也有匯聚壬水之力的物件——熔岩之花生長於休眠的火山中,與之相克的物件,也應生長在休眠的火山之中,“水”的力量卻必須壓過“火”的力量……若非前世有過潛入海底的經驗,她絕對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這件相克之物會生長在哪裏。可偏偏葉歆瑤前世下海,見過“陽酈軟貝”,記得這種貝類大概的藥性,加上也在這個世界的古書中看過類似記載,覺得應該是差不多的東西,就給了葉氏諸人一點希望。
當然,但她實際上也不沒辦法真正確定有沒有解藥,但真沒有,和自己沒盡力去找,卻是兩碼事。
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她自會傾盡全力去完成,至於為什麽要選擇懸崖,又為什麽浪費一張“己土護身盾”而不用真氣護體……葉歆瑤目光微閃,身子微微向前傾,作勢欲往懸崖跳去,果然,早就鬼鬼祟祟跟著她的幾人中,有一人箭步衝出,拉住她的衣袖,焦急道:“這位女郎,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你……”
葉歆瑤微微側過頭,望著來人。
劍眉星目,鼻直口方,神色真摯,無一絲作偽之意,與昔日所見被妻子追得上躥下跳,狼狽奔逃的樣子相差甚遠。
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蕭驍心跳如鼓,竟有一瞬的恍惚。
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他家就有一個,端得是溫存小意,柔情似水,時不時還鬧點小脾氣,權當情趣,讓他十分受用。可與葉歆瑤的風華氣度一比,原先他視之為絕世美人的葉凝,便如死魚眼珠一般黯然無光,又怎與天空皎月相提並論?
能做到開國皇帝的,定非庸人,至少在自製力這方麵絕對沒問題,是以片刻的怔忪之後,蕭驍便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解釋道:“非,非我冒失,隻是見你一路往懸崖走,知道這條路很偏僻不安全,才不由自主地跟著,又見你……”
“我並無輕生之念。”
“啊?”
若不是在港口發現蕭驍的蹤跡,葉歆瑤哪怕再同情老者,又怎會明知一旁有人在偷偷看著,打算沒什麽人注意這邊時,將老者偷偷帶走後,還公然現身?想幫助對方,這可不是唯一一種辦法,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遇見了“熟人”罷了。所以葉歆瑤望著自己引出來的蕭驍,神色淡淡,無比平靜道:“族中有人身中劇毒,需海中一種貝類做藥材,我之所以選擇從懸崖上跳入海中,無非是因為這種貝類在深海之中,借下墜力道能省去很多力氣,好讓我多找一會兒。”
聽見她這般說,蕭驍麵上未顯,心中卻震驚到無以複加。
他的生母不是別人,恰是南越亡國後僅剩的兩位皇族之一,南越國主最小的妹妹無憂公主。當年,南越國主見大勢已去,將妃嬪子女一一斬殺,並召集最信任的臣子與死士們,命他們將年幼的太子與無憂公主暗中送出。無憂公主見他們來到中原,卻沒有戶籍,不得不隱居於深山老林中,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深深感到這樣複國無望,毅然揮劍斬情,借天災之機自賣為奴,憑借出眾的美貌與手腕,讓淮安縣公為她神魂顛倒,出麵將這群流民全部弄成了正正經經的,被廣寧蕭氏庇護的自由民。隨即,這個保住族人卻失去了愛情的女子,巧妙地設計了一場“謀殺”,飲下一杯毒酒,讓淮安縣公誤以為她是為了救自己而死,對她留下的稚兒頗為看顧,也讓南越眾人感念無憂公主的犧牲,再不疑心她的忠誠。曾經以最大惡意揣度,說出過“女生外向”“需留意公主”的幾人,更是捶胸跺足,後悔不迭,將對無憂公主的愧疚,悉數轉移到蕭驍身上。
“即便如此,也沒辦法改變他們都是一群沒根基的反賊得事實,若非表哥在……”每每想到這裏,蕭驍都無法忍住心中的焦慮——他覺得跟著這群人混尚有一絲希望的關鍵,便是自家表哥的武功實在太高,幾若神魔,偏偏為刺殺那個王原,表哥先是被一群禿驢給纏住,又被很多不要臉的“高手”突襲,最後憑著中箭,硬是在層層保護之下殺了王原,自己則身中劇毒,逃離天羅地網,卻因路途中頻繁動用內力,曆盡千辛萬苦回來時,已是毒素侵入四肢百骸,唯獨一口精純內息吊著命不死罷了。
瞿老先生當世神醫,見到此等傷勢,沉吟許久後方道:“我幼時聽聞祖父說奇聞異事,曾聽到一則,說是海中生長著一種神奇的貝,在海水中,它平平無奇,一旦離了水,卻呈現太陽的光澤,想來定是極陽之物,稀世奇珍。少主身上中的毒,若用這味奇珍,興許有效,至於別的……再怎麽試,亦徒勞無功。”
就為了這個連瞿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傳聞,眾人回到南越,不知潛入了海中多少次,撈了多少貝上來,卻是徒勞無功。正當他們日漸絕望,幾乎要崩潰的時候,卻突然有個人說自己也要下海找貝解毒?
沒等他多想,葉歆瑤徑直跳入海中,蕭驍這才回過神來,探頭看了好一會兒,方急急忙忙跑回原地,與幾個同伴商量。眾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這麽好的事情,卻又怕機遇擦身而過,想來想去也沒人敢拿主意。
見他們這般沒用,蕭驍咬牙:“小四,小乙,你們兩人立刻回去報信,我就守在這裏,等她上來,其餘的人去附近沒人的地方,務必要纏住她。記得,你們多喊一些人來,哪怕暴露,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