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整個B城經過一夜的大雪裝扮,清晨時分整個城市都披上了一層潔白的外衣,孔立青在天色將亮的時候人就已經清醒了過來,她人醒了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動,窗外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可能是陰沉的天氣積攢的太久,這次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漫天的雪花隨風飄蕩旋轉,空靈而清澈,寧靜而美好。

似乎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感覺清晨第一次睜眼心情是如此的平和,孔立青躺在那裏安靜的注視著天色漸漸放亮,身旁一具溫暖的身體,男人平穩的呼吸聲讓她感覺安心。

早就過了平日的起床時間,但這種安寧平和的心情太難的,連身體都受影響,慵懶的就是不想動,但隨著從萬翔的房間裏傳來的一聲驚呼這種安逸的心情終於被打破。

“啊!阿晨,阿晨你回了來啦?”小萬翔的童音高喊著有幾分尖銳,隔著臥室的房門也聽的清楚,孔立青輕輕笑了一下,這房子終於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了。

從初三到初六天空都斷斷續續的飄著雪花,一時間整個城市道的路哪裏都泥濘不堪,出行及不方便,這一屋子老老小小就都窩在家裏哪都沒去。周燁彰也沒有工作,完全在休假的樣子,有時候和孔立青在臥室裏一廝混就能是半日的光景,閑來無事的時候也他們也會到樓下去和阿晨萬翔待在一起,也沒有具體幹什麽就是看著他們玩鬧,一天就過去了。

到了初六這天下了幾天的雪終於停了,天空放晴,連太陽也羞羞答答的在雲層中露出臉來,吃過早飯萬翔和阿晨就又盤踞到電視機前開始他們的遊戲時光,這幾天過年小孩算是徹底放羊了,自從阿晨回來後這倆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打遊戲,玩的很有點昏天黑地暗,日月無光的感覺。

孔立青覺得難得過個年也沒有太約束孩子,她吃過早飯幫青姐收拾完廚房,走到客廳一看發現連周燁彰也都加入了他們的戰局,周燁彰坐在地上,萬翔就靠左在他腿中間,兩人操作著一個遊戲手柄,顯然周燁彰是在幫小孩贏阿晨呐。

萬翔玩遊戲顯然不是阿晨的對手,老是被阿晨嫌棄,可阿晨也怪,兩人明顯不是一個級別的,他嘴裏雖嫌棄人家,卻還非要跟人家小孩玩,小孩自尊心強不願服輸,阿晨說他他也不還嘴,憋著個勁非要屢敗屢戰,這也是他為什麽這麽執著遊戲的一個原因。

孔立青走過去挨著他們身後坐進沙發裏,坐了一會就把鞋脫了幹脆半躺下來看著他們玩,電視裏的動畫場麵熱鬧非常,音響裏的槍炮聲充斥著整個客廳,屋子裏鬧哄哄的充滿了人氣。

孔立青雖看不懂他們玩的什麽,但她喜歡這樣的氣氛,雖嘈雜喧鬧但她的心反而卻格外的安寧。

房間裏太過喧鬧,連電梯門開了有人進來都沒有察覺,直到陸續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孔立青才忽然驚覺,趕緊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孔立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陸續了,青年依然是一身正統筆挺的西裝,麵孔周正嚴肅,從頭到腳裝扮的一絲不苟,周身散發著嚴謹的味道。

陸續走過來在周燁彰身側兩步遠的地方站定,他看見孔立青臉上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自然的朝她微微點了一下頭,孔立青回了他一個笑容算是彼此打過招呼了。

周燁彰顯然是早就知道陸續進來了,但他抱著萬翔始終連姿勢都沒有變過,過了有幾分鍾後他才放開萬翔的手,抬頭慢聲問了一句:“什麽事情?”

在周燁彰出聲的同時,旁邊的阿晨暴躁的吼出一句:“你豬啊,沒看見那邊有人啊,還往上衝!”他這話顯然是在罵萬翔的,小孩也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你不是在給我掩護嗎?明明是你沒看見,還怪我。”

周燁彰的聲音不大,幾乎就淹沒在了兩人的對吼聲中,但陸續還是在一片嘈雜聲中微彎下腰,恭敬的回話:“林先生給您送了件新年賀禮,還捎來口信說晚上要宴請您和孔小姐。”

“他送的什麽東西?”周燁彰問陸續。

“一棵金桔樹,東西挺大,工人還守在電梯裏,我沒讓他們搬進來,您要不要先看看?”陸續還保持著那個微彎著腰的姿勢,姿態恭敬異常。

周燁彰放鬆的把後背靠在孔立青搭在沙發下的小腿上慢聲說:“讓他們弄進來看看吧。”陸續領命而去,很快就見他指揮著兩個人抬著一個碩大的花盆進來了。

花盆裏種著一棵一人高的金桔樹,上麵果實累累,遠遠看去金黃翠綠的很是喜興,這棵樹養的好按理說是個送禮的好東西,但從這件禮物的本身卻看不出送禮人的寓意。

孔立青在周燁彰的身後,看著他把手在大腿上有節奏的敲著,看著那棵金桔樹半天沒說話,有那麽一會後,他忽然仰高頭望向後麵的她問:“你說他請這個飯局我們去嗎?”

孔立青一愣,但隨後她就明白男人不是真的要問她,所以也沒開口接他的話,果然周燁彰很快就轉頭去問陸續:“林佩那裏你們最近查出什麽沒有?”

陸續謹慎的回:“和上次收集的資料差不多,他主要做的是房地產,其他還投資了幾處礦產,生意來往正常,沒有什麽特別的之處。”

周燁彰看向那棵金桔樹很久沒有說話,房間裏的遊戲依然鬧哄哄的進行著,阿晨和萬向依然時不時的對吼兩聲,而這邊大人們卻安靜異常。

很久以後周燁彰轉頭對孔立青商量的語氣說:“還是去吧,這個人始終是要打發的。”孔立青乖巧的點點頭。

周燁彰做了決定後,回頭把陸續打發了出去,他走的時候還吩咐他把那盆金桔也拿出去處理了。

從剛才那一出,始終坐在周燁彰身後的孔立青看的出來,周燁彰這人是個內外分的很清的人,對關在門內的自己人,他異常縱容,而對外人,他卻姿態擺的很正,就連陸續這樣親近的下屬他也都是冷漠的保持著相當的距離的,這其實是個護短的人。孔立青又歪頭靠回沙發裏,看著眼前的三個大小男人,漫無目的的想著。

陸續走後他們又恢複了原樣,幾個人一直抱著遊戲廝混到中午,吃過午飯,孔立青睡了個午覺,下午起床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門赴宴了。

外麵的街道依然泥濘,馬路上的積雪被車輪輾壓,帶起很多泥漿,腳下似乎到處都是髒汙的痕跡。

下午五點天天光還有一點朦朧的亮色,還是那家海鮮酒樓,孔立青他們準時抵達。

還是和上次一樣的場景,不過門口的迎賓小姐換上了一水的金色旗袍,在這年節裏看起來很是熱鬧歡喜。

還是三樓上次的那個包廂,大門在他們還沒有走到跟前就從裏麵打開,裏麵巨大的水晶吊燈依然燈火璀璨,林佩就站在燈下,他的身後就是正麵牆的圓弧形落地窗,點點燈火在他身後熠熠生輝,他其實也真算是個偏偏公子,雅痞的穿著,打理的時尚的頭型,立體白皙的五官,站在一片燈火通明之處很有奪目的光彩。

這次這屋內就林佩一個人,孔立青他們臨進門時,阿晨向上次一樣往門邊一站,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孔立青對這樣轉變的阿晨已經習慣了,正抬腿往裏走的瞬間,眼角看見門的另一側也還有個人,她轉眼看去,匆匆一瞥之間看見那人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裏,很不起眼的一個人,沒什麽特色的五官,一身暗灰的穿著,衣著很平常,但目測人應該很高大,結實,周燁彰也注意到了那個人,稍一轉眼的打量後他給阿晨遞了個眼色就輕推著孔立青走了進去。

屋內的林佩一如既往的客氣有禮,一直伸著手迎到門口,握著周燁彰的手就大聲寒暄:“新年好,新年好,我這算是給你們拜個晚年了。”說著也轉頭看向孔立青,他含著再親和不過笑容,似乎連眼角都帶著笑。

周燁彰也是笑的一團和氣連說:“哪裏哪裏,你客氣了。”孔立青趁著周燁彰話音落下的去的空隙也對林佩笑著補了一句:“你也新年好。”

三人寒暄完,周燁彰照樣伺候著孔立青脫了大衣,三人入席,這次再沒人互相謙讓著主位,三人坐的隨意,可能是對著窗戶的夜景好,林佩選在了正對著落地窗的位置坐下,周燁彰坐在他身邊,而孔立青自然是挨著他的下手邊坐。

三人入席後酒菜很快就上桌,各種菜式擺滿一桌後,林佩揮退了房間裏的所有服務人員,對著一桌子海參鮑魚,孔立青依然隻對張牙武爪的帝王蟹感興趣,現在她吃螃蟹再也不怕姿勢難看了,幾次下來她從周燁彰那裏已經學的挺好了。

兩個男人喝酒吃東西,談話漫無邊際,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孔立青在周燁彰身邊沒有插嘴的習慣,隻低頭吃自己的。

酒過幾詢後,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一直熱烈,氣氛醞釀的也夠火候的時候,林佩忽然輕咳一聲,轉向周燁彰的表情變很鄭重:“恩,周先生請恕我魯莽,其實今天我請您來是有個不情之請與您相商。”

周燁彰似早有所料,他一臉的波瀾不興,拿過一旁的餐巾擦擦嘴角才出聲說:“林先生客氣了,我們幾次見下來也是相熟的朋友了,別說什麽不情之請了,但凡你能有我相幫之處,我自會盡力而為的。”

林佩輕輕一笑:“周先生果然是個寬厚平易的人。”

“哪裏,林先生您過講了。”周燁彰慢聲虛應道。

過了幾句話後兩人又是相對一笑,林佩笑過後收攏嘴角,鄭重的開口:“是這樣的,我的不情之請是想向周先生借一條通道走些貨品。”

林佩的話讓周燁彰的麵孔驟然嚴肅了幾分,他低頭看向自己放在桌麵上握在手裏的餐巾,餐巾在他手指間微微搓弄幾下後,轉頭向一邊的林佩問道:“不知林先生要走的是什麽貨?”

林佩把身體靠回椅背裏,一臉成竹在胸的回:“實不相瞞,我要走的是軍火。”

微微一愣後,周燁彰看向林佩,臉上依然維持著笑容:“林先生,我是個家底清白的商人。”

林佩在剛才靠回椅背的時候,整個人狀態就變了,依然帶著笑容,但裏麵的內容卻與剛才大相徑庭,周燁彰的那句話說完後,他把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姿態有些輕浮但卻是一臉的碼定,他慢聲的開口:“我當然知道周先生是正經的商人,這些年周先生在國內市場投下巨額資金,所涉足的行業廣泛,我知道周家是靠航運起家,是有名的船王世家,到現在還占據著香港百分之六十的航運市場,這些年國內的出口業發達,周家在大陸的盈利已經占據極大的份額了吧。還有您和孔小姐的好事也將近了吧?孔小姐可是我們堂堂的中國人。”

周燁彰風裏浪裏闖蕩了十幾年,最困難的時候為了周家也涉足過黑道,刀口舔血的日子也過過,沒想到這都到他人生的鼎盛時期了卻倒是被人威脅了,林佩這段話裏說了他三個弱點,一是他在國內市場的投資巨大,涉足的行業很多,但中國的市場特殊處處要和政府打交道靠關係,他可以隨時要他翻盤,那他在大陸市場的投資將血本無歸,二是周家的航運家族企業有大部分依賴的是大陸這邊的出口業,如果一旦失去這塊市場那麽他的資金再出現問題,周家就危亡了,這最後一條說的是孔立青,孔立青是大陸居民,在這片土地上他林佩可以用各種合法的手段毀了她。

周燁彰在心底輕笑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這林佩雖年輕卻也是個人物,但他的見識還是膚淺了些,以他現如今的地位是不可能被誰威脅到的,林佩這樣出身的人是永遠也不會知道大家族的生存法則的,這個世界真正掌握在什麽人手裏?不是政客而是商人,是盤根錯節的各個家族,你以為美國那些參議員都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出生嗎?他們的背後哪個不是代表著各個家族的利益,他們周家往上推個十幾代就是個龐大的家族,苦心經營了這麽多代,有的是老錢,林佩真的是小看他了,國內市場雖然巨大但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錢都投到這裏,這裏是個新興市場但卻不是他的根基所在,林佩就是把他在國內的投資全部翻盤了也根本動不了他的根本,至於說孔立青,倒是一個弱點,他必須要把她趕快帶走,目前這是個急迫的事情。

周燁彰低頭沉思,從整個場麵看他有幾分衡量的意思,林佩坐在他一邊表情輕鬆的注視著他,周燁彰弱勢的衡量讓他對自己所圖謀的事情又有了幾分把握,但他注視著周燁彰雖姿態輕鬆但精神也是高度緊張的。

這房間裏的氣氛在瞬間發生變化,孔立青敏感的感覺到了,從林佩的“軍火”兩個字一進入她的耳朵,她就開始緊張起來,後來林佩的那番話說的不那麽直白但她也是明白那對周燁彰是不好的。

屋內安靜的詭異,周燁彰始終低頭坐在那裏不說話,孔立青有些坐立難安,可能是剛才吃了螃蟹加上有些緊張,她忽然覺得很口渴,但茶水在房間另外一頭一張放置多餘餐具的桌子上,她坐在那裏猶豫了一會還是起身往那邊桌子走去,兩個男人各自跑著心思都沒有注意到她。

就在孔立青接近那張桌子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的周燁彰慢慢抬頭看向林佩,他的語速不快,似透著斟酌:“這個事情是個大事情,林先生可否容我考慮周詳了再給你個答複?”

周燁彰說話的同時孔立青已經把茶壺握在了手裏,她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的注意著周燁彰他們的對話,可也就在周燁彰話音剛落下的瞬間,她身旁的門忽然發出巨大的撞擊聲,立時震碎了她的緊張,門是應聲而開的,門口的人是阿晨,孔立青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聽他發出一聲大吼:“趴下!”

在孔立青的眼裏阿晨很瘦,雖身材很好,但有些纖細,她想象不到長的有點像女孩子的阿晨盡然能爆發出那麽大的音量以及那麽快速的奔跑速度。

阿晨沒有經過助跑,身體忽然就像出膛的炮彈一樣朝周燁彰衝了過去,下一秒就傳來杯盤破碎的聲音,阿晨衝進去是喊得那一聲聲音很大,他後來撲上去按到周燁彰時又帶翻了桌布,杯盤碰在一起掉落在地上引起一陣混亂,他的吼聲掩蓋住了一聲不太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響,屋內瞬間出現的混亂,讓他們誰也沒有看見就在阿晨破門而入的那一刻,那扇圓弧形的落地窗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圓孔,小孔周圍的鋼化玻璃有無數條裂紋像蜘蛛網一樣正在向四周擴散。

那是一個彈孔。